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張剪報揪出幕後黑手1

凶手終於露出了破綻

晚上九點左右,陳雷來到夜來香。他買了一部新手機,準備送給夜來香的一個小妹。說是小妹,實則是夜來香的媽咪。媽咪見慣歡場風雲,最懂揣摩人心,哄得陳雷舒舒服服。陳雷知道小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是既然能哄得自己高興,又何必計較其真實性有多少。

小妹挺喜歡新禮物,玩了一會兒,帶陳雷到自己的房間。

**之後,小妹回到工作崗位,陳雷繼續睡了一會兒,這才下樓到停車場。

陳雷是江湖中人,下手狠辣,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走出夜總會時便不由自主提高了警惕。他走出門時並沒有意識到危險,隻是習慣性地警惕起來。剛拐過彎,離開保安視線,從黑暗中走過來一人。

陳雷在長期江湖暗戰中形成的第六感發揮作用,停下腳步,還朝後麵退了一步。

黑暗中,漢子揮動胳膊,襲向陳雷。

陳雷轉身就跑,跑動中,左肩被砸了一下,鑽心的疼痛瞬間傳到大腦。他沒有停頓,拚命往亮燈處跑,右手從腰帶中扯出來一柄手槍,忍痛上膛,朝後麵打了一槍。

打完這一槍,陳雷右手手臂挨了一擊,劇痛之下,手槍掉在地上。他顧不得撿槍,望著夜來香保安拚命喊叫。

夜來香門口有三個監控探頭,若是現身光亮處,必然會進入監控。襲擊者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槍,翻過停車場圍牆,消失在黑暗的街道。

陳雷手臂骨和肩胛骨受傷,被送到骨科醫院就診。很快,陳雷就變成了部分木乃伊。幾個揣尖刀、穿黑衣的手下守在門外。

陳雷抓破腦袋都沒有弄明白誰想來殺自己。在監獄滾過一圈之後,他對犯罪的理解上了一個層次,決不會輕易砍砍殺殺,對威嚇等手段運用自如。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對手都沒有到派殺手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他想起另一個隱患,自己的手槍被對方撿去,若是這把手槍以後犯了大案,自己還真有可能說不清楚。這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潛藏的危險遠遠超出私藏槍支有可能得到的懲罰。

侯大利接到陳雷電話,來到骨科醫院。

陳雷開門見山地道:“我被人襲擊,手臂骨和肩胛骨被敲裂。”

陳雷是社會人,受傷並不意外,侯大利最初並不上心,道:“你可以報警,通過正規流程辦理,用不著把公事弄成私事。”

陳雷道:“你就是警察,我也算是報警。我想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我平時帶了一把手槍,仿五四式手槍,開了一槍,估計沒有打著對方。現在,手槍被搶了。想殺我的那個人力量很大,動作利索,是老手,我擔心他把我的槍弄去作出大案,那我就麻煩了。”

“槍裏有幾顆子彈?”

“彈匣原本有五粒子彈,上個月在野外打了兩槍,練槍法。剛才打了一槍,還有兩粒子彈。”

“那你更應該打110報案,有完整記錄,以後這支槍出事,你就有說法。你現在受傷,又是主動投案,根據刑法,你這種情況要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很有可能就是管製。反正你骨頭斷了,又是兩勞人員,管製就管製。”

侯大利調侃了幾句自己的高中校友,突然想起陳雷用了“敲”,臉色凝重起來,道:“當時傷你的人是用的什麽工具?”

陳雷道:“他是從黑暗中突然出來,我看得不是太清楚,應該是一把錘子,肯定是鐵錘,否則也不能一下就敲斷我的手臂。”

侯大利眼皮突突狂跳,道:“這人多高?”

陳雷道:“和你的身高差不多,應該有一米八,孔武有力。我還算機靈,拚命朝夜來香大門跑,又跑又喊救命,這才把來人嚇退。”

侯大利心情緊張起來,道:“襲擊你的人是不是左撇子?”

