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回

這一夜,可真是要了甄英豪這壞小子的命。

他好不容易,挨到五更天明,終於,看見希望了。他眼瞅無頭屍,一下子沒影了,扛著鐵鏟往家就跑!那位說,命多要緊啊,他還拿鐵鏟幹什麽?嗨!他怕一旦這無頭屍,說話不算話,半路上它又跳出來,怎麽辦?有了這把鐵鏟,他心裏還能踏實點。

路上無話,那天還挺好,一大清早他跑回家,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幾乎沒什麽人看見他。等到了家把鏟子往院兒裏一扔,倒在**,驚魂未定!咬咬東西,穩穩心神吧!他又掏出懷裏那塊老臘肉咬了一口,嗯?嚼了兩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說,怎麽不對勁了?這鹹臘肉它,不鹹了!他心裏直犯嘀咕,難道說,自己得了失味證了嗎?

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甄英豪仔細一看他手裏的肉,“啊呀!”

還哪是昨晚那塊蒸熟的鹹臘肉啊?這分明是塊,帶著他牙印的幹屍肉!也看不出來這是人身上哪個部位!反正這肉裏邊挺瘦,外邊還包了一層肥肉,仔細一聞還有股子臭豆腐味!哎?肉當間怎麽還有個窟窿眼……謔!這窟窿眼上怎麽還沾著幹屎呢!?

惡心得他趕緊呸呸把肉吐了,一甩手把那塊肉一扔,掉進牆角那個破筐裏,嚎啕大哭:“……啊!我說這肉,它怎麽不鹹啊……”

說,這好好的臘肉,怎麽變成了一塊死人肉了呢?還記得上回書咱們提到過,這小子身上那塊鹹臘肉,掉地上一回,又撿回來啃!哎,他呀,撿錯了。當初是無頭屍扯爛了一具幹屍,挑了塊好的拿在手裏,剩下的隨便扔在地上,讓他撿去一塊。

那位說,扯淡!要是撿錯了,他當時不就吃出來了嗎?嗨!一來,無頭屍把他嚇壞了,當時他也顧不得嚐味道。二來,他吸入了大量屍氣,味覺被混淆了。再說這幹屍肉嚼起來,跟他那塊蒸臘肉一比,這軟硬也都差不多,夜裏看的不老清楚。就這麽的,這小子昨晚上,拿著這塊屍肉,啃了能有小半斤下肚!也正是因為他,當著無頭屍的麵大啃屍肉,所以對麵那屍魔當時咬定,這個甄英豪確實是他的同類!啊~~原來他不愛吃大腿,愛啃屁股!

此時,這甄英豪就感覺頭暈目眩肚子漲,渾身酸痛,腰都木了。身上也脫了力,他想動都動不了了。惡心想吐,還吐不出來!他這一哭不要緊,昨兒一晚上的經曆還有他這輩子的委屈,全都想起來了!嗨,這通哭啊,哭的是昏天暗地。一直哭到他,意識逐漸模糊,昏迷過去。他這一過去,就再沒醒過來!等過兩天在看,人就不行了。

說人怎麽就不行了呢?那晚他逃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強弩之末!驚嚇過度,情緒極不穩定,還吸了一肚子的屍氣吃了一肚子的屍肉。此時的他,已然屍毒攻心,神仙難救,必死無疑!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啊!

等這壞小子把這案件的經過,都交代清楚,在場眾人是無不驚駭!

馬上有兩名捕快,從牆角那個破筐裏發現了那塊吃剩下的幹屍屁股,也在院子裏找到了那把鐵鏟!

二俠一聽,就一皺眉。可就在這麽個時候,一股熟悉的味道直刺鼻孔!什麽味道?臭鹹魚味!曹狗剩是連哭帶喊,趁機擠出人群,來在了甄英豪的麵前,雙手死命地掐住了甄英豪的脖子,大力地搖晃:“我一猜就是你!你敢挖我爹墳!我跟你拚了!”

當官的一看,那甄英又要背過氣兒去了,趕緊喊人拉開狗剩,指著他的鼻尖大聲喝道:“住手!這件案子,自有老爺我秉公辦理,豈能由你胡鬧!”

