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路津京和王瑜互相攙扶著站在醫院的急救室外。

麵前是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語速十分快,正衝著她倆連珠炮似的扔醫學專有名詞。

主要是衝王瑜。

但路津京的腦子完全是懵的。

她身邊的王瑜也好不到哪兒去,一臉木然地聽著醫生說話,有聽沒有懂的模樣。

那醫生估摸著也看出來了,這兩個人根本沒明白自己到底在說什麽,急得音量又提高一個八度。

“就是說他的腦袋被打壞了,開了瓢了,手術效果不理想,變植物人了!植物人!明白嗎?不會動不會說話,隻剩下喘氣兒的那種!要維持生命,就得準備好長期花錢,那也不一定將來能不能醒呢,你們家屬好好考慮一下,打算怎麽辦吧!”

開瓢了,植物人了,怎麽辦?

路津京接近短路的大腦終於勉強捕捉到了這麽幾個關鍵詞,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

這說的難道是馮雷?

不,沒有難道了,分明就是馮雷!

“王瑜!”路津京猛地推搡了王瑜一下,想叫她醒醒,要拿個主意。

王瑜仍然如在夢中。

“大夫……我是家屬,他媳婦兒。那如果……我們家裏,拿不出那麽多錢來治他,我……能夠放棄治療嗎?或者,我就把他帶回家去,能躺幾天是幾天?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

她忽然兩眼發直地瞪著麵前的醫生,喃喃問出這麽一句話來。

路津京當時就愣住了。

她明顯看見醫生藏在口罩下的表情一陣扭曲。

“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家屬嗎?病人的父母呢?”醫生這樣追問。

王瑜想也沒想:“啊,他爸他媽離得遠,要趕過來還要好久呢。我來溝通就行。再說了,我是他的妻子啊,他現在這樣了,我就是家裏的女主人,我可以說了算的吧?”

她這樣說的意思,難道……

瞬間,路津京感覺自己已然從頭頂冰冷到腳指頭尖,連呼吸也幾乎要凍結了。

這絕不是她認識的王瑜。

從前的王瑜悲春傷秋,心軟到吃頓兔肉都不能看見兔頭,怎麽可能這樣冷靜理智地站在她麵前說出這些話來?

她這意思分明就是不打算繼續救治馮雷了,要讓馮雷死!

“死”這個字從腦海一瞬掠過時,路津京不由渾身打了個冷顫,感覺指尖發麻。

然而,也不知為什麽,心裏卻又有個模糊的聲音陰測測地在深淵下響起來:

就讓他去死,又怎樣呢?

隻要馮雷死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王瑜從此脫離苦海,難道不是大好事一件嗎?

路津京忽然又覺得愧疚。

尤其是,她到底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有去勸王瑜。

她想她恐怕這輩子都隻能為此愧疚了,一直愧疚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