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飛上天的頭顱2

宮建民站在朱林身邊,簡單講了案情,道:“醫院那邊傳來目擊者的消息,據目擊者說,他正在駕駛,看見有一個人從街心花園衝到公路邊,趕緊刹車,然後聽到一聲響,整個腦殼就麻木了。”

侯大利跟在老譚身後,看小林和小楊提取血跡,道:“我覺得撿到寶了。”

老譚道:“你知道這是誰的血嗎?”

侯大利道:“不知道。隻不過,這裏距離金山別墅很近,我希望是杜強的血。”

老譚道:“現在你不僅是神探,還變成了神嘴。如今DNA檢測室進了新設備,兩個小時就有結果,希望你判斷正確。”

DNA實驗室出結論還需要兩個小時,三組李明帶偵查員調查走訪,其他參戰人員回單位待命,等待檢測結果。

侯大利找到朱林,道:“這裏距離三院和金山別墅都很近,和張林林的家也不遠,我想去看一看張林林的情況。”

朱林道:“你查過他的DNA,和杜強無關。他是嶺南人,去年才來,為什麽還要查他?”

侯大利望著三院明亮的大牌子,道:“張林林的身影和葛向東畫的入室搶劫案犯罪嫌疑人素描非常接近,和成年後的杜強也很接近,這是一根刺,一直卡在我的喉嚨裏。”

朱林道:“既然有刺,那就去拔掉。”

朱林、葛向東和樊勇回到刑偵老樓,休息,待命。侯大利和王華直奔醫院。王華輕車熟路地敲開保衛科值班室。

保衛科值班室是有編製的正式幹部在值班。那幹部被人從睡夢中吵醒,十分不耐煩,開門見到王華,才把牢騷收進肚子裏。他抓起桌上一包煙,抽了兩支給王華和另一個來者,道:“王大隊,半夜光臨,肯定有麻煩事。”

王華道:“哪裏找得到後勤人員的值班表?”

值班幹部將掛在牆上的值班表拿下來,道:“梁科長工作細致,除了醫生和護士外,工人們的值班表都要送一份到保衛科備案。你們要找誰?”

王華沒有回答,接過值班表,看到了張林林的名字,道:“他是幾點鍾交班?”

值班幹部道:“後勤人員和我們一樣,都是九點鍾交班。”

街心花園槍擊事件發生在八點四十左右,與交班時間非常接近。王華與侯大利對視一眼,又問:“誰請假?”

值班幹部給後勤組的值班幹部打了個電話,這才對王華道:“沒人請假,但是張林林沒來。後勤說這個家夥向來遵守紀律,今天沒來,也不請假,還關了手機。”

侯大利、王華和保衛科值班幹部來到原本應該是張林林值班的後勤組崗位,看到另一個人正在值班。後勤組值班幹部又到護士站找馬青秀。馬青秀臉帶慍色,道:“我也打不通電話。張林林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吃飯,他給我做了麻辣魚塊。”

街心花園出了槍案,一向守紀律的張林林沒有來上班,連女朋友都不知道去向,得到這些消息,侯大利找了個無人處,給朱林打電話,道:“有可能抓到杜強的尾巴了。張林林應該在晚上九點接班,但他沒有來,女朋友馬青秀也打不通他的電話。我建議通知技術室,再到張林林房間提取生物檢材。”

老譚、小楊在刑警老樓與專案組會合,兩輛車直奔馬青秀租住房間,侯大利、王華和保衛科幹部則帶著馬青秀,前往其租住房間。

馬青秀有點茫然,生氣地對保衛科幹部道:“你給院裏報告沒有?我今天值班,把我帶走,如果出了事,你要負全部責任。”

保衛科幹部並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賠笑道:“我隻是奉命行事,其他事情不知道。”

馬青秀見前來問詢的年輕男子臉帶寒霜,便問麵容相對和藹的胖子:“張林林會出啥事?他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放火,四不殺人,你們無憑無據,為什麽找他?如果找錯了,是不是要國家賠償?”

王華道:“國家賠償是關到看守所以後的事,我們隻是調查。”

馬青秀嘀咕道:“調查個狗屁!”

