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The Returned 摯友 莉依

戴著太陽眼鏡的我,背後是戴著口罩的Dragon,我們踏入室內菜市場,搭乘電動手扶梯上二樓。

遠遠就看到站在衣服修改店前,有點別扭地相隔一點距離站著的阿日和羽影。

在阿日身邊的原來不是Rosemary!是羽影?我霎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兩年又四天不見,戴著口罩的阿日給我的感覺仍然很熟悉。

也許由於經常可以在網絡上和電影中看到他的身影。

又或許因為他身上穿著已經洗得有點褪色的深藍色小羊圖案Tee。

那是我們一起去峇裏島旅行時在路邊攤買的。

阿日出席公開活動時都有讚助商提供時裝和鞋子,平常他對穿衣服並不講究,相同的T恤、牛仔褲和球鞋可以穿上好幾季。

至於為什麽我一眼就可以看出站在他身邊的“異人”是羽影?

遠看是因為她身上的水藍色麻質裙子戲服令我印象深刻,再走近幾步,她那迷濛的眼神讓我感覺宛如墜入某個遙遠的夢境中。

到底該形容她是“她”還是“我”?

我隻拍過兩出電影。《幽靈,我愛死你》還是處女出道作品。

拍那出電影時經曆的種種新鮮體驗猶如昨日。

由於羽影的角色生前是個盲眼女孩,去世後才看得見世間一切,導演不斷指導我要表現出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神。

拍攝時的休息空檔,我總被逼凝視著燭光火焰,努力進入出神狀態。

好奇怪的練習,但又好像奏效了。

我從沒在名叫莉依的自己眼瞳中,看過羽影那種飄忽虛無的眼神,所以甫出道演技就備受讚賞,還被提名了多個電影優秀新人獎。

其實我連什麽是演技都不懂,隻是聽話又無聊地凝視著燭光發愣而已。

但此刻與羽影(或者該說另一個自己?)重遇,我的確感受到她眼神的魔力。

眼前的人既是我又非我,感覺既詭異又不可思議。

我好半晌說不出話,隻是深深看了阿日一眼。

阿日口罩上露出的雙眼,同樣流露如墜夢中的眼神。

我領先走向修衣店。

簡陋的小檔子裏的工作台上,放著一台型號已經很老舊的縫紉機。

工作台上淩亂地撒落著不同顏色和材質的碎布料。

天花板懸掛的長衣竿上掛滿一個個裝著衣服的塑膠袋和環保袋,上麵用便利貼張貼著客人的姓氏。

“契媽。”

我除下太陽眼鏡打招呼。

原本正彎腰執拾地上碎布的幹媽抬起身子。

“莉依,怎麽突然來了?”

看到我兩手空空,她有點意外。

“你有修改了未拿回去的衣服嗎?”

“不是。想借你的地方,跟朋友談一談。”

我回過身指指阿日。戴著口罩的阿日朝幹媽微微欠身。

幹媽睜圓了眼。跟阿日交往時,他陪過我好幾次來拿衣服,也陪伴過我探望幹媽,跟她在三樓的茶檔喝奶茶。

雖然他每次也戴著口罩沒除下,但幹媽當然認得跟我交往過的大明星。

看到阿日跟我重新在一起,幹媽眉開眼笑。

“啊啊啊,所以我就說吵吵架沒什麽大不了。你們想借這兒談話?”

幹媽略顯困惑地問。

“嗯。事情。。。。。。。。。有點複雜。”

“不用解釋。我去樓上喝杯奶茶,你們慢慢聊。

跟大明星拍拖一定有很多難言之隱。”

幹媽朝我擠擠眼睛,幹脆地離開了店子。

幸好她似乎被除下口罩點頭打招呼的阿日吸引住視線,沒注意到站在一旁的Dragon和羽影。

我們四個人有點鬼鬼崇崇地鑽進開放式店子。

我把可以將整個店子圍攏起來的布幔拉攏。

Dragon懶洋洋地以酷帥姿勢除下口罩。

羽影抬起迷濛的眼眸。

接下來好幾分鍾,我們四人屏息靜氣,忘我地凝視著彼此。

首先打破緘默的,是依然保持大無畏精神的Dragon。

“搞什麽鬼?他就是你掛在嘴邊的阿日?