陳雷想了想,道:“還真是左撇子。”

一米八、孔武有力、持鐵錘、左撇子,這幾樣特征與殺害朱建偉的凶手很近似,若不是陳雷是老江湖,為人機警,這次說不定會被敲破了腦袋。

這條極有價值的線索,驚動了江州市局。

朱林帶著大李來到現場。大李行動不便,走路一瘸一拐,鼻子上的功夫卻沒有丟下。但是,發案現場受擾動太大,它在發案現場嗅了一陣,來到停車場,失去蹤跡。朱林當即給宮建民打電話,讓其調查進出夜來香停車場的車輛。

在案情分析會上,劉戰剛宣布三件事:此案是市局第一案,所有單位都要無條件支持案件偵破工作;刑警支隊重案大隊接手此案,由重案大隊副大隊長陳**體負責;105專案組參戰,配合重案大隊。

宣布政策以後,劉戰剛虎著臉,道:“還是我們刑警隊的老話,刑警破不了案,屁用沒有。我把話挑明,黃衛被調走那是他違反了紀律,和105專案組沒有關係。重案大隊要把勁用在破案上,誰敢因為個人原因影響破案,卷鋪蓋滾蛋!”

重案大隊接手此案,派精兵強將勘驗現場,查看周邊監控錄像,尋找可疑車輛。

凶手反偵查能力很強,沒有留下指紋、毛發和腳印。有一輛麵包車出現在監控裏,車牌被蒙著。

老樸從省廳請來了模擬畫像師,根據陳雷描述,畫出一幅剪影。這幅剪影和葛朗台前一陣子所畫背影十分相似。

陳雷看了這幅剪影,十分認可。隻可惜剪影無論再相似,沒有麵容,不能發協查通報。

陳雷最初隻是擔心丟失的那支槍作下大案,累及自己,沒有料到給侯大利打過電話以後,市公安局如臨大敵,眾多刑警立刻撲了上來,輪番上陣,將陳雷挖了個底朝天。

侯大利來到醫院時,病房前還有重案大隊刑警守候。

侯大利進屋時,陳雷長籲了一聲,道:“大利,我們是同學,你給我透個實底,敲我的人到底是誰?”

侯大利坐在陳雷床邊,道:“如果我們知道,早就抓人了。你仔細想想,這幾年你得罪過誰?”

陳雷道:“你說這幾年?難道這個殺手從幾年前就開始殺人?”

侯大利算了算蔣昌盛被殺的時間,道:“有可能在楊帆落水不久。”

陳雷驚訝地道:“那時候我就是一個小毛賊,不可能惹到這麽厲害的殺手!莫非,你們認為這個殺手與楊帆有關係?”

侯大利道:“從楊帆落水以後開始,世安橋附近的菜農遇害,被鐵錘敲了腦袋。一個月以後,一個銀行職員被害,用刀捅的。前陣子,報社副社長被害,也是被錘子敲了腦袋。除了銀行職員以外,菜農、報社副社長和你都被鐵錘敲過。仔細想一想,你們三人或四人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

重案大隊嚴陣以待,陳雷已經意識到砸自己的人絕對背負大案,聽到侯大利介紹才明白砸人者到底背負何種大案,他倒吸一口涼氣,抓破頭也想不出自己和另外三人的聯係。

“你再想一想,是不是曾經以某種方式聯係在一起。比如,一起旅行過;比如,一起參加過什麽組織;比如,有什麽共同愛好。”侯大利不停啟發,希望陳雷腦洞大開,破解掉這道難題。

“這人明顯是要我的命,我也想把這人揪出來,否則他在暗,我在明,提心吊膽的,這日子沒法過。莫非這個人與楊帆之死也有關係?如果與楊帆也有關係,那我更想不出來者是何方神聖。”陳雷想了半天仍是一頭霧水,根本想不出自己和楊帆、菜農、銀行職員、報社副社長有何種瓜葛。

楊帆是侯大利心中一塊永遠不能愈合的傷口,平時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舔傷口,此時聽陳雷提起楊帆,疼痛依然強烈。疼痛歸疼痛,侯大利還是很客觀地道:“沒有任何證據或者線索能將楊帆和這個凶手聯係起來。凶手使用鐵錘,這不應該是巧合。”

陳雷歎息一聲,道:“楊帆太可惜了。每次看見電視裏有人跳孔雀舞,我就會想起楊帆。”

侯大利不願意多談論楊帆,打斷道:“警察不可能一直保護你,注意安全,想起了什麽事情記得和我聯係。”這時,手機響起。侯大利看了一眼電話號碼,立刻站了起來,走到門口。

“上一次你到家裏,想借小帆的日記本,我當時舍不得,沒有同意。後來我和你秦阿姨商量了,將小帆的日記本、剪報本和學習筆記本都複印了一套,送給你做紀念。她雖然離開了我們,但是有我們幾個惦記,小帆就還活著。隻有我們全部將她忘記,她才最後消失。”