來到出租房,馬青秀看到門洞處已經有幾個壯漢和居委會同誌,大家都神情嚴肅,有的漢子還提著手槍。她意識到肯定出了什麽大事,害怕起來,說話聲音也帶著哭腔,用鑰匙開門時,手抖個不停,始終打不開門。

朱林見狀,接過鑰匙,開了門。

樊勇第一個衝進屋,侯大利第二個衝了進去。經檢查,屋內無人。老譚和小林開始尋找生物檢材,包括頭發、杯子、牙刷等生活物品。

侯大利在“張林林”身上遭遇過滑鐵盧,進屋以後,對老譚道:“我當時是突然來到張林林房間,張林林應該沒有準備。我在衛生間的浴盆裏找了十幾根幹燥的頭發,又到**找了十來根頭發,這些頭發全是同一個人的,但是與精液DNA沒有比對成功,這個結果讓我消除了對張林林的懷疑。如果張林林真是杜強,我有點納悶,為什麽他和馬青秀的房間裏全都是其他男人的頭發。”

老譚道:“簡單,馬青秀給張林林戴了綠帽子。”

侯大利搖頭道:“我懷疑張林林是故意弄了頭發來,布下疑陣。”

如果沒有侯大利提醒,老譚還會按照常規程序來尋找生物檢材,經過提醒以後,他開始警惕起來,安排小林和小楊除了仔細搜集頭發之外,盡量多提取其他生物檢材。

現場勘查完畢,技術員共提取了牙刷、牙膏罐、水杯、指甲刀、空氣清新劑、時鍾、棉簽袋、運動鞋、麵巾紙塊、洗衣粉、垃圾筒裏帶血的紙巾等14件生物檢材。

提取完畢,老譚道:“這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張林林就算再狡猾,也得露餡。”他突然發出一串爽朗的長笑,又道:“神探如果被犯罪嫌疑人耍了,那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重案大隊偵查員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的。”

小楊也笑,道:“我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讓大家在喝酒時都高興高興。”

侯大利一臉糗樣,道:“如果這一次比對成功,那我就在陰溝裏翻了船。當時采集頭發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就采集了DNA檢材,沒有想到啊,上了個大當。”

兩個小時後,DNA實驗室傳來一條爆炸性消息:案發現場血跡DNA與杜強DNA比對成功。

得知此消息,所有參戰人員積累在身上的鬱悶一掃而空。以前大家都在猜測杜強是死亡還是失蹤,如今終於得到答案,杜強沒有死,而是潛伏在江州。侯大利一直懷疑杜強沒死,現在他的懷疑得到證實。至此,吳開軍和黃大磊案的凶手便直指杜強。

現在,找到潛伏的杜強便是刑警支隊最重要的任務,刑警支隊迅速打印了杜強二十歲時的相片。

三個小時以後,DNA實驗室傳來另一條爆炸性消息:張林林房間裏的生物檢材查出三個人的DNA,一個是馬青秀的,一個與杜強DNA匹配,另一個是從頭發中提取到的DNA,暫時沒有能與其他人匹配上。

張林林便是杜強。刑警支隊迅速打印了杜強化身為“張林林”的最新相片。

除了尋找杜強以外,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是誰打傷了杜強?既然有人打傷了杜強,那麽,前一階段爭論的一個凶手還是兩個凶手的答案便浮出水麵。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兩個凶手的可能性更大。

侯大利昨夜幾乎通宵未睡,早晨便多睡了一會兒,到對麵餐館吃了早餐後,見到師兄林海軍正在院內和旺財一起玩耍。

旺財是警犬,大李也是警犬,兩者的性格卻完全相反。大李非常威嚴,平時不怎麽搭理人,隻跟朱林和樊勇親密無間。旺財則相反,對專案組成員都挺親密,凡是進過專案組的警察,都沒羞沒臊上去鬧著玩。大李和旺財性格差異大,可是都有一個神奇的特點——誰是警察,誰不是警察,分得特別清楚。有一次市委政法委書記杜軍和局長關鵬來到了刑警老樓,旺財給了杜軍一個大白眼,然後在關鵬麵前嬉皮笑臉,極不自重。

林海軍來到侯大利身邊,道:“你的觀點是對的,凶手是兩個人。但是,為什麽有這麽多相似點?綁在腳底的自行車內胎,鞋套,單刃刀,雨傘遮擋鏡頭,沒有可提取的指紋,成功躲避監控,你能不能解釋這些相似點?”

侯大利道:“吃飯沒有?”

林海軍神情冷峻,道:“我不是來吃飯的。到三樓資料室,放投影,我們要好好討論一下這個事。”

侯大利在前,林海軍在後,兩人從一樓到三樓,沒有寒暄。進了資料室,侯大利打開投影儀,道:“先看哪個案子?”