果然跟我長得很相像啊,但我無論如何比他帥氣咧。”

果然是見慣大場麵的Superhero,看到自己詭異的分身,Dragon竟然沒受到什麽衝擊,還自信滿滿地打量著阿日,搔著下巴嘀咕。

“Rosemary你又騙我。

這個女孩雖然跟你長得很相像,她才不是Rosemary。

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無可取代,我不會弄錯。

我和你注定是一對,沒人可以拆散我們,就算是我的冒牌貨也不可以。”

唉,到底誰是冒牌貨?我在心裏哀歎。

“明明就弄錯了。”

我哭笑不得地敲敲Dragon的額頭。

“叫我莉依姐。”

Dragon摸摸額頭,然後竟然鬥膽伸出雙手捧著我的臉頰。

“你快清醒過來吧。但無論你變成怎樣,我都不會停止愛你。

無論有多少情敵,我都會把他們揍扁,因為隻有我是你的真命天子。”

Dragon充滿男子氣概地說。

我望著他的紫羅蘭色右眼,刹那間說不出話。

看到我與Dragon親昵的互動,阿日吃驚地挑起眉毛。

“她就是你的前度女友?的確跟我長得很相像。

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會產生誤會。

但你們已經分手了吧?她找了個跟你長得很相像的新男友啊。”

果然是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和害怕的Ghost,羽影的反應也異乎尋常的冷靜。

“向日,我早就明白你不是阿祈。

但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我隻能跟著你,成為你的專屬附屬Ghost。

你的前度似乎和新男友相處得很愉快啊。

雖然他的打扮比較怪異,你也可以放心了吧。

你可以對她放手,專心看著我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陪伴你到天涯海角。”

慢著慢著,什麽跟什麽?羽影到底在說什麽?

怎麽一臉楚楚可憐,公然在我麵前強搶我的男友?

唉,但阿日其實已經跟我分手,她說我是前度也沒錯。

我在跟“另一個我”爭奪戀人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我們相約出來,不是為了令這兩個“異人”知難而退,不要再糾纒我們嗎?

“阿祈消失了。我很害怕。在這兒我隻認識向日你一個。

而且你與我青梅竹馬的阿祈長著相同的臉,喜歡聽蕭邦和看《Blade Runner》,愛幹淨,個性踏實,生活又有規律容易預測,讓Ghost很安心。

請你不要丟下我好嗎?”

羽影用那雙不食人間煙火的朦朧眼眸,幽幽地注視著阿日。

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阿日一向吃軟不吃硬。我就是因為個性外柔內剛太硬梆梆,永遠不肯認輸,我們才會吵架分手。

我很清楚羽影這種小鳥依人的神態動靜,會令阿日的心融化。

我是在吃自己的醋嗎?

但她才不是我。她是羽影,是Ghost啊。

“羽影,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但我想你突然掉進這個世界,一定很害怕。

我也很關心你。不過,你是Ghost,我們人鬼殊途啊。”

想法實際的阿日一臉無奈地回答她。

我呆呆地幹眨著眼睛,望向阿日溫柔地凝視羽影的眼神。

他沒有說不喜歡她!

怎麽回事?不過一個晚上,他就喜歡上來自異界的Ghost,移情別戀了嗎?

唉,但那也不算是移情別戀。

因為羽影長著我的臉,而且是我的完美可人版本。唉。

事情變得愈來愈詭譎。

更詭譎的是,為什麽我開始對對我不離不棄和糾纒不休的Dragon,感覺沒那麽害怕?

為什麽比起真正久別重逢的阿日,我好像對Dragon的感覺更親切?

阿日心裏到底又是怎麽想的?

聽到羽影的小可憐式告白,還說要成為他的專屬附屬Ghost,難道他不害怕嗎?

為什麽比起注視久別重逢的我,他的眼神像不由自主地被羽影吸引過去?