曹狗剩一看那當官的,氣的大罵:“今天不叫人二俠來了!哪輪得到你在這出風頭!那大倭瓜的事我總算是想明白了!你他娘的就是個不為民做主的狗官!”

狗剩這話一說出去,沒想到老百姓紛紛搖頭!

有的嘀咕:“人趙縣官,挺好的啊!他怎麽能是狗官呢?還有他剛才說的什麽,大倭瓜?什麽大倭瓜?”

有的自己在那念叨:“趙大人他,怎麽就不為民做主了啊?這案才幾天啊,沒幾天啊!辦的不是挺快的嗎?”

還有的說:“曹狗剩這窮小子,本來就是個混蛋!唉呀媽呀!他身上這味兒也太臭了,熏死個人!嘔!我要吐!”

哎?奇怪!這馬村的人,怎麽都幫這當官的說話呢?嗨!自古有句話叫,笑貧不笑娼!人家能當上官,就是有能耐,人人都得敬著!你曹狗剩窮人一個,賤命一條,廢柴一根!就是把你劈吧劈吧燒了,都還得扒拉扒拉,人惜不惜的燒!再說了,這趙縣官那可是個人精,在人前相當的會做人,更是相當的會做官!大家也都說,他是個好官!

當官的一聽,你算個什麽東西,敢這麽跟老爺我說話。頓時火冒三丈:“哎呀!你這刁民!竟敢當眾胡說八道!汙蔑朝廷命官!來人啊!重打二十!”

那時候捕快出公差,不全是帶刀的,還有兩個拿的是水火無情棍!專門就等著幹這個的!拿棒的捕快得令,趕緊上前,喝退人群,抓過曹狗剩。一個照他後腿彎一蹬,狗剩“噗嗵”一聲跪在了當官的麵前,另一個照著曹狗剩的後背“咣!”又是一腳,狗剩“啪”,臉朝下,整個人直接貼在地上了。

“給我打!”

當官的一揮衣袖,那兩個捕快“劈秋啪嚓”這可就打上了!那可叫二十大板啊,打重了都能要人命!

“啪!啪!啪!”沒幾下,曹狗剩的屁股,就開花了。疼的他嗷嗷怪叫,都沒人的動靜兒了。二俠一看,嗨!這叫什麽事兒啊!趕緊來在趙大人的麵前,一抱拳深施一禮,替曹狗剩求情:“大人!雖然他出言莽撞,那他喪父還出了這麽大的事。還有,這件案關鍵的線索,還是他提供的。再說,他也是個大孝子!還請大人您,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法外開恩,網開一麵,饒了他……”

那位說,怎麽叫,法外開恩啊?這曹狗剩,犯了什麽法了?嗨!人家當官的打他之前可說的明明白白,他是汙蔑朝廷命官!

在當時,別說你個草民汙蔑朝廷命官,就算你遇見鄉裏一個窮秀才,罵他一句那你就是侮辱斯文!人家把你告到縣衙,打你二十大板,都是輕的!所以說古時候也好舊社會也罷,跟現在根本沒法比!但是咱可不抬杠啊!罵人,說人壞話那是不對的!

二俠話音剛落,這當官的一聽,氣兒不打一處來!怎麽叫,看在你的麵子上?你個草民,在我這,能有什麽麵子?哦,叫你幫我查個案,這特麽是抬舉你!再說了,這案子還沒問完,最後怎麽斷還得我來!我才是官!你,算個什麽東西!

當官的心裏這麽想,嘴上卻不能這麽說:“哦?是嗎?可我已經知道,這小子是自己在外麵瞎逛!把自己七十多歲的老父親,獨自丟在家中不管不顧,重病而死!古有仲由,百裏負米,供養老人。又有劉恒,親嚐湯藥,寸步不離。他家老父有病待養,理當效仿!就他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也就是沒人上我這,訟他忤逆不孝!哎呀?……二十板子這麽快,就打完了?來啊!再打二十!給我重重的打!打死了,我好如實上報!”