林海軍道:“從丁麗案開始,最後到黃大磊案。”

投影儀啟動,丁麗案卷宗出現在幕布上。侯大利持遙控器,控製播放進度。

與侯大利配合,林海軍獲得了一種很愉快的感覺。凡是他想細看的時候,侯大利便會主動停下來;凡是他不想看的,侯大利必然會快速前進。兩人語言不多,配合默契,用了一個小時就將卷宗拉了一遍。

看完之後,林海軍道:“當前有三個關鍵點,一是凶手如何知道唐山林和黃衛的具體行蹤,二是誰會槍擊杜強,三是幾個案件在證據上的相似點。這些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老樸曾經提過第一個問題,侯大利到現在還無法回答,隻道:“追捕杜強是當前重中之重。抓到杜強,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林海軍突然陷入沉思,過了幾秒,道:“今天見麵很有收獲,我有事先走一步。”

林海軍回到刑警新樓,找到宮建民,單獨匯報:“我剛才在專案組資料室將幾個案件全拉了一遍,在和侯大利討論問題的時候突然有一個想法。我覺得,支隊裏有人給街心花園槍擊案的犯罪嫌疑人通風報信,這個嫌疑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支隊裏的人。”

宮建民頓時嚴肅起來,道:“這是誰提出來的觀點?”

林海軍道:“我根據事實進行的推測。”

宮建民道:“你是和侯大利在一起的,他是否知道?”

林海軍搖頭,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我有了這個念頭,趕緊過來單獨匯報,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宮建民神情緩了緩,道:“這類事非常敏感,你單獨跟我聯係,絕對不可散布出去。”

林海軍離開辦公室之後,宮建民在辦公室陰沉著臉,給朱林打電話,請他和侯大利到刑警老樓。

朱林和侯大利來得很快,進入支隊長辦公室後,發現政委洪金明也在場。

宮建民開門見山,道:“林海軍剛才在你辦公室,對你說了什麽?”

侯大利道:“前一階段,林大隊認為唐山林案和黃大磊案是同一個凶手,街心花園槍擊案以後,他覺得自己判斷失誤,到老樓資料室又拉了一遍案卷。拉完之後,他沒有說幾句話,匆匆離開了。”

侯大利所言與林海軍本人所言基本一致,宮建民這才放心,道:“朱支是支隊老領導,保密意識強,領導們都很放心。侯大利工作時間短,保密工作能否到位,我在這裏實話實說,領導們還是有隱憂。剛才林大隊從專案組過來,也提出了有內鬼的想法,嚇了我一跳,真擔心是侯大利泄密。還好不是,虛驚一場。”

洪金明道:“朱支,你是什麽意見?”

朱林道:“我信任侯大利。林海軍綜合手裏的信息後提出有內鬼,算是不謀而合,這說明我們以前的思路還是靠譜的。”

宮建民從抽屜裏拿出黃衛案的卷宗,道:“這是以我的名義從檔案裏借出來的,轉交給專案組。你掃描以後,把卷宗還回來。”

抱著黃衛案的卷宗,侯大利迫不及待地回到資料室,掃描完卷宗,又回到刑警新樓,將卷宗還給支隊。

潛逃的真凶

從街心花園逃離後,杜強沒有返回馬青秀租住的小屋,弄了一輛自行車,朝巴嶽山的備用藏身處跑去。他的備用藏身處有兩處,一處在城區,借用同事身份證登記,裏麵放著搶來的錢以及手槍、爆炸品等物品;另一處在巴嶽山裏,是在最危險時刻才使用的藏身處。

杜強從東南亞回到江州以後,很快就在第三人民醫院找到了落腳點;找到落腳點後,在值班空閑時間,經常爬巴嶽山。以前跟隨父親在梅山打獵,讓他對大山有天然的親近感,獨自在山中行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爬了七八次山,他終於尋到一個極佳的藏身處。若是一切順利,這處藏身地就不會使用。

今天受到槍擊後,杜強之所以直接使用這個藏身點,主要是因為他猜不透那個開槍之人到底掌握了多少關於自己的情況,不敢回到城區藏身之處。

巴嶽山邊有個破敗場鎮,場鎮曾經是鄉政府所在地,鄉政府在1992年撤銷後,此地有一千多戶居民,青壯年多數外出做事,留在小場的多是中老年人。這是一個與時代脫節的小場鎮,生活節奏緩慢,對外界的事情反應遲鈍。從山裏出來,能補充基本物資,又不至於被人盯上。

上山小道旁邊是一條小溪。白天,溪水清可見底,遊魚細石,直視無礙;黑夜,能聽到流水潺潺。杜強不知道自己沿途是否灑落血跡,為了防止警犬追蹤,他脫了鞋,摸黑沿著溪水上行半個多小時,上岸,拐進樹林,開始爬坡,爬了半個小時後來到一處破敗房屋。在白天走這一段路沒有任何問題,摸黑爬山則極為消耗體力。所幸杜強在山裏長大,十歲就跟著父親杜家德打獵,這才能在黑夜中找到落腳點。

房子是林場工人的看守房,廢棄多年,雜草叢生。此處居高臨下,人跡罕至,是藏身的好地方。破房子背後草叢裏有一處山洞,山洞被大片灌木遮擋,很難發現。杜強早就將山洞清掃幹淨,在山洞裏囤積了藥品、礦泉水和大箱袋裝食品、各類罐裝食品以及自發熱的飯食。