就像羽影才是他的真命天女?

“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我們先要弄清楚Dragon和羽影你們為什麽會跑到現實世界?

無論你們願不願意接受和相信也好,事實就是,你們是假的。。。。。。。。。”

我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以殘酷的冷靜口吻說,但我沒法把句子說完,因為一張小巧的臉蛋從布幔縫隙中探了進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哥哥姐姐,你們怎麽長得這麽相像?嗬嗬嗬,好好玩。

你們有見到我媽媽嗎?”

身高隻到我腰部的娃娃頭小女孩活潑地鑽了進來。

我渾身汗毛直豎,雙眼發直地看著她。

“立。。。。。。。。。兒?”

我的聲音顫抖,啞然地問。

聽到我念出立兒的名字,阿日也全身一震,無法置信地逡巡著我和小女孩。

“姐姐,你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你喔。你是誰?”

淚水驀地湧上眼眶。我在立兒麵前蹲跪下來。

“我是莉依啊。”

“莉依?”

立兒不斷眨著眼睛,露出天真的神情探視我的臉。

“你的確長得很像莉依。但你怎麽長得這麽高,變得這麽老了?”

“因為我長大了呀。你。。。。。。。。。立兒你不是已經死去了嗎?”

我惶然地問。

我念幼兒園時認識立兒。之後我們上同一所幼稚園,同一間小學,總是出雙入對,也常常到對方家裏玩。

但立兒十歲那年遇溺去世了。

那個假日,我們兩家人一起去海灘玩。

我和立兒牽著手,在水並不深的地方玩跳浪遊戲。

等待浪頭由遠方翻滾移近,當浪頭湧至時一起用力跳躍。

雖然浪頭有時會把我們沒頂,感覺並不危險。

我們總是孜孜不倦,嘻嘻哈哈地玩閙。

然而,那天立兒卻被某個浪頭卷走了,幾個小時後才找到她的遺體。

“對哦。”

立兒偏著頭,像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去世的事實。

“原來我已經死去這麽久嗎?莉依你完全變成大人了啊。”

“立兒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不止電影世界的虛構人物,連去世的人都重新出現。

我伸出雙手按著立兒雙肩,掌心傳來她的體溫。

到底是我失常?還是這個世界失常?

立兒神情困惑地歪著頭。

“回過神來,我就發現自己回到菜市場這兒。

我想見媽媽,所以過來店子找她。

我差點忘了自己已經死去喇。不過,你看,我好好的。”

“那。。。。。。。。。那你之前在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

立兒頓了一下思索著。

“好像在一個很美麗很亮燦燦的地方。我依稀有一點印象。

不過愈跟你談話,印象就變得愈模糊。

但這些都不重要喇。媽媽呢?”

“她在樓上茶檔,我帶你去見她。”

我心情激動地牽起立兒的手。

宇宙和世界陷入混亂,原來還不錯啊。

做夢也沒想過還可以再見到已逝的摯友,聽到她說在“那邊”一切安好。

看到明明應該早已人鬼殊途的女兒,幹媽應該比我更激動。

“莉依,她是立兒?你死去的小學同學,真正的Ghost?”

阿日暈頭轉向地問,他臉色有點發青。

“對哦,我是真正的Ghost,而且竟然遇上同伴呢。”

立兒笑得很開心地回答。

“對啊,我也是Ghost。”

羽影在一旁幽幽地搭腔。

“你是電影裏的Ghost。她是真正的Ghost。”

阿日又實事求是地澄清。

“真正的Ghost?有趣。

隻要是Rose。。。。。。。。。噢,莉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幽靈小朋友,幸會幸會。”

Dragon朝立兒做個帥氣的敬禮手勢。

羽影看起來有點不滿和不忿,傲然地抬起下巴,頑固地堅持說:

“我也是Ghost。”

為什麽連認做幽靈,大家也爭先恐後這麽積極?這世界真的秀逗了。

電影角色會活過來,幽靈也活過來。還有什麽可以令我們震驚的事情?

