第二章 通緝犯抓捕行動1

杜耀是楊杜丹丹的母親,拘留她,派出所副所長錢剛深覺遺憾。做出處罰決定前,他特意和杜耀談了話,告知她做出處罰決定的事實、理由、依據以及她依法享有的權利,說完這些後,還特意解釋了幾句:“你們都不同意調解,許海家長更是不依不饒,無法調解,我們隻能依法依規辦事,希望你能夠理解。”

“這事不怪派出所,我能理解。但有一個問題,我被拘留後,檔案裏會不會有記錄,如果有記錄,會影響工作嗎?對以後子女上學和工作有沒有影響?”杜耀是運動員出身,比普通女子堅強,得知結果無法更改,心情平靜下來,考慮行政拘留對自己和家人的影響。

錢剛決定把話講透,道:“治安拘留不會留案底,留案底的主要針對的是刑事處罰。但是,治安拘留會在原辦案單位留下治安拘留檔案,對你個人生活沒有太大影響,如果你的子女參軍或者公務員考試需要政審時,或許會遇到障礙。”

“楊杜丹丹會遇到麻煩?”

“也許會遇到麻煩,不過僅限於對政審要求嚴的特殊情況。”

“那就是少了很多人生選擇,這對我女兒不公平。”杜耀完全沒有想到一場偶遇後發生的衝突有可能影響楊杜丹丹的人生,而幾乎卡死女兒的小雜種許海卻由於不滿十四周歲,不予處罰,派出所僅僅是責令其監護人嚴加管教。一起和自己打架的老頭因為年齡太大也不需要執行拘留。強烈反差讓她難受起來,抹起眼淚。

錢剛見眼前強悍的女人落了淚,勸解道:“這就是人生,有時確實不公平。社會上有很多垃圾人,誰碰上誰倒黴,遇到這種垃圾人,千萬別想著和他們較量,較量的結果就是幹淨的人跳進垃圾堆,無論如何都得吃虧。”

這是多年老警的肺腑之言,錢剛真心實意地希望杜耀能夠聽進心裏。

下班後,錢剛脫下警服,換上便裝,到胡秀家吃飯。他在派出所分管刑偵,與刑警二中隊李超李大嘴私交很好,今天接到胡秀電話,到李大嘴家裏團年。

胡秀還是住在原來的家,客廳牆壁上有一排櫃子,櫃子上擺著家人合影。相片是景點所拍,李超穿著花衣服,站在妻子和女兒中間,露出誇張的表情。今天,戰友們在家中團年,相片中的李超繼續保持誇張表情,俯視這熱熱鬧鬧的場景。

來人有市刑警支隊原支隊長朱林、江陽區刑警大隊大隊長丁浩、江陽區派出所副所長錢剛、市刑警支隊重案一組組長侯大利以及二中隊民警馬兵、何勇等人,另外還有在廚房幫忙的李琴和黃小軍兩個年輕人。

紅燒羊蠍子裝在大盆裏,熱氣騰騰,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胡秀端來兩個冷盤,擺在桌上,道:“朱支,你主持,先喝起。”

往日冷峻的朱林變得慈眉善目,樂嗬嗬地道:“小胡,一起來啊。菜夠多,別弄了。”

胡秀道:“還有兩個菜,很快就弄好,你們先吃。”

丈夫犧牲後,胡秀有過一段艱難時光。靠著朱林、侯大利、丁浩、錢剛等戰友的多方幫襯下,胡秀這才挺了過來,抹掉眼淚,帶著女兒努力麵對失去李超的新生活。如今女兒讀初三,成績優秀,偏離正常軌道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軌。胡秀心存感恩,每年春節前,都要請幫助過自己家庭的戰友們在家裏吃頓團圓飯。

大家圍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兒閑話。朱林對幫忙端菜的黃小軍道:“小軍,你畢業以後有什麽打算,讀研還是參加工作?”