進了洞,暫時安全,杜強累到極點,顧不得清理傷口,拉開防蛇防蚊的睡袋,倒頭便睡。天亮以後,杜強在洞口安了一麵鏡子,對著鏡子,用燒過的跳刀挖出嵌入肩上的鐵砂。鐵砂太細太密,肯定挖不完,他抱著能挑多少算多少的想法,用跳刀在肩上刺來刺去,鑽心的疼痛讓他額頭冒出了大顆汗珠。終於,他把通過鏡子看得見的鐵砂挑出來後,給傷處倒上雲南白藥,用繃帶纏好。

休息兩天後,杜強身體無大礙,便下山補充食品和藥品。場口有電杆,電杆上貼著廣告和帶相片的通緝令。他站在電杆前,仰頭看了一會兒通緝令。

公安部A級通緝令(公緝〔2010〕××號)

1994年10月5日,江州市江陽區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案件,致一死。經查,杜強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杜強化名為張林林,男,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為1975年10月9日,身高1.75米,體態偏瘦(體重約65公斤),身份證上的地址是嶺南××××,身份證號:××××××××××××××××××。戴假發,額頭有兩個直徑3厘米左右的圓形傷疤,傷疤周圍無頭發。操嶺南口音,也能說江州話。眉毛呈八字形,雙眼皮,長鼻,鼻梁挺直。左小臂前外側有手術疤痕,內鑲有鋼板。平時喜歡戴帽,走路為外八字。

目前,公安部已發出A級通緝令全力緝捕,請廣大人民群眾積極提供線索。對提供具有重大價值線索並協助公安機關抓獲或直接抓獲犯罪嫌疑人的單位或個人,公安部將給予人民幣5萬元、辦案單位將給予人民幣30萬元的獎勵。

舉報電話:各地110

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

聯係電話:×××××××

×××××××××××(王警官)

×××××××××××(陳警官)

看完之後,杜強順手撕下通緝令。在撕通緝令時,身邊有人走過,壓根兒沒有注意到有人在撕通緝令。

撕完通緝令,杜強走進小場鎮,意外地看見了一個商店裏居然有報紙,便買了幾份,放進背包。報紙用處大,除了可以了解當地新聞以外,還可以包東西,利於野外生存。

采購了食品和尋常藥品後,他沿著小道上了山。

回到山洞,杜強開始換藥。火藥槍打到右肩,不是致命傷,隻不過有很多鐵砂子嵌入肉裏,疼痛,且容易發炎。拆開繃帶,見傷口處沒有潰爛,有些地方開始結疤,他才放下心來。

由於治療得很簡單粗暴,以後肯定會留下大片黑色傷痕。傷痕對於曾經在東南亞黑社會拚命的杜強來說是家常便飯,隻要能活命不殘疾,難看就難看。

杜強坐在廢棄房屋壩前,翻開報紙。第四版有一篇名為《尋兒三十六年,父母始終沒有放棄》的文章,最初杜強隻是當作普通新聞來讀,可是看到杜某德、楊某芬的名字以後,驚得下巴都要掉到草叢裏了。

新聞中雖然使用了杜某德、楊某芬這種省略名字,卻用了梅山鎮的實際地名,還有1995年春節杜某失蹤的內容。杜強讀書不多,腦瓜子卻格外聰明,將通緝令和報紙上的內容比較之後,便明白這是警方想讓自己自首。

杜強知道自己的事情有多大,自首也難逃一死,而且還有大仇未報,根本沒有考慮自首。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杜某德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楊某芬趁著當保姆的便利條件,拐騙了東家小孩,東家尋了三十六年,仍然沒有放棄。

“我還真有可能不是杜家的人。”

看完這篇報道,杜強第一時間就相信了報道中的內容。一是自己是獨生子,在那個年代非常少見。並非沒有,而是少見。杜強同學大多有兄弟姐妹,最多的一家有八個。二是村裏也有風言風語,說是母親有病,不能生孩子。三是自己的相貌與父母都不太像,與堂兄表弟也差得遠。四是自己相貌與報道中的王海洋十分接近。

文字報道旁邊配有老夫妻和兒子的相片。杜強看著或許是自己親弟弟的年輕人王海洋,腦袋似乎被鐵錘砸了一下。在做整容手術的前一天晚上,他對著鏡子看了很久,將自己的真實相貌牢牢記在了心裏。此時看到王海洋,就如同看到當年的自己,不同的是弟弟細皮嫩肉,文質彬彬,如溫室裏的兔子,而當年的自己滿頭傷疤,如垂死的野獸。