“我不會忘記楊帆的,永遠不會。”

楊勇的話進入侯大利耳中,立刻引起身體強烈的化學反應。楊帆出事以後,社會上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楊帆落水是意外事故,並不支持侯大利的說法,社會上總體氣氛讓侯大利創傷無法排解,陷入體內越來越深。楊勇終於正麵提起楊帆,侯大利這才找到一個抒發長久被壓抑感情的口子。

這番對話在尋常人嘴裏說出來,會讓人覺得做作。可是楊勇和侯大利都很真誠,表達的是內心真實情感。

“楊叔,複印件在哪裏?我過來取。”

“我坐車到了江州,等會兒到老刑警隊辦公室。”

侯大利急忙開車回刑警老樓,在刑警老樓的門口等了幾分鍾,楊勇提著箱子出現在樓前。他回江州第一件事情是給女兒掃墓,掃墓後,在墓地給侯大利打了電話。

陌生人踏入刑警老樓,大李喉嚨發出低沉的吼聲。它出現在侯大利身旁時,楊勇被其體形和凶相嚇了一跳。

侯大利道:“沒事,這是專案組一員,有功勳的。”

大李用頭靠了靠侯大利的大腿,搖搖擺擺回到自己的地盤。

上了樓,楊勇將十來本複印件交給侯大利。每本複印件都很厚,用牛皮紙包好封麵,封麵上是楊勇手寫的內容提要。雖然這是複印件,可是打開本子,楊帆的氣息還是撲麵而來,濃得無法呼吸。

楊勇將複印件交給侯大利以後,執意要坐當晚長途客車回省城。在車站分手時,風吹來,兩個大男人眼角都有些濕潤。

侯大利先看高中那一本日記。日記本記得非常簡約,文字優美。作為當時的親曆者,他讀到楊帆寫下的文字,還能感受到她當時的細膩心思,初戀時的甜蜜、甜蜜中的小小憂傷、對未來美好的期望,都躍然紙上。

日記中出現過陳雷、王忠誠、李武林和蔣小勇這幾個人的名字。四人曾經用不同方式向楊帆表達過愛慕,或寫信,或當麵表白,或送禮物。楊帆很明確地拒絕了四人,作為少女,在日記中還是有小小的得意。

看完高中日記,和上次一樣,侯大利沒有找到線索,深埋心底的創傷倒被揭開,痛得晚上難以入眠。世界似乎特意為侯大利開了一個窗口,將部分時間完全停了下來,與楊帆在一起的一幕一幕如電影一樣清晰,甚至楊帆臉頰上淡淡的絨毛都能數得清楚。

早上起床以後,侯大利身心俱疲,用冷水洗了臉也頭昏腦漲。

來到刑警老樓,侯大利正在潛心研究王濤案時,來了新任務。

陳雷受傷以後,一直有手下守在病房裏。由於持錘行凶者極有可能是連環凶手,刑警便進入病房,保護陳雷,同時也希望持錘行凶者自投羅網。

在工作例會上,重案大隊副大隊長陳陽建議成立相對固定的保護組,保護組由侯大利、樊傻兒、李大嘴組成,侯大利具體負責。侯大利進保護組的原因是其最熟悉持錘行凶者,又和陳雷是高中同學。樊傻兒、李大嘴兩人在刑警支隊中都算身強力壯的,正適合對付凶手。

開車進醫院時,李大嘴興致勃勃地調侃道:“變態,你真是變態,這麽短時間就當領導。”

“師父別開玩笑,讓我來當組長,原因很簡單,我最熟悉這個錘子人。”錘子是山南特別的稱呼,在不同場景有不同意義,侯大利用在此處,是對行凶者的憤怒和鄙視,也是故意調侃讓氣氛變得輕鬆。

李大嘴又道:“變態,我到重案大隊轉了一圈,大家都對你有些意見。你雖然才華橫溢,但也得低調一些。”

樊傻兒笑道:“變態是富二代,平時夠低調了,沒一點架子,唯獨在案子上六親不認。我覺得他這樣是對的,隻要不害人不整人,最終重案大隊會接受他。畢竟我們都是刑警,破不了案子,有個屁用。”