二俠本來好意相勸欲救人命。這通話一說完,好麽,適得其反!下邊人一聽這話,打得更賣力,曹狗剩剛才還嗷嗷怪叫,現在聲音越來越小,眼瞅著真要被打死了!

艾歌一看不好,趕緊趴在狗剩身上,挺脊梁替他挨打。打板子的一看,想要停手,那當官的一使眼色,意思繼續打!這倆小子一看,嘿!今天咱可是露臉了!打了一個成了名的大俠,嘿嘿!這下打完可夠他們出去吹上個一年半載的了。他們倆一換眼色,“呸,呸”動手!打!打!

這二位是真下狠手,才幾下,就沒法看了。要麽說,還是好人多。屋裏眾村民,都看不下去了,紛紛幫地上挨打這兩位求情。

趙縣官終於一樂,哼了一聲。等二俠和曹狗剩一齊挨完板子,才說:“艾歌,你膽敢妨礙本官,執行公務!既然大家都替你們說話,我也念你初犯,少不經事,不懂王法,現命你專門負責此案,將功補過!你要把這案子給破了,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二俠趕緊起身,將曹狗剩扶起來一看,人沒事,但是身上的傷可不輕。再看艾歌的後背,那身純白色上好的衣服已經爛了,背上紅一塊紫一塊,幸虧二俠有內功護身,不然有的瞧。艾歌哪有空管他自己啊,趕緊從懷裏掏了點銀子,請了幾個好心的村民先送狗剩回家,找個大夫給看看。

等把狗剩送走了,二俠仔細一想方才發生的那些事情,越想越來氣。剛想發作,嘴張的挺老大,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怎麽說不出來呢?人家當官的說話也好,打人也罷,處處講理合法,說話辦事做人為官那是滴水不漏!人家是官,自己是民,艾歌現在好像吃了蒼蠅一樣,就這麽尬在這了。

哎,正當此時,那甄英豪,終於又緩過氣兒來。他感覺,自己的腰,好像不疼了,掙紮著坐了起來,嗓音沙綿軟無力啞,默默流淚。

“我……我對不起父母雙親,他們生前我沒好好孝順她們,眼睜睜看著他倆病死,我不是人啊!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我不該偷挖老祖宗的墳,發那喪天良的財啊,我是畜生啊嗚嗚嗚……我……媳婦兒,……閨女。對了!你們……我求求你們,能不能幫我把妻女找來,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名叫英豪的混蛋,亦如是。在場眾人,聽他一通懺悔,馬上又有好心的村民,跑出門外,去叫這小子的妻女。

說這小子的妻女真在外邊嗎?真在,沒敢進來。當初他的妻子被休,一直沒走遠。其實娘倆一直希望能有這麽一天,甄英豪能夠幡然醒悟,一家人能團聚,一起好好過日子。可她帶著女兒,一回家來就挨打,平日裏這娘倆也不敢回去。所以就先在村裏找了個管吃管住的活計,先那麽就活著。也不知道她丈夫這兩天發生的事。

今兒晚上,她們娘倆剛睡下,就聽二俠呼叫,這才知道,出事了。趕緊背起孩子趕來,又不敢進門,就在院子外頭,拉著人挨個問。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什麽來,就聽見屋裏有人啪啪挨板子!嗨!甭問了!指不定是自己家爺們,又做了什錯事,在屋裏正挨打呢。這下子丟人,可丟大發了。她頓覺臉上無光,實在是臊得慌,就帶著孩子躲在院子裏那犄角旮旯沒人的地方,悄悄的抹眼淚。大家夥把挨了打的曹狗剩搭出去的時候,隔老遠她也沒敢抬頭看——沒臉看。

這邊還哭著,忽聽得有人喊:“哎!英豪媳婦兒!英豪媳婦兒在嗎?要在的話你吱一聲!趕緊來看看吧!你男人有話要對你說,他快不行了!”

“啊!”甄英豪的妻子一聽這話,就好像頭上打了一個炸雷!她以為自己的爺們兒挨了打要不行了,趕緊一把抱起女兒,口喊:“英豪啊!”分人群,往屋裏闖!