就像回答我心中所想,布幔外麵傳來沸騰的人聲。

“看,那些人在飛!”

“不是人在飛,是飛碟在飛。”

“啊,那些是人嗎?是不是飛天玩具?”

我們好奇地拉開布幔。

菜市場二樓的人們,完全沒注意到大明星、過氣小明星、兩個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女和一個小女孩幽靈,所有人團團站在圍欄旁邊往街道上望去。

有一瞬,我以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無數餐盤大小的金屬碟子在空中飛旋。

每個“餐盤”上站了巴掌般大的紅色皮膚**小人兒。

小人兒擁有綠寶石色或紫晶色大眼睛,沒有性征,橄欖形頭頂插滿像金色針頭的芒剌。

我沒在電影或漫畫中看過這種造型的外星人,但是,這些騎乘著飛碟的小紅人是外星人吧?

“Mamma Mia! 外星襲地球?”

我低嚷。

“Mamma Mia!但他們笑得很開心,不像有惡意,扭腰擺臀,還跟大家揮手。”

阿日回我。

“他們的人數成百上千啊。不是外星人軍團的話,難道是外星人旅行團?”

小紅人站在飛碟上,旋飛的角度忽高忽低,一瞬間幾乎要一起降落地麵,下一瞬又衝入雲霄中看不到身影。

菜市場和街上的人們,全部仰著頭,忘我地注視著在頭頂上發生的異象。

我這才發現,當無法置信的事件在眼前發生時,我和我的人類同胞比想像中反應沉著得多。

沒有人尖叫,沒有人逃跑,反而有很多人不忘舉起手機狂拍錄像。

大家表情茫然地看著一切,可能都感覺自己睜著眼睛在做夢。

某個有點神奇,有點可怕,又有點剌激的非日常夢境。

人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他們是從天空掉下來的嗎?難怪機場昨天開始就陷入癱瘓。”

“那片灰濛濛的天空上到底在發生什麽事情?”

“搞什麽啊?”

“真的是外星人嗎?”

“不可能吧。”

“我早就說宇宙中一定有外星人。”

“外星人其實也許一直都在我們身邊。

他們科技那麽先進,隱身術應該隻是雕蟲小技。”

“那今天為什麽不隱身?”

“我怎麽知道?”

“說不定這是世界末日的啟示?我們逃得掉嗎?”

“逃去哪?”

聽到群眾的竊竊私語,我注意到天色正產生急遽變化。

之前白霧茫茫的迷離天,變成一片洶湧的暗灰色雲海。

Dragon,羽影和立兒的目光都被飛碟和外星小紅人吸引住。

我壓低聲音跟阿日說起悄悄話。

“連幽靈和外星人都來了!還有誰會闖進我們的世界?

除了電影人外,會不會也有電視人、漫畫人、手遊人、小說人?他們統統都掉進現實世界來了?為什麽?”

“莉依,我現在頭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

“聽說也有不少人神秘消失。

也許,不止鬼界和外星界,宇宙中布滿各式各樣的異界。

異界穿了洞,才會發生這樣的怪事。”

“異界?穿了洞?”

“嗯。Dragon和羽影他們,的確活在那些異界裏。

隻是之前人界與異界沒有往來的通道,所以我們不曉得。

也許,別的世界從來就在很接近我們的地方,沒想像中那麽遙遠,隻相隔一道門。”

“而現在門和通道都打開了?大家可以在人界,鬼界,外星界等異界穿梭往返?”

“嗯,但是我們不了解穿越的法則啊,感覺一切都失控了。”

“莉依你還是這麽愛做白日夢。”

“眼前發生的一切,根本就像睜著眼睛在做夢吧。

難道阿日你以為可以找到合理解釋?”

“世間發生的一切,應該都有合理和物理上的正確解釋。

隻是我腦袋不夠好想不到原因。”

“唉,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你還在找合理解釋?

宇宙充滿神奇和不可解的奧秘,你就不可以這麽想想嗎?”