李大嘴道:“老樊,你說話很哲理嘛。以後誰再叫你樊傻兒,我跟他急眼。”

三人關係都不錯,說說笑笑來到醫院,接替了原來的警察。三人按照計劃,病房隨時保持有兩人,另一人則輪換休息。持錘行凶者搶奪了陳雷的仿五四式手槍,更加危險,三人按程序領了手槍,以防不測。

陳雷一臉苦瓜相,道:“老同學,我到底惹到哪路神仙,一定要我這條小命?昨天和幾個兄弟推敲了半天,至少在江州還沒有哪位江湖人想要我的小命。”

侯大利道:“真要想通了原因,案子基本就破了。”

除了警察以外,陳雷女友小吳也在病房陪護。小吳是健身館教練,身材前凸後翹,比例勻稱。侯大利看到小吳覺得有幾分眼熟,仔細想了想,這個女子的身材和相貌都與楊帆有幾分相似,雖然不如楊帆,也算是很不錯的美女了。

為了打發時間,陳雷便和侯大利一起梳理持錘人襲擊自己的理由。兩人從楊帆遇難前後開始,以年為單位,將有可能導致襲擊的重大事件寫在紙上,以便尋找行凶者的襲擊理由。梳理了半天,密密寫了兩張紙,還是沒有找到持錘人的信息。侯大利將兩張紙的內容印在腦中,隨時與蔣昌盛、王濤的經曆進行對比,尋找隱藏的聯係。

守護的日子枯燥,所幸時間不長,幾天之後,陳雷出院,回家休養。李大嘴和樊傻兒護送陳雷回家,保護組任務也就到此結束。

侯大利沒有陪護陳雷回家,來到刑警老樓參加丁麗案的案情分析會。

在警車上,陳雷依然被固定著胳膊,道:“你們就撤了?凶手再來,怎麽辦?”

李大嘴道:“你自求多福哇。我們三個鐵血刑警保護你出院,這是什麽待遇?超級待遇呀!客觀來說,你老弟確實還存在一定的危險性,但是我們也不可能永遠保護你,對不對?”

陳雷道:“那你們早點把凶手抓住,否則我的日子沒法過。”

李大嘴笑道:“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有什麽線索,請立刻撥打我們的電話。”

陳雷道:“持錘人很凶,又在暗處,我得避其鋒芒。明天出去旅行,玩一段時間再回來。”

小車來到陳雷小區。陳雷讓手下從餐館端了飯菜,開了珍藏的紅酒,請兩個保護自己的刑警在家吃飯,表示感謝。

李大嘴和樊傻兒進入陳雷家裏,幾個人在家裏邊吃邊聊。

晚上十點,李、樊兩人離開陳家。警察離開後,陳雷將長砍刀放在臥室,又給防盜門上了天鎖和地鎖,這才和女友小吳進入臥室準備睡覺。

小吳正要拉窗簾,隱約覺得圍牆之外的老樓有火光閃爍。緊接著,一道火光如流星一樣奔騰而來,狠狠地砸在玻璃上,大火一下就躥了起來。陳雷已經上床,見屋裏起火,**著從**蹦起來,拉著嚇傻的女友朝外跑。這時,又一道火光從玻璃窗衝進屋內,發出“轟”的一聲響。火焰將陳雷和小吳包圍,玻璃碴子在屋內四處亂飛。

第三道火光又衝進屋內。

小吳被大火包圍,倒在寢室和客廳之間。陳雷後背上插滿了玻璃,手臂、大腿在燃燒。他號叫著衝出寢室,撲滅身上的火,回頭看寢室,女友陷在了烈焰之中。他衝過去用單手拚命撲火。等火熄滅時,女友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

陳雷爬到客廳的老式電話旁邊,撥打110以後,又給侯大利打電話。打完兩個電話,他用完了全身力氣,癱在地上。

侯大利正在高森別墅喝茶,手機猛響起來。

接完電話,侯大利扔掉茶杯,坐電梯到達車庫,開越野車直奔陳雷所在小區。他衝進陳雷房間時,派出所也剛剛來到。作為最先到達的刑警支隊刑警,他義無反顧地擔當起保護現場的指揮任務。