黃小軍將一盤切好的香腸放在桌上,道:“朱叔,大利哥沒有讀研,我也不準備讀研,爭取到江州公安局工作,做刑警。”

朱林語重心長地道:“行行出狀元,當刑警隻能算是人生選擇之一,其實人生還有更多選擇,各有各的精彩。你如果打定主意當刑警,最好能在派出所曆練幾年,全麵熟悉情況,這樣基本功更紮實。大利沒有在派出所工作過,這是重大缺陷,遲早要補上這一課。”

錢剛在派出所工作時間長,滿肚子牢騷,道:“朱支,現在不同以往,能夠不來派出所最好別來。所有苦活累活都壓在派出所,累得死去活來、神經麻木、身體老化、早衰早死僅僅是一方麵,還吃力不討好,上級部門動輒問責,當幾年所長不挨處分都不好意思。丁大隊,你們那邊缺不缺人手,我也是老刑警,到了刑警大隊絕對不會拉稀擺帶。”

丁浩拱了拱手,道:“城區所有上百號人,錢所長這個大神哪能到我們這個小廟,即使要過來,也是過來當領導。”

侯大利是李大嘴徒弟,到了師父家就很主動地給大家倒酒,聽大家閑聊。

胡秀端上最後一盤大菜後,團圓飯正式開始。第一杯酒由朱林主持。朱林端起酒杯,望著到李超家團年的諸人,神情嚴肅,語調沉重:“這一杯酒先敬犧牲的戰友李超、黃衛和田甜,他們是為了社會和人民英勇犧牲,這不是大話,是實話。生命無價,若不是為了正義,誰願意在和平年代獻出自己的生命?我們,先敬逝去的英雄。”

胡秀不善喝酒,平時極少沾酒,今天端起酒杯,仰頭喝了這杯酒。

喝完第一杯酒後,朱林又道:“第一杯酒敬犧牲的戰友,第二杯酒敬戰友的家人,英雄犧牲了,給家人留下了許多遺憾,這個遺憾永遠不能彌補,除了情感上的遺憾,家人的生活也受到很大影響。家庭不再完整,經濟遇到困難,但是生活還要繼續,事業還得有人繼承。大家端起這杯酒,所有英雄的家人們擦幹眼淚,挺起胸膛,活得精彩,讓逝去的親人安息。”

胡秀的老公、黃小軍的父親和侯大利的未婚妻都英勇犧牲。他們犧牲於不同年份和不同地點,除了在公安係統內部引起一些震動外,公安係統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犧牲。朱林發自肺腑的一席話,讓氣氛凝重起來,侯大利、胡秀和黃小軍眼中皆有淚光。

第三杯酒是團圓酒,所有人再次舉杯,互祝新年快樂。

三杯酒後,氣氛緩和下來,大家開始互相敬酒。敬酒過程中,所有人都忘掉生活中的不快,露出笑臉,祝福明年一切順利。

丁浩與錢剛單獨碰酒後,問道:“楊杜丹丹媽媽和許海打了一架,後來怎麽處理了?”

錢剛放下酒杯,先是自顧自罵了一句,再道:“我來之前才和杜耀談過話。在大街上互毆,許海爺爺堅持要十萬賠償,杜耀一分錢不出,雙方互相咒罵,不同意調解。結果隻能走程序,杜耀被拘留,許海被教育一番後大搖大擺走出派出所。許海爺爺是奇葩,凡是有良心的人在自家孫子強奸未遂之後麵對女方家長都會內疚,他不僅一點都不內疚,還指責楊杜丹丹是爛女人,勾引他孫子,要杜耀賠十萬才肯調解。我不知道許海爺爺是演戲還是真心這樣認為。”

丁浩道:“以前我在支隊二大隊的時候就接觸過許家的人,許海的父親許大光是蠻橫不講理的角色,開了采砂廠,用了很多原向陽大隊的人,是城中村那一帶的霸王,一呼百應,城管到了向陽小區附近,根本不進去,繞道走。”

凡是與田甜有關的人和事,侯大利都特別敏感,道:“許海又犯了什麽事?”