三十多年來,杜強一直認為杜家德和楊麗芬就是親生父母,從來沒有懷疑過。此時無意中知道了另一種可能,他最初是無所謂的態度,坐在山洞口俯視山底,漸漸地,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出現在身體裏。他很想站在山頂大吼數聲,又怕被人發現,便轉身進洞,在最深處抱起石塊用力砸地。

“若是我不被我媽抱走,那就是另一種人生,多半和王海洋一樣讀大學。”

杜強腦海深處,仍然將楊麗芬當成了“我媽”。童年、少年到青年,杜家德喜怒無常,前一刻還在高興,下一刻就拳打腳踢,發火時經常抓起手裏的東西就打。這個東西有時是板凳,有時是木棍,有時是碗。唯一讓杜強感到溫暖的是母親楊麗芬,碗底的雞蛋或臘肉片,蚊帳裏驅趕蚊子的身影,成為他永遠的記憶。

除了記憶之外,年近四十的杜強還是有怨氣:這一對夫妻將自己從親生父母身邊抱走,自己的人生從此徹底改變,從大城市的王子直接淪落為邊遠地區的山民。

杜強從山洞中走出,撿起丟在地上的報紙,打量三十多年如一日在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原本以為自己心硬如鐵,讀了幾遍文章以後,內心深處湧起異樣情感,情感如細繩,纏在鋼鐵心尖上,心尖慢慢有了痕跡。

痕跡也就隻是痕跡,還沒有達到讓杜強改變想法的強度。他望著秦陽方向,琢磨著如何給躲在銀行裏的秦濤致命一擊。

那天在街心花園的襲擊者肯定是秦力,這是杜強反複思考的結果。除了秦力,沒有人有本事和動機在街心花園襲擊自己。他前些日子還在猶豫是否放過秦濤,差點命喪秦力槍口,讓其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下定決心殺掉秦濤。

黃大磊被炸死,自己中槍流了血,親生父母找了過來,杜強通過這些事情知道自己目前在警方麵前就是透明人,警方必然會在秦濤周圍布下天羅地網,現在到秦陽危險重重。他決定躲過這段時間以後,保存自己,再去消滅仇人。

“那個叫侯大利的警察還有點水平,我徹底暴露多半和他有關。他從哪裏發現了我的破綻?”杜強在山洞裏無所事事,想了很多事,最後想到了自己的對手。刑警侯大利提取了房間裏的頭發,又多次到醫院,很明顯是在懷疑自己,他一直沒有想通侯大利為什麽會盯上自己。

杜強在反複琢磨侯大利是如何盯上自己的,侯大利卻不停反省為什麽會在杜強麵前陰溝裏翻船。

“前一階段太順利,我飄了。”

田甜安慰道:“也不怪你,確實是杜強太狡猾,居然想到把其他人的頭發放在自己**。魔高三尺,道高一丈,他隱藏得再好,最終還是輸掉了底褲。而且,你是警察,輸了就是一件案子沒有辦好;杜強輸了,就是輸掉整個人生。”

談話間,越野車來到江州監獄。剛進接待室,田甜停下了腳步。從接待室門口出來一個中年女子,神情和相貌與田甜有七分相似。田甜素來幹練,很少小兒女態,今天驟然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百味雜陳,一時之間,頭腦亂成一片。

對於田家來說,田甜母親是禁忌話題。侯大利本身遭受過切膚之痛,懂得回避家庭痛點。田甜偶爾談起母親,他隻是聽,並不多問。此刻田甜母親出現在麵前,他輕輕在田甜後背拍了拍,上前一步,道:“阿姨,你好,我是侯大利,田甜的未婚夫。”

來者正是田甜的母親甘甜。甘甜目光一直集中在女兒身上,聽到侯大利自我介紹,這才將目光從女兒身上收了回來,道:“你是田甜未婚夫?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侯大利道:“我們等田叔出來後,挑一個好日子結婚。”

甘甜取了一張名片,道:“結婚之前,麻煩和我聯係。”

侯大利看了一眼名片,這才知道田甜母親叫甘甜。從這個名字來看,田躍進和甘甜必然有過一段美好的婚姻,女兒的名字從父母名字中各取一字,成為往日甜美生活的見證。

甘甜上下打量了侯大利一眼,眉間布起愁雲,道:“你也是警察吧?哪個部門?”

侯大利想起田甜的隻言片語,道:“我在重案大隊。”

甘甜歎道:“唉,這都是命。”

田甜站在侯大利身後,低著頭,一直沒有與母親對視。當母親主動詢問時,田甜恢複了冷美人神情,不肯多言,主要是以“嗯”為主。甘甜最後放棄了與女兒對話,主要與準女婿對話。

田躍進走進鐵門,朝女兒、女婿點了頭後,對甘甜道:“你還是來了。”

甘甜道:“這是你的一道坎,我還是要來的。”

自從母親出現以後,田甜頭腦中一直被酸甜苦辣各種情緒充滿,反應遠不如平時敏捷。她悶頭往前走,直到被侯大利拉住,才停了下來。侯大利握住田甜的手,道:“慢點走,他們有話要說。”田甜道:“十幾年不見,還有什麽話說?”