物業和鄰居已經進屋救火,現場環境遭受到嚴重破壞,房間到處是滅火器噴出來的泡沫,屋麵還有積水。

120比侯大利稍早一些,已經給陳雷女友蓋上白布。陳雷重傷,送到救護車上。侯大利拿著證件進屋,先是要求派出所民警拉起警戒線,不能讓無關人員進入。

警戒線拉起後,侯大利小心翼翼地站在裏屋,盡量不擾動現場。觀察一會兒,通過損壞情況,他判斷火源來自外部,是通過窗戶扔進屋內的。現場情況確實符合陳雷電話所言。

做出初步判斷,侯大利分別給105專案組組長朱林和支隊長宮建民打電話,簡要匯報起火現場的情況。

等到宮建民趕到現場之時,侯大利已經摸到對麵的小區樓。小區居民大多已經搬遷,對麵起大火,老居民隻是在家裏看熱鬧,沒有出門。侯大利無法判斷作案者是從四樓還是五樓將燃燒物拋向對麵,便守在三樓樓梯口,保護現場,等待支援。

刑警支隊來得很快,技術民警攜帶大燈,逐層開屋,小心翼翼地尋找蛛絲馬跡。打開四樓一個已經搬遷的房屋後,他聞到空中的汽油味道,在窗前發現了淩亂腳印。多年以來,凶手無影無蹤,除了根據遇難者遺體來推斷凶手情況之外,再無任何與凶手有關的直接證據。眼前的腳印有可能是與凶手最直接的聯係。

宮建民、朱林和侯大利等人皆站在室外,隻有技術室民警進入最核心區域。警犬技術人員跟隨警犬從房間出來,一路追尋腳印主人。

宮建民對眼前的富二代刑警感情很複雜,客觀來說,這個富二代雖然是新刑警,其業務能力卻非常出色,算是近些年來難得一見的刑警人才。他最先趕到,現場保護得很好,為以後偵辦案件打下了基礎。

宮建民道:“你接到陳雷電話,他還說了什麽?”

侯大利道:“陳雷當時受了重傷,隻說有人把火從窗口扔了進來,從現場情況來看應該是燃燒瓶。一般人不會想到用燃燒瓶,這個凶手孔武有力,能從十幾米遠的地方準確地將燃燒瓶扔進窗子,肯定有特殊背景。這個凶手以前挺謹慎,作案後千方百計掩飾,最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再次作案後變得不再掩飾,甚至有挑釁警方的意味。”

宮建民道:“凶手下一步要做什麽?”

朱林若有所思,道:“很簡單,他肯定要作案。作案就是命案,必須找出他作案的內在邏輯,否則根本無法防範。不過現在好歹有了腳印,這是與案犯最直接的聯係。”

宮建民接到報告:警犬在街心花園失去了犯罪人員的蹤跡。

這是不好的消息,另外有一個好消息:在腳印附近發現了幾根頭發。

案件有了突破性進展,殺害蔣昌盛、王濤的凶手在沉寂多年以後,露出重大破綻。雖然其DNA沒有在數據庫中比對成功,可是,凶手已經露出破綻,偵破此案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勘查現場後,重案大隊按照分工高速運轉起來。

宮建民對於105專案組的態度發生了微妙變化,主動要求各組搜集到的情況要傳一份給105專案組,專案組朱林和侯大利例行參加重案大隊的案情分析會。

侯大利提出要查看朱建偉材料之時,宮建民滿口答應,當即將副大隊長陳陽叫來,特意做了交代。

有了支隊和大隊領導支持,繃著臉的嚴峰將朱建偉筆記本和其他物證用筐子裝了起來,遞給侯大利,讓其點數並簽字。

“沒有報紙合訂本?”侯大利點了數,提出疑問。

嚴峰翻了一下筐子,道:“宣傳處到我們這邊找材料,借走了《江州日報》合訂本,沒有什麽價值。”

侯大利在交接明細表上注明——報紙合訂本被宣傳處借走,然後請嚴峰簽名。交接明細表一式兩份,交接雙方各持一份。嚴峰瞪了侯大利好幾眼,在兩張交接明細表簽上“嚴峰”兩個字。

侯大利抱著筐子離開。嚴峰對辦公室同事道:“老邵,侯大利簡直不通人情,真他媽的是個變態。”

邵勇開玩笑道:“我現在開始欣賞侯大利了,明明是富二代,還不是一般的富二代,在山南屬於頂級富二代。他背叛了本身的階級,甘願做一個普通刑警,這是什麽精神?是真正的大公無私的革命精神。”

嚴峰道:“少耍貧嘴。交接表是要將所有事情寫清楚,可是,我看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就生氣。他沒有人情味,誰願意在關鍵時刻將後背交給他?”