“和以前一樣,猥褻女同學。”丁浩簡略講了事情經過,又道,“事先,我們進行了調查走訪,許海曾經多次和同學吹牛,說他距離滿十四歲還有四個月,要趁著最後四個月辦點大事,滿了十四歲就沒有機會了。這個雜種懂得鑽法律的空子,肯定在十四歲之前還要犯罪。”

“許海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他肯定還要欺負女同學,幸好我和他不在一個學校,否則完全沒有安全感。”李琴剛讀初三,對楊杜丹丹的遭遇感同身受,特別憤怒。

黃小軍心存疑惑,道:“朱叔叔,我同意李琴的看法,許海肯定還要犯事。為什麽刑警大隊不能提前預防?”

朱林即將退休,對小輩們格外耐心,道:“從全局來看,公、檢、法、司共同預防犯罪是正確命題,也很重要。但對於我們偵查員來說則要拋棄預防犯罪的思想。偵查員麵對的是已經或正在發生的犯罪行為,這個時候需要偵查員出手。但是,偵查員不要對沒有發生犯罪行為的人進行調查和告誡,這一點很重要。若是這樣做,時間長了,事情由量變發生質變,偵查員腐敗會由此而生,這是經驗之談,大家引以為戒。偵查員如何出手,何時出手,出手輕重,大有講究,很考驗偵查員的智慧。”

說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他眼光轉向了黃小軍和侯大利。

黃小軍沒有實際工作經驗,對朱林的告誡一臉懵懂。侯大利則有更多感悟,凝神細思。他的父親是山南省最有名的企業家之一,這個身份給他帶來了一些便利,也增加了他融入集體的難度,重案大隊不少偵查員仍然在內心深處將其視為另一類人。但是堅冰是一點一點融化的,至少在胡秀家裏的這些偵查員大多忘記了侯大利的父親是侯國龍,而視其為戰友和朋友。

晚餐後,朱林、丁浩等人留在胡秀家裏打麻將,這也是李超還在時的保留節目。一線偵查員們一年忙到頭,春節前抽空打幾局麻將算是難得的休閑時光。

侯大利和黃小軍沒有留下來打麻將,步行回家。兩人單獨在一起,黃小軍沒有藏著掖著,道:“大利哥,既然判斷出許海還要犯案,為什麽不提前控製?朱叔叔剛才說的話我沒有聽懂。許海繼續犯案是板上釘釘的事,難道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嗎?”

侯大利想了想,道:“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可不是說著玩的。偵查員的偵查行為有嚴格的程序和追查製度,並非我們認為應該怎麽辦就能怎麽辦。監控許海,理由是什麽?僅僅是懷疑他要繼續犯罪,這個理由擺在明麵上說不過去,沒有領導會同意。而且,每到春節其間,各種警務活動和非警務活動都很多,各單位都缺人手,根本抽不出警力去監控,更別說這種監控還是違規的。更重要的是偵查員在行使偵查權時不能過線,過線往往會違規,我們有過這方麵的深刻教訓。社會有光明的一麵,也有陰暗的一麵,還有灰暗的一麵,等你工作後,慢慢體會吧。”

黃小軍道:“那我們能做什麽?總不能一點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壞人繼續做壞事。”

侯大利道:“還是可以做一些事情。比如,可以利用學校的法製校長,給同學們進行有針對性的普法,讓家長更加警惕,這是可以做的。比如,加強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增強學校的保衛力量和增加監控設備,這也是可以做的。”

黃小軍總覺得這些方法是隔靴撓癢,根本不能控製許海。

侯大利也認為自己給出的方法是隔靴撓癢,與黃小軍分手後,想著許海犯下的種種惡行,神差鬼使地步行到了向陽小區。

向陽小區位於江陽區有名的城中村東部。城中村由一大片低矮住房構成,最東邊有一個開放式小區,由以前的向陽生產大隊命名,為向陽小區。侯大利通過麻將的嘩嘩聲大體定位了許海爺爺家的麻將館。一般家庭麻將就一桌人,聲音不會太大,而許家麻將館的嘩嘩碰撞聲此起彼伏,非常明顯。