大夥一看,趕緊給人家讓地方吧。可這屋裏屋外裏邊擠得都是人,往出騰個地兒也挺費勁,他媳婦兒隻是個弱女子還帶個孩子,實在擠不進去。還沒等這娘倆擠進屋,甄英豪回光返照的時間,可就快過去了。

“我不該打罵她們,不該將她們掃地出門,我混蛋,我混蛋啊……”

“我悔啊!我悔!……我是真悔啊!”

一邊說,甄英豪一邊哆嗦著,從枕頭底下,耗盡了最後的力氣,摸出一小包銀子,又一使勁想拿起來,沒力氣了。說,什麽東西那麽沉?包裏邊是他剩的那七十多兩銀子,十六兩為一斤,四斤多重。

“給……給他們……娘……娘倆……”

說話間,大夥就看出來,這小子要完!趕緊騰地方先讓那娘倆進屋。可就在她們娘倆差一點就要擠進來,還沒等見到甄英豪最後一麵的這麽個節骨眼上!那壞小子終於堅持不住,油盡燈枯,呼吸心脈具無,“咣當”一聲,整個人身子砸在了床榻之上,一命嗚呼。她的妻女這才撲上前來,嚎啕大哭!哎呦,哭的那個慘哪!

哭罷多時,那官老爺覺得差不多了。抄起甄英豪臨死前留下的銀子,塞給她的娘子說:“甄夫人,請節哀。這些銀兩,是你丈夫,留給你的!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就原諒他,好好給他操辦後事吧!”總之,三言兩語處理完這檔子事,這時已是夜半三更了。當官的命大夥都散了,沒事就趕緊回家睡覺。

也沒什麽事兒,寡婦帶個孩子在這哭,也沒什麽好看的。大夥有離得近聽明白怎麽回事的,有離得遠鬧不清楚的,村民們一邊串著閑話,一邊都散了。二俠一看,人都走幹淨了,也沒他什麽事兒了,一甩袖子也要走。剛一抬腳,卻被趙縣官給拉住了。

“怎麽著?”艾歌一側臉,瞅了他一眼,說話也沒給他好氣。說怎麽沒好氣兒呢?就因為這官兒,在人前擺的官架子,也太大了!打曹狗剩打的莫名其妙不說,對待自己的態度,人前人後也不一樣!

二俠瞅了趙縣官一眼。誰料那當官的非但不生氣,竟然一點官架子都沒有了,是滿臉的堆笑:“艾大俠莫急,我送你。請!請!”

有句話,叫舉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還是官。二俠隻能強把火壓下來,那當官的後邊跟著那幾個捕快,綁了田旺和令宇,押著他們一齊送二俠出門。

來在了甄家當院,趙縣官左右一看,再無旁人,這才湊到二俠身邊小聲說道:“大俠大俠,您還生我氣呢!你一定是誤會了,方才我本意打的不是你,而是那不孝子口無遮攔,妨礙本官人前執法。另外您衣服被打爛了,我定會賠您。今晚上,我也是怠慢您了。這樣,一會兒您跟我走!跟我們一起,我給你安排住處。一來有案要談,二來就怠慢之責,我要當麵向您陪酒謝罪.”

“哦?”二俠一愣。聽他這意思,是不讓我回曹狗剩家過夜了。可狗剩挨打,我得回去看看,他那小身子板有沒有事啊?再說那麽多東西都在狗剩家裏擱著呢!不行,我不能去。

二俠一搖頭,剛要說話,忽然間又一拍腦門:“哦!”

說二俠他怎麽了?他一下子明白,這曹狗剩到底是因為什麽挨的打了。想起那曹狗剩挨打之前,曾提到“倭瓜”那件事。結合曹狗剩跟二俠說的那些,一琢磨,哦!艾歌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怪不得這當官的當初不管我,現在要留我!他怕那曹狗剩跟我把大倭瓜這件事說明白!

這當官的看見二俠這反應,顯然是有點慌:“艾艾艾大俠,您這是……”

艾歌一瞅趙縣官這樣,心裏馬上就有數了,看來他的判斷,應該沒錯!

這正是:浪子魂斷才回頭,孤兒寡母淚橫流。

狗剩離奇挨頓打,倭瓜裏頭找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