田躍進和前妻並排走出監獄大門。甘甜道:“我帶了新衣服,你去換掉,然後找地方燒了,去掉晦氣。”田躍進道:“你也迷信了。”甘甜道:“信一信,總比什麽都不信要好。車上帶了新衣褲,你去換。”

甘甜的路虎車後座上擺有疊得整齊的內衣褲和外套。田躍進試了試**,不大不小,不鬆不緊,剛合適。穿好**,田躍進在車內抽了一支煙,透過車窗看女兒和前妻,抽完煙,這才穿了外套,走到車外。

甘甜遞來兩根紅繩子,道:“走遠一點還要跨火盆。算了,你是唯物主義者,不信這一套。這是我求來的紅繩,戴上一段時間,去晦氣。”

田躍進依言戴上紅繩。

“小甜還是不肯和我說話。”

“別怪她,給她一點時間。”

“我沒有怪她,是我自己做得不對,我沒有資格讓她喜歡。”

甘甜沉默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你給女兒買的越野車?很貴啊。”

“侯大利的車。”

“重案大隊的刑警買不起這麽貴的車,家裏有錢?”

“他爸,你應該認識。”

“誰?”

“侯國龍。”

“啊,國龍大老板的兒子。”

兩輛車一前一後走了一公裏,在一塊空地前停下。甘甜從車裏拿出搪瓷盆子,燒掉田躍進從監獄帶回來的全部衣服,在燒衣服時,還是讓田躍進從火盆上跨了過去。

這是流傳於江州的老法子,相傳是阻礙跟尾鬼盯蹤。鬼魅怕火,無法跨過火盆,從此一火兩斷。

燒了衣服以後,甘甜來到田甜身邊,用眼睛示意侯大利。

侯大利轉身來到田躍進身邊,道:“黃大磊死了,開剪彩會時被炸死的。吳開軍也死了,被槍擊。殺害黃大磊和吳開軍的凶手在街心花園遇襲,襲擊者是誰不知道。殺害吳、黃的凶手目前逃跑,肯定還會作案。”

這一段話信息量很大,田躍進在腦中梳理了一會兒關係,道:“你想問什麽?”

侯大利道:“秦力辭職的真實原因。”

田躍進要了一支煙,抽完以後,道:“田甜過來了。”

田甜低垂著頭,臉色蒼白。路虎發動時,同樣臉色蒼白的甘甜伸出頭來看了三人一眼,然後絕塵而去。

越野車來到田躍進所住小區,打開防盜門,室內煥然一新。一個老阿姨過來打招呼,道:“今天中午是在家裏吃飯嗎?”

田躍進道:“那是自然,就在家裏吃飯,老規矩,兩個素菜,一個葷菜,葷菜最好是魚。”

老阿姨笑道:“早就準備好了,今天一早,我就到菜市場挑了一條草魚,兩斤多。”

這個老阿姨在田躍進入獄前就在田家做事,做了近十年。田躍進入獄以後,田甜讓阿姨在自己的住處幫著做家務,這樣一來,阿姨便一直沒有離開。今天田躍進有女兒和女婿陪同,進門又見到了熟悉的老阿姨,頓時有了回家的感覺。

洗澡,刮胡,田躍進再次出來,這才真正除掉了殘留在身上的監獄氣息。

吃飯期間,不斷有律所同事的電話打進來。田躍進在監獄期間,律所同事通過各種關係,陸續到監獄進行探望。接了幾個電話以後,田躍進準備晚上請八個同事吃飯。他在監獄數年,城市麵貌一年三變,新餐館興起,舊餐館關閉,一時找不到熟悉的餐館,為了確保質量,便將晚餐定在江州大酒店的雅築餐廳。

吃過午飯,侯大利和田甜告辭回家。

在車上,田甜憂傷地道:“我怎麽覺得爸爸的家不是我的家了,吃過飯想午休,就一門心思要回高森。我們兩人走了,就剩爸爸一個人。我小時候不願意爸爸再結婚,覺得後媽進門十分可怕,現在寧願他再娶一個,生個小孩子。他這一輩子表麵瀟灑,實際上離婚以後,日子過得很不如意,沒有真正的家庭生活。我們以後要好好過日子,有了矛盾不要輕易離婚。我不計較你和其他女人有性關係,對於法醫來說,性關係和握手沒有本質區別;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有情人,那就不僅僅是滿足動物本能,而是精神背叛,後一點特別不能容忍。”

“你媽和你聊了什麽?”