四樓,麻將館房門大開,四桌麻將火力全開,每桌都有閑人站在背後觀戰。侯大利不用進門就能清楚看到麻館內詳情,往上又走了一層,再返身下樓。

下樓後,侯大利仔細觀察小區環境。小區路燈大多被破壞,有三個路可以進出,隻發現中間一個路的路口處有一個監控,從監控鏡頭的陳舊度來看,能否正常運行都無法確定。

總體來說,城中村基礎設施差,向陽小區附近的監控探頭分布較少,且多為老型號。侯大利腦中有一幅精準的立體地圖,觀察周邊時,一個個監控設施飛入腦海,落在地圖之中。他正在默記向陽小區附近的監控點時,思維不受控製穿越了時間之河,來到師範後圍牆,在偵辦杜文麗案過程中,他和田甜無數次在師範後圍牆尋找監控鏡頭,當時尋常的行動,現在回想起來卻異常甜蜜。正是因為異常甜蜜,失去後才更加傷痛,且無法排遣。

寒冷的夜,昏暗的街燈,照出了一條長長的身影,孤獨地走在街上。

江州大酒店,寧淩陪著李永梅在頂樓茶室喝茶。到了淩晨,侯大利還沒有回來。李永梅道:“大利平時都是這麽晚嗎?”

“大利哥回來的時間不規律,有時很晚,有時又挺早。他不苟言笑,看不出心情好壞。雖然他回家的時間不規律,但是生活自律,沒有不良嗜好,也沒有什麽業餘生活。”寧淩盡量客觀地描述著侯大利的生活習慣,描述出來後,覺得這個富二代的生活單調得令她都感到憂傷。

“我兒好可憐。本來可以享享福,現在的日子過得,唉,比我還要慘。”

李永梅剛滿五十歲,在她們這個圈子裏很多女人到了這個年齡都保養得非常好,皮膚嫩滑如三十歲。李永梅在寧淩麵前基本上是素顏,膚質尚可,就是略為憔悴,眼角有了細密的魚尾紋。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不管你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還是億萬富翁,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手握重權的達官貴人,到了該衰老的時間,一定會衰老,直至走向死亡。

寧淩知道幹媽為何傷心,不便勸阻,隻是陪在她身邊。

顧英坐在大堂,與進門的侯大利打過招呼後,趕緊給寧淩打電話,通報信息。侯大利剛走出電梯,笑容滿麵的服務員便迎了過來,請其到茶室。

進了茶室門,他用力揉了揉臉頰,擠出些笑容,道:“媽,你什麽時候來的?”兒子進門的時候,帶著一身莫名的寒氣,這讓李永梅很心疼,心疼到忘記了自己的煩心事。招呼兒子坐下,她讓服務員端上一碗餛飩,道:“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世安廠食堂的餛飩,每次吃都要吃一大碗。這家飯店的餛飩做得挺好,五星級水準。”

侯大利吃了幾個餛飩,道:“味道不錯,但不是當年世安廠的味道。”

李永梅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背,道:“你這個孩子年齡不大,怎麽老想著以前的事,要往前看,否則一輩子都不會快活。”

侯大利沒有說話,繼續吃餛飩。寧淩起身,準備找借口離開。

“寧淩你不是外人,別走。大利一個人在這邊,你還得多照顧他。”李永梅將寧淩安排在江州大酒店,一方麵是在江州安排一個信得過的人,夏曉宇是創業老人,目前掌握太多資源,多一雙眼睛盯著總是好事;另一方麵她想讓寧淩成為自己的兒媳婦,有意給兩人創造機會。