邵勇道:“我對侯大利真有好感,不貪財,不要官,肯鑽研案子,是個好刑警的模樣。”

侯大利將朱建偉部分資料帶回刑警老樓,剛到樓下就被樊傻兒叫住,道:“頭兒說這個對手很凶悍,給我們下了新任務,每天鍛煉,還要抽空到靶場。”

侯大利將筐子放到三樓證物室,換了衣服,來到一樓運動室。田甜正在運動室與樊傻兒對打。田甜身高一米七二,在江州女孩中算是高挑個子,穿上運動裝,雙腿修長,肌肉勻稱,頗為養眼。

樊傻兒拿起拳靶,喊著:“直拳,衝拳,勾拳,你用點力,別像個娘兒們!”

田甜忽然使用小鞭腿,意圖偷襲樊傻兒。樊傻兒在打拳上頗有天賦,根本沒有看鞭腿方向,根據田甜身體姿態,條件反射地將拳靶下移,攔住這一踢,誇道:“踢得不錯,力道不足。”

“你說錯了,我本來就是娘兒們。”田甜見侯大利進來,罷戰,喝水,休息。

樊傻兒將拳套丟給侯大利,道:“李大嘴吹噓你是散打高手,來、來,我們較量一下。”

侯大利也不推辭,戴上拳套,和樊傻兒碰了碰拳頭。樊傻兒雙眼發光,稍加試探,發起進攻。侯大利散打水平在刑偵係排名靠前,當然,這是與普通學生相比,樊傻兒是武癡,水平在江州警界都鼎鼎有名。

交手之後,樊傻兒很快就占了上風,重拳不停轟向對手。

田甜慢慢喝礦泉水,在一旁觀戰。

侯大利挨了好幾個重拳,被打得滿眼星星。他取下拳套,擦掉嘴角的血,伸手摸了摸牙齒,道:“門牙被打鬆了。實戰不戴拳套,取了拳套再打。”

“戴拳套是保護你。”

“取下來打,不敢嗎?”

在侯大利激將之下,樊傻兒取下拳套。侯大利主動伸手接拳套,笑眯眯地道:“給我吧。”兩人手指剛剛接觸,侯大利出手如閃電,掰住樊傻兒中指,反方向扭動。樊傻兒冷不防著了道,空有一身力氣使不出來,單手上舉,道:“停,停,手指要斷了。”

侯大利放開手指,迅速退後幾步,道:“兵不厭詐,凶手不會讓你擺開架勢。先下手為強,一招製敵。”

“陰險。”

“不,不,這就是警用擒拿術。”

樊傻兒是武癡,被侯大利一招製住以後,覺得他所言很有道理,便獨自在運動室習練擒拿術。

運動之後,侯大利和田甜繼續到三樓翻閱朱建偉筆記本。檔案室牆上貼著蔣昌盛、王濤、朱建偉和陳雷的相片,四個人中間有一個空白,空白之內有一個大大的問號。

從朱建偉的筆記本來看,朱建偉是一個標準官迷,筆記本裏記載了許多對於各級領導性格的分析,還有如何接近和拿下領導的攻略。其中一頁還提到了田甜的父親田鵬,朱建偉對田鵬的評價是“此人冷靜,水平較高,弱點是心氣高,不圓滑變通,與同事關係一般”,最後還寫了一句:田鵬老婆真他媽漂亮,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看到這一句話,田甜將日記本丟在桌上,怒道:“他該死!”