“她問了我們的情況,你對我怎麽樣,什麽時候結婚。我不想理她,在我最需要母親的時候,她離開了我們。”

“得原諒你媽媽,她不是警察,隻是警察家屬,被手槍頂住額頭,害怕很正常。”

“我爸居然給你說了這事。這是我們家庭最隱秘的事,看來他確實認可了你。我們領證以後,雙方父母要見麵,我擔心你爸會瞧不上我爸,他畢竟剛從監獄出來。我爸始終認為他的案子有問題,你把杜強案忙完,得認真研究我爸的案子。”

兩人一路拉些家常話,回到高森別墅,田甜情緒總算從最低點往上爬了起來。

晚餐時間,侯大利、田甜陪著剛剛刑滿釋放的田躍進來到江州大酒店。幾個律師朋友已經等在大廳,見到田躍進以後互相擁抱,擁抱之後,都誇田躍進身材保持得好,比起以前大肚子時代要精神得多。其中一個大胖子誇張地表示要進監獄坐一年牢,強製減肥以後再出來。

侯大利低聲道:“那個女律師姓楊吧?她跟你爸擁抱的時間最長,抱得也最緊,應該還親了你爸的臉。”

田甜道:“那是楊姐,和我爸有點小曖昧。她是大齡剩女,三十四歲。以前我有點討厭她,現在看來是我心胸狹窄。”

一行人站在電梯口,有說有笑。

電梯下來,迎麵出來一個氣質出眾的年輕人,正是杜強的弟弟王海洋。他主動招呼道:“侯警官,能不能耽誤幾分鍾?我想和你聊一聊。”

侯大利對王海洋印象很深,停下腳步。

兩人來到大廳一樓的茶室。茶室服務人員都認識國龍集團太子,不用吩咐,便泡了頂級好茶,送到侯大利卡座前,詢問是否還需要小吃。侯大利擺了擺手,道:“就要一壺茶,其他都不用。”

服務人員和侯大利交談時,王海洋暗自詫異,覺得江州大飯店服務人員笑容太真誠。這不是服務人員麵對客人的工作式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通緝令發出來了,報紙也有新聞,我陪爸媽在江州大飯店等消息。”王海洋在大學教書,想得最多的是論文、科研經費這些事情,對廣闊內陸腹地的生存狀況隻有書麵認識,沒有實際經驗。這一次,他陪父母來到江州,從刑警支隊了解到被拐騙哥哥王海濤的案情,又到梅山去了一趟。梅山和大學校園差異之大,讓他感覺到了另一個世界。

侯大利直言道:“現在隻能等待,如果杜強看到報紙能自首,那是最好的。不自首,在如今科技條件下,很難再和以前那樣藏匿;如果對抗,被現場擊斃的可能性很大。”

王海洋無奈地道:“我們肯定希望大哥能夠自首,隻是無法聯係他。我爸媽每天都在以淚洗麵,盼了三十六年,終於找到了大哥,但是,大哥又犯下了大罪。這都叫什麽事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大哥總算還活著。要救大哥,唯一辦法是他自首,並且還要立功。我們有勸大哥自首的想法,隻是見不到大哥,一切無從談起。”

案件還在偵辦中,侯大利不宜與王海洋談得過深,聊了幾句便告辭,上了樓。

王海洋獨自在茶室喝了茶,發了一會兒呆,到江州街道上獨自行走。王家一直沒有放棄被拐騙的王海濤,逢年過節,桌上必然會給王海濤擺上一雙筷子和一個碗。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王海洋從心理上很認同這個哥哥。

在街道行走一個小時,積鬱在王海洋心中的濁氣略有消解,這才回到賓館。父母皆在房間,沒有開電視,屋內密布愁霧。

“我在樓下遇到侯警官,就是來到粵省的那個年輕警官。我們喝了杯茶,交談了幾句,他不肯多說。我提出想辦法讓大哥自首並立功時,他沒有否定。這是唯一的辦法。”王海洋拖了一張椅子,坐在父親和母親對麵。

王衛軍原本靠在沙發上,聽到兒子建議,挺直了腰。

王海洋道:“在通緝令旁邊貼我們的尋人啟事,公布我們的電話號碼和郵箱,還在本地論壇上發布類似的消息。大哥文化不高,但應該很機靈,說不定就能看到我們的廣告。”

“隻要能救你大哥一命,什麽都值得。哪怕他被判無期,隻要活著,我們就有奔頭。”