吃完餛飩,喝掉湯水,侯大利身體裏的寒意這才徹底消散。李永梅慈愛的瞧著兒子,刹那間仿佛回到了當年世安廠時期艱苦又溫馨的時光。看著英俊帥氣兒子的灰白鬢角,想起自己的煩心事,道:“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有的筵席早些散,有的筵席晚點散,遲早都得散,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兒子啊,你真不要糾結過去,楊帆和田甜都是好姑娘,可是她們已經走了,走了就回不來,永遠都回不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得有個知疼知暖的人;得有個為你傳宗接代的人。田躍進肯定愛他的女兒,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他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和小楊律師結了婚。你要學他,勇敢麵對新生活。”

侯大利伸手拿過紙巾,擦了擦嘴。

李永梅歎息一聲,道:“我和你爸曾經很恩愛,現在我們關係也還行。實話實說,你爸在老板圈子裏算是品行很好的,沒有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我們這樣的家庭,你爸也養了外室,還生了兒子。”

侯大利道:“媽,你知道這事?”

“你知道這事?”李永梅終於在兒子麵前說出了梗在心裏很久的傷心事,卻見兒子的神情沒有太大變化,吃了一驚。得到肯定答複後,李永梅淚水瞬間奔湧而出,“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你和侯國龍一起瞞著我,把我當傻子。”

寧淩遞了一張紙巾給李永梅,輕輕拍著其後背。

侯大利幾乎忘記母親哭泣時的模樣,在記憶中母親最後一次痛哭還是十年前外公去世時的場景。他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道:“我第一次受傷住院,我爸就跟我談過這事。我的工作有危險,我爸不想讓偌大的家產落到別人手裏,所以還想生一個兒子。”

聽到這個答複,李永梅有些意外,道:“早知道侯國龍是這個想法,我就再給你生個弟弟。大利,你腦袋傻了吧,這種事情不給媽媽說。你爸找外人生兒子,這是要奪你的家產。呸,做夢。”

侯大利試探著道:“媽,你會和爸離婚嗎?”

李永梅瞪了兒子一眼,道:“我沒有你這麽傻,絕對不會離婚。國龍集團有我的心血,誰都搶不走。大利,這個社會非常殘酷,你的心要硬,否則處處都是牢籠。”

寧淩聽到幹媽的肺腑之言,想起父親經營的餐廳被人強取豪奪,自己少女時代就遭遇了家道中落,悲從心來,淚水忍不住想要流。她不想讓幹媽和侯大利發現自己失態,便到衛生間,小心翼翼抹去淚水,補了妝。

“從你爸有了另一個兒子開始,國龍集團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你現在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是你的競爭對手。媽和你才是一條心。我不會和你鬧別扭,更不會和你爸鬧離婚,我會守住我們的陣地,不讓外人占了便宜,這才是最重要的。”李永梅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道,“大利,你能夠回集團最好,我真不想讓辛苦打下的江山讓其他女人來享受,更不想有人搶你的財產。你媽畢竟是女人,文化水平不高,集團太大了,我如今力不從心。”

這一刻,侯大利真有些動搖,想回到國龍集團,站在母親身邊。但他沒有急於做決定,更沒有為了孝順而改變自己的意願,起身坐到母親身邊,摟著母親的肩,道:“我現在不能承諾,媽,給我點時間。”

“你能不能有個期限?”

“暫時不能。”

“不回來就不回來,當媽的隻有一個要求,遠離危險,不要拚命。”李永梅麵對固執的兒子沒有辦法,隻能妥協。

侯大利、李永梅和寧淩聊到淩晨兩點,各自睡下。早上八點起床,三人一起吃了早飯。早飯後,李永梅和寧淩帶著行李箱下樓。

侯大利站在車旁,道:“媽,到高原旅行缺氧,淨化心靈純粹就是扯淡。”

李永梅又摸了摸兒子鬢角的灰白頭發,哼了一聲,道:“你不聽我的話,老娘就不聽你的勸,咱們母子扯平了。老娘就要去高原,寧淩陪我去。你要真關心老娘,有事無事打個電話。”

小車啟動,侯大利欲言又止。

上午十點鍾,張小天、葛向東的車進入了刑警老樓,二人下車來到三樓資料室。

侯大利早就為兩人泡好茶水,道:“你們九點就下高速,現在才到?”