“我從來不是會這麽想的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每件事情背後必定有原因。有因,有果,有道理,有規則。”

“人類對宇宙的認識根本還微不足道。

用人類的腦袋,才找不出因,果,道理和規則。

你就嚐試接受一下沒因,沒果,沒道理,沒規則的思考方式,

恣意想像一下想像以外的世界和宇宙好不好?”

“你都說是想像以外,叫我怎麽想像?”

“氣死我了。為什麽我每說一句,你都要反駁一句?”

“你才是。為什麽我每說一句,你偏要反駁一句?”

我和阿日氣呼呼地瞪著彼此。

我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阿日無奈地苦笑。

我們異口同聲地歎一口氣說:

“怎麽我們一見麵又吵架?”

“都是因為你個性太好強。”

“我從來不是柔順如小羔羊,不食人間煙火的羽影。”

“我也不是情聖Superhero Dragon。

就算多喜歡你,也不會盲目地把你看作女神,愛得不講道理。”

我們都沒發現彼此的聲浪愈來愈大。

“你們在吵架嗎?好可怕。所以就說他是冒牌貨。

我和Rose。。。。。。。。。不,莉依你就從沒吵過一次架。

由昨日到今日,不是每分鍾都Super Sweet?”

Dragon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偷聽我們的談話,在一旁洋洋得意地說道。

“對啊,你們不要吵架了。聽到別人吵架我就想Cry A Little Bit。

跟我長得很相像的這位姐姐你不要對向日這麽凶喇。”

羽影有點怯怯地在阿日身旁說。

“對,莉依你長大了,怎麽變得凶巴巴的?生氣對健康不好哦。

我先去找媽媽,回頭再跟你聊。”

連我的Returned 摯友竟然也附和著羽影,朝我燦爛一笑扮個名副其實的“鬼臉”後,蹦蹦跳跳地走上電動手扶梯。

看著她感覺無憂無慮的細小背影,我感到心頭一陣熱暖。

不止宇宙的次元在想像以外,死亡,似乎也沒我原先想像中可怕。

但是,我真的有那麽凶巴巴嗎?

真正喜歡我的人,隻會覺得我很活潑和很有主見好嗎?

“喜歡的話,沒有缺點。不喜歡的話,一切都是缺點。”

我忽然想起跟阿日交往不順時,他曾黯然說過的話。

他覺得我不再喜歡他。在我眼中,他的一切漸漸變成缺點,所以提出分手。

其實我並沒有那麽想。

我以為不再喜歡我的是他。在他眼中,我的一切漸漸變成缺點,所以才同意分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無論那時候或現在,我們心裏明明仍然喜歡彼此,為什麽就是無法相處?

到底哪裏出錯了?

幸好還有Dragon“蠻不講理”地護著我。

“Rose。。。。。。。。唉,莉依是女神,她說的話永遠不會錯。

你這個冒牌貨快好好聽女神說話。”

“雖然你也長得很像阿祈,但你這個漫畫造型實在好古怪。

你叫Dragon 對吧?你不要對向日這麽囂張哦。”

羽影忙不迭護著阿日。

我酸溜溜地看著她小鳥依人地靠向阿日的模樣,不甘後人地移近Dragon。

“嘿,比起阿日你,Dragon靠譜多了。”

“嘿,比起莉依你,羽影溫柔多了。”

阿日生氣地回我。

我們再次氣呼呼地瞪著彼此,關係跟兩年又四天前分手時,簡直不進不退。

而且我們隻顧著吵架,後知後覺才察覺到身邊圍觀天空的人潮漸次散去。

騎乘著飛碟的外星小紅人似乎已接連消失在風起雲湧的灰色天際。

不知道是飛到另外一區?還是又掉回外星界?

“還是收攤子回家吧。連外星人都來了,肯定要出大事。”

這時候的我們,還未知道機場出現真喪屍事件,但菜市場和街上的人們,紛紛在按手機。

如果這天是世界末日,大家都隻想聯絡到心愛的人見上一麵,靜靜守在一起等待未知降臨吧。

我和阿日明明終於見上一麵。

現實與幻想,為什麽總有分歧?