陳躍華來到江州後,覺得整個城市都飄**著兒子的氣息,連續兩個晚上無法入睡,吃了安眠藥以後才勉強能睡一會兒。她神情憔悴,幾天時間似乎老了十歲。

“海濤如今肯定藏了起來,我們要研究張貼尋人啟事的地點,以便把信息傳遞給你大哥。”王衛軍取過了一張江州城區圖,道,“我和海洋明天打印幾百張尋人啟事,然後沿著公交車站進行張貼,每到一站就下去貼幾張。公交車站的節點是海濤最容易出現的地方。沿公交站布點,基本上就能覆蓋全城。”

陳躍華道:“我來寫尋人啟事。”

積累了三十六年的相思,化作了短短近四百個字,陳躍華幾乎不假思索,一揮而就。王衛軍和王海洋讀了一遍,幾乎無法改動。

尋人啟事

海濤,爸爸王衛軍、媽媽陳躍華想你。三十六年前的7月7日,你如天使一樣來到了我們家中,給我和爸爸帶來了無限快樂。你是一個聰明寶寶,比其他小孩都要聰明,第一個月就能找彩色氣球,特別是帶聲音那種,你會伸出胖手,指著發出響聲的地方;第二個月,媽媽走過來時,你會發出高興的笑聲,三十六年來,天使般的笑聲仍然在我耳邊響起;第四個月,你就學會了照鏡子;第六個月,爸爸拿了你的玩具,你會哇哇大哭。我的記憶在你六個月大的時候戛然而止,因為叫楊麗芬的保姆將我們家的天使從爸爸媽媽身邊搶走,帶到了江州梅山鎮的偏僻大山。從此,我和爸爸的天空就沒有了顏色。我們一家人沒有放棄你,三十六年,時時刻刻都在盼你回家。我們現在住在江州大飯店,如果你看到這張尋人啟事,可以與我們聯係。電話:×××××××××××。郵箱:我用的是163郵箱,具體郵箱名就不公布了,你那麽聰明,一定會猜到。

永遠愛你的爸爸王衛軍、媽媽陳躍華

王海洋道:“媽,你打了個啞謎,我哥能猜到郵箱嗎?”

“你哥很聰明,如果看到我們的尋人啟事,一定能猜到。”

王海洋又問:“這個不是你常用的郵箱,為什麽選這個?”

陳躍華道:“當時我還不會用郵箱,這是同事幫我申請的,很早了。”

王海洋道:“媽,字太多了,一張紙打不下,還要放相片。”

陳躍華態度堅決,道:“一個字都不要刪,A 4紙打不下就用A3紙。”

有了具體行動任務,陳躍華和王衛軍似乎抓到了漂在大海中的稻草,滿心希望這根脆弱的稻草能夠拯救大兒子。

天剛蒙蒙亮,一家三口到賓館一樓吃了早飯。前兩天,陳躍華沒有食欲,今天有了任務,強迫自己吃了兩片麵包和兩個雞蛋。

王海洋打印了五百張尋人啟事,自己拿了兩百張,負責南部和西部郊區;王衛軍分到兩百張,負責東部和北部郊區;陳躍華分到一百張,主要負責城區。

三人拿著地圖,按照昨日規劃的路線,各自走在尋找王海濤的道路上。他們知道用這個方法獲得成功的希望很渺茫,類似於堂吉訶德與風車的戰鬥,也類似於螞蟻舉起長矛與大象的戰爭。可是,為了被拐騙的親人,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會去做。

丁明是二十支小組的總指揮,整個行動取名為“見義勇為行動”,指導原則是發現張林林以後,立刻以普通人的身份向公安局報告,如果條件許可,可以扭送到公安機關。

陳躍華在城裏貼了十張尋人啟事,便被三人小組發現。三人小組將這一情況迅速反饋給丁明。

丁明找到族叔丁晨光,道:“杜強的爸爸媽媽來了,滿城尋找杜強,我們派人跟著這三人,說不定有收獲。”他為了迎合族叔,又道:“讓人收拾一下杜強爸爸媽媽,出口惡氣。”

丁晨光盯著丁明,臉上沒有表情:“尋找杜強的是他親生爸媽,他們是受害者。真正應該挨揍的是杜家德和楊麗芬,若沒有他們拐騙嬰兒,一切都不會發生。我一定要報仇,但是不能讓仇恨毀掉理智。另外還有一點,我反複思考,杜強有槍,心狠手辣,我們發現他的行蹤以後,不要扭送,直接報警。誰發現行蹤,一樣重獎。”

報紙上刊登了王海濤父母尋兒三十六年的消息,丁晨光把這個消息看了十遍。他作為父親,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王海濤父母的痛苦,更加痛恨杜家德、楊麗芬和杜強這一家人,恨不得能夠親手複仇。

得到指示以後,丁明指揮的隊伍就分出三個小組,緊緊跟在王衛軍這一家人身後,希望能夠發現杜強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