“我送張小舒到她的姑姑家。師弟,如今你的名氣都傳到了總隊,在總隊都叫你小神探。我向駱主任請假,他直接來了一句,又到小神探那裏去?去吧去吧。如果是到其他地方,恐怕請假沒有這麽容易。”張小天沒有穿警服,仍然是T恤、牛仔褲加運動鞋。雖然是滿大街都有的最尋常打扮,但她氣場頗為強大,最尋常的打扮也能透出別人沒有的利索勁。

侯大利自嘲道:“我這點本事,哪裏進得了總隊大牛們的法眼。”

“總隊之所以大牛多,原因很簡單,總隊長就和老鷹一樣,時刻盯著各地,凡是有人才冒尖就掐進來丟到總隊。你這個小神探已經進入總隊長法眼,遲早要調上來。老葛如今在總隊也有了名氣,昨天湖州偵破了一起惡性殺人案,老葛提供的畫像和凶手幾乎一模一樣。105專案組了不起,給我們輸送了兩個人才。今天這五幅畫像,老葛是連夜製作,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張小天笑起來時眉毛上挑,神采飛揚。

105專案組費盡心思搜集到五人讀高中時的相片,以及除了楊永福以外其他四人現在的相片,交由葛向東畫像。葛向東加班加點製作,終於在昨晚完成了五幅畫像。葛向東從背包裏取過幾個卷幅,一一展開。這是少年人站在世安橋的畫像,麵部分別是楊永福、金傳統、秦勇、張佳洪、李小峰讀高中時的相貌,身材和服飾根據本人現在的身材進行變化。

諸人前往看守所,由王華和張小天提審石秋陽和王永強,辨認五幅畫像。

石秋陽距離世安橋距離較遠,沒有看清凶手麵容,無法辨別凶手是否和五幅畫像接近。

王永強留著光頭,身體明顯瘦了下來,精神倒還行。看了畫像,他伸手指了指,道:“這幅最接近,五官記不太清楚,我說的是神情很接近,那人臉上有一股怨天怨地的凶狠勁,仿佛全天下誰都欠他,特別欠揍,這張很有那種欠揍的感覺。”

侯大利和葛向東在監控室內看著屏幕。

葛向東道:“這幅畫是楊永福。楊永福以前是富二代,他爸爸生意失敗自殺後,同學們說楊永福天天板著臉,說話做事愛走極端。我是按照這個思路來畫行凶者在橋上的表情,也許摸到邊了。可惜,楊永福已經宣告死亡。”

“宣告死亡並不等同於真正死亡,還有各種可能性,就如當年杜強一樣。專案組下一步的重點就是圍繞楊永福失蹤做調查,用楊永福直係親屬的DNA來追查楊永福,隻要他作案,留下DNA,那就能夠找到真相。如果他確實死亡,或者不再作案,那就很難了。”侯大利這時才體會到了當年丁晨光曾經麵臨的困境。茫茫人海,如果凶手不再犯事,或者真的死亡,那麽就永遠找不到真凶,真相的碎片也就淹沒在曆史長河裏。

提審結束,四人會麵。

張小天道:“王永強的日子不多了,對人生有了徹悟,這次說的是真話。”

王永強所言大體是真,楊永福的嫌疑頓時上升。楊帆遇害初期,一點線索都沒有,經過十年堅持不懈地努力,當年世安橋上發生的事情逐步還原,有了偵破的希望。

侯大利真誠地道:“為了判斷王永強是否說謊,師姐特意跑一趟江州,辛苦了。”

張小天揚了揚手中U盤,道:“我不是純粹幫忙,另有目的。王永強是我重點研究對象,等到王永強案子結束的時候,我應該能夠出一篇論文。”