侯大利讀了這頁日記,道:“罪不該死,隻是欠揍。”

陳雷本人完全想不起與蔣昌盛、王濤和朱建偉有過任何交集。由於他在高中階段就進了監獄,服刑之時,蔣昌盛和王濤已經遇害,通過這一點可以判斷如果幾人真有交集,那就必然是在進監獄之前。楊帆出意外是在蔣昌盛出事之前,從時間關係來說,他們五人還真有可能因為某件事情聯係在了一起。

凶手露出尾巴,真要逮住並不容易,侯大利在翻閱朱建偉材料時,想起楊帆逝去多年,真凶還在繼續殺人,心情罕見地煩躁起來。他拿起鉛筆,在空白處用力戳了幾下,筆尖斷掉了。

田甜放下手中筆,打量眼前的年輕男子,道:“我不愛管閑事,這你知道的。其實,我對你的事情略知一二。這麽多年,你還沒放棄尋找楊帆的死因。”

“楊帆”兩個字如子彈一般打在侯大利胸口,他胸口不停起伏,問道:“你知道這事?”

“很多人都知道。你爸太有名了,你這一段時間風頭太勁,這些事自然會流出來。”

“真的嗎?”

“嗯。”

“那我穿了一件皇帝的新衣,以為大家不知道。”

“別這樣說,大家都挺佩服你的。”

“你相信楊帆是遇害的?”

“在一起工作這麽久,你的判斷一向準確,我選擇相信你。”

田甜拿出一本舊教材,道:“這是我在大學的犯罪心理學教材,這一段時間一直在翻看,臨陣磨磨槍。按照經典理論,係列殺手選擇被害人一般基於被害人的可獲得性、易受攻擊性和合意性,如果蔣昌盛、王濤、朱建偉和陳雷都是一個殺手作案,那麽可獲得性、易受攻擊性這兩條明顯不符合。”

侯大利畢業於山南政法刑偵係,學過犯罪心理學,明白田甜是什麽意思。

可獲得性的意思說白了就是指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被害人生活方式使得他有機會被人誘拐;第二種情況,就是被人誘拐後或是遇害後無人牽掛。蔣昌盛、王濤、朱建偉和陳雷皆不屬於這兩種情況,所以,凶手考慮問題時並沒有考慮“可獲得性”。

易受攻擊性,是指被害人容易受到攻擊的程度。這四人都是成年男子,蔣昌盛是菜農,身體強;陳雷是社會人,隨身帶刀帶槍;朱建偉個子高,喜歡戶外活動;唯獨王濤稍顯文弱,也是唯一被刀捅的。從這方麵來看,凶手考慮問題時沒有考慮對手是否容易受到攻擊。

合意性是指被害人符合凶手的偏好,可能涉及被害人的特征,或者其他動機,或者其他特點。

侯大利站起身,在四個姓名包圍的空白處寫下“合意性”三個字,道:“我們其實一直在尋找合意性,凶手是用什麽方式將這四人聯係起來,這是案件的牛鼻子,遺憾的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

田甜來到侯大利身邊,道:“若是給刑事現場的犯罪心理畫像,也有三個重要因素,一是慣技,二是標記,三是偽飾。”

侯大利腦海中浮現出四處案件的不同特征,道:“出現最多的凶器是鐵錘,蔣昌盛現場出現過,朱建偉現場出現過,陳雷現場也出現過。但是王濤案略有不同,也就是王濤案有可能是同一凶手所為,也有可能不是同一凶手所為。”

田甜對案件也相當熟悉,道:“我反而相信王濤是被同一凶手所害。在第二個凶案中,凶手用種種手段想隱藏左撇子的事實,將被害人刺殺後,大概是鬆懈,或者是右手累了,他就換成了習慣手,用左手把王濤**割了。其實這一刀隱蔽性極強,一般很難發現,你反複拿放大鏡觀看,又恰好支隊保留了重要的物證,才發現這一刀是左手割的。”

“也就是說,凶手在作王濤案時,還是想誤導警方。隨後,凶手因為某種原因進入了冰凍期,這個冰凍期的時間還相當長。幾年後,不知什麽事情觸發了凶手,他重新作案,而且不再偽飾,圓頭鐵錘是慣技,也是標誌。”

侯大利說到這裏,腦中奇異地形成一幅清晰的畫麵:凶手懷揣鐵錘,站在陳雷住房對麵,冷靜地看著陳雷與女友,然後點燃燃燒瓶的線,對準窗戶扔了進去。

他想到這裏,道:“凶手肯定進過陳雷家,將陳雷家的房間分布情況摸得相當清楚。而且,陳雷剛回家就發動襲擊,說明他一直在跟蹤陳雷,或者說就守在附近。”

田甜緊跟侯大利思路,補充道:“凶手很小心,不會靠近醫院。他守在附近的可能性最大。”