葛向東道:“晚上大家聚一聚,先說清楚啊,我請客。張主任把張小舒叫上,我們吃了飯再去唱歌,欣賞一下專業選手的歌喉。林海軍過了春節要回總隊,我把他和陳浩**也約上。”

王永強指認了楊永福,這讓葛向東很有成就感,心情特別愉快。除了心情愉快之外,葛向東組織飯局也為了聯絡大家的感情。這兩年,葛向東妻子邵萍與國龍集團搭上線,生意做得不錯。即將過春節,在這個時間點請客是加深感情的有效手段。

果然,侯大利和張小天都同意了葛向東的提議。

晚六點,大家聚在邵家所開的餐廳。

陳浩**打趣道:“林師兄即將回總隊,今天我們隻談友誼,不談案子。前幾次聚會,林師兄和大利隻要湊在一起總得談案子,談得火藥味十足。”

林海軍的目光時常落在對麵的張小天身上,自嘲道:“實話實說,最初我來江州掛職,很有心理優勢。後來才發現基層單位臥虎藏龍,特別是江州刑警支隊,真是強手如林。被侯大利打過兩次臉,啪啪響。這或許就是我來掛職的意義,熟悉基層,了解基層。”

“江州是山南省第二大城市,江州刑警支隊向來是全省刑警的標杆,你還一口一個基層單位,這是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在座之人,你真以為辦案能力都強過大利或者是滕鵬飛?我看不一定吧。”張小天麵對自己的追求者,毫不客氣,快人快語。這是她長久以來形成的風格,林海軍能夠接受,所以也不生氣。

張小舒好奇地打量著姐姐的同事們,目光從林海軍、陳浩**再滑向侯大利。她的目光在侯大利的鬢角上多停留了幾秒,隨即飛快滑走。她聽說過侯大利十年追凶和未婚妻犧牲之事,覺得眼前這個帥氣的年輕人特別深情,又真的很可憐。

邵萍坐在侯大利身邊,沒有談家族生意,而是談起了葛向東的變化,她道:“大利,我其實挺感謝你,老葛以前的綽號特別難聽,很多同事在聚會時都在我麵前用這個綽號調侃他,我很反感,可老葛聽到這個綽號不僅一臉無所謂,還答應得樂嗬嗬,我更生氣。這件事的轉變在進入105專案組後,他幾乎每天都回來看畫畫方麵的專業書,精神麵貌和往常大為不同。調到省刑總後,我參加過兩次聚會,同事們都叫他葛教授,雖然也有開玩笑的成分,可是與葛朗台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作為妻子,我還是以丈夫為榮。他沒有尊嚴,我臉上也無光。”

葛向東佯怒道:“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當年被叫成葛朗台,還不是為了家裏的生意。”

邵萍道:“你確實為家族生意出了力,可是我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這才是男人應該有的模樣。”

晚餐後,葛向東又張羅著大家唱歌。

吃飯時,張小舒是旁聽者,基本不插話。到了歌廳,葛向東用最誇張的姿勢把話筒交給張小舒,由她唱第一首歌。

張小舒和堂姐張小天都穿T恤、牛仔褲加運動鞋,張小天穿這身打扮顯得幹練利索,而張小舒穿相同的衣服則非常溫婉,柔美中帶著一絲優雅。

她接過葛向東遞來的話筒,落落大方唱了一首老歌《山楂樹》:“歌聲輕輕**漾在黃昏水麵上,暮色中的工廠已發出閃光,列車飛快地奔馳,車窗的燈火輝煌,山楂樹下兩青年在把我盼望,哦那茂密山楂樹呀白花滿樹開放,我們的山楂樹呀為何要悲傷,當那嘹亮的汽笛聲剛剛停息……”

張小舒氣質溫婉,一曲《山楂樹》卻很是大氣,寬闊深沉,憂傷中藏著熱情。

侯大利陷入歌曲營造的意境之中,曲罷,仍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直到掌聲四起才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