“勘查人員沒有發現對麵樓房有生活痕跡,所以,凶手還另有觀察點。”侯大利將粉筆丟在地上,道,“馬上到現場,我們極有可能找到他的觀察點。如果我們分析得不錯,他真有觀察點。”

來到陳雷所在小區,侯大利先是直接進入陳雷房間,站在窗口四處張望。張望之時,侯大利濃厚的眉毛如相機一樣不斷閃爍,沿街景物被一幀一幀掃描進腦中,漸漸地組成了一幅完整的街景。腦中街景再與實際街景進行對比,細節也被補充進入大腦。

窗口正麵是圍牆,圍牆外是拆遷房,凶手不會在此設立觀察點。

從陳雷家來到小區門口,侯大利緩慢轉動身體,眼睛如射燈一樣照向四方,將所有景物納入腦海之中。

通過這種攝取能力獲得的影像如真實相片一樣停留在腦海之中,當年楊帆在水中的遺體就持續刺激侯大利神經,景象如此鮮活,數年都沒有褪色。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壞,折磨他的能力也給他提供了幫助。侯大利最後將目光點集中到距離小區三百米左右的賓館。若是凶手在賓館開一套房間,可以完全監控到小區大門,如果角度合適,甚至可以看到陳雷房間。

“凶手肯定租用了賓館!”侯大利指著賓館,用非常肯定的語氣道。他緊閉雙眼,將自己融入凶手的世界,道:“這是在六到十樓的房間,麵朝小區,從陳雷住進醫院開始,到陳雷出事後退房。如果運氣好的話,現在或許還能找到痕跡。事不宜遲,我們上去查一查。”

侯大利從警車裏取出勘查箱,朝賓館走去。

田甜人高腿長,也得加緊腳步,才勉強跟得住侯大利的步伐。

來到賓館,侯大利要求賓館調出滿足“住宿三天以上、於昨天退房的單身男子、窗戶朝北方向”的房間。由於條件限製得挺嚴,賓館很快就找到能同時滿足三個條件的兩個房間。侯大利和田甜各守住一個房間,然後向朱林匯報。

朱林接到電話,以最快速度趕到酒店。

很快,宮建民、陳陽以及刑警支隊技術室勘查人員出現在酒店。

勘查人員帶有足跡燈,在五樓房間窗口找到大量足跡。經過對比,與留在拆遷房的腳印完全一致。而且還提取了窗台上二十幾枚指紋,這批指紋裏極有可能就有凶手的指紋。

宮建民道:“案情分析會上,你沒有提到這個想法。”

侯大利道:“那時我還沒有產生這個想法。我和田甜一起重新走訪現場,覺得凶手應該有觀察點,所以來查酒店。”

宮建民道:“這家酒店服務水平一般,若是他們打掃衛生勤快一些,腳印就沒有了。你以後有什麽想法,不管是否得到證實,都可以提出來,至少是一種思路吧。”

侯大利道:“這個凶手膽子大,很狡猾,極有可能用的是買來的身份證。我估計這個凶手通過某種途徑買來一張與自己相貌相似的身份證。”

宮建民道:“幾個組都出去了,很快就會有結果。”

刑警支隊重案大隊邵勇帶第一組前往身份證所有地。

第二組則調查服務人員,並配備了一名外請的能模擬畫像的民警。

第三組則調取沿途視頻。

第四組是警犬組。

當天下午的案情分析會上,侯大利拿到了兩張模擬畫像,一張正麵,一張背麵。

以前凶手都隻是通過各種線索進行推測,如今終於有服務人員看到了凶手真麵目。據服務人員描述:“凶手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間,結實,不胖;戴一頂帽子和茶色眼鏡,眉毛粗密,長有小胡子。”模擬畫像民警畫出模擬畫像,確實與身份證上的相貌有幾分接近。

第一組邵勇還在山村,打電話回來確定身份證真正擁有者是當地村民,一直在當地勞動,沒有可能前往江州。

第三和第四組沒有戰果。

老樸在會上提出一個觀點:“目前,案件取得了關鍵性進展,有了嫌疑人的DNA,有服務員麵對麵見過凶手,以我們現有的破案水平,遲早會抓到凶手。當前我們要考慮另一個問題,這名凶手經過冰凍期以後,與以前作案心態明顯不同,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我們要想辦法阻止凶手再次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