為什麽我們就是無法甜蜜和諧地相守到世界末日?

我忽然也像羽影一樣,好想Cry A Little Bit。

但是沒有哭泣的餘裕,因為不死邪笑改造人軍團,忽然又充滿戲劇性地登場。

八個金色鏡片黑色軍裝男,突然像水銀一樣從菜市場地板下麵探出頭顱。

我心裏有氣,覺得他們笨死了。

就像玩電動土撥鼠遊戲那樣,我暴力地用腳踩向他們的頭殼,想把他們壓回樓下,但徒勞無功。

八人邪笑軍團氣勢滿滿地“升降”到我們四人眼前。

“終於又找到你。你以為真的逃得掉嗎?”

長著與性格演員“阿醬”相同臉孔的首領阿邪,對我邪惡地笑著,說出與昨天幾乎相同的台詞。

Dragon一個箭步跳躍到我跟前,張開雙臂護著我。

深紫色長褸又反地心吸力地飄飛起來。

My Superhero Dragon。

“欸?為什麽有兩個Rosemary在這兒?”

阿邪與部下逡巡著我和羽影,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我有點不是味兒地發現,不懂打架的阿日,反射性地擋在羽影前麵,像Dragon守護我一樣,張開雙臂護著她。

穿著可愛綿羊Tee,手無寸鐵,運動神經其實超級差勁的阿日。

“算了,兩個都替我抓起來。無法活捉的話就殺掉。”

阿邪又露出招牌邪笑一派輕鬆地說。

現實世界中的阿醬是個天真可愛的爽朗男生,但我想起眼前的人不是阿醬,是邪笑阿邪,不禁毛骨悚然。

“速戰速決吧。”

在阿邪帶頭下,改造人紛紛露出邪笑,從槍袋裏拔出手槍,對著我們四人。

如果是“真實的”Rosemary,他應該是殺不死的吧?因為電影設定中她從沒被殺死。

但我不是真實的Rosemary。他們誤把馮京當馬涼,我小命堪憂。

唉,到底誰才是真實的?我都有點搞不清楚了。

“你這臭蟲離我的女神遠一點。”

Dragon 騰飛到半空,後股已長出我懷念的淺紫色神龍尾巴。

他以驚天地泣鬼神的酷帥姿勢,將八支槍管同時接連發射出的子彈,瀟灑地擋下。就連眾人的手槍也被神龍尾巴統統揮彈到十萬八千裏外去。

Superhero Dragon身體懸在半空,雙臂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真的帥呆了。

“這次讓我踢扁你整張臉。”

Dragon剛想補上霹靂旋風連環腿,阿邪竟然好死不死地在嘴裏哼起民謠《Puff, the Magic Dragon》。

Puff, the magic dragon lived by the sea

And frolicked in the autumn mist

In a land called Honnah Lee

Puff, the magic dragon lived by the sea

And frolicked in the autumn mist

In a land called Honnah Lee

啊,劇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嗎?

邪笑軍團已經發現了Dragon的弱點,洞悉他隻要聽到民謠,就會頭痛欲裂,短暫失去所有超能力。

完了。果不其然,Dragon從半空中慘兮兮地掉落地上,痛苦地用雙手捂著耳朵呻吟:

“不要哼,不要再哼,不要虐待我的耳膜。啊,難受死了。”

我撲到Dragon身旁,擔憂地看著在地上翻滾的他。

這才想起我不是Rosemary,是莉依。

我不是隻懂穿短裙露長腿呼救逃跑,等待Superhero來救援的藍玫瑰宅女。

好歹曾經跟阿日的朋友三三的妻子純純,學過一點空手道皮毛。

我並不需要男人一味守護我,我應該豁出去嚐試全力還擊,守護在我身邊的人們。

我在地上彈跳著熱身,施展飛腳輕輕踢了阿邪胸膛一下,雖然沒什麽殺傷力,但他似乎大吃一驚。

對啊,天才科學家突然變成武打女俠,阿邪連想都沒想過吧。

“啊啊啊,這個是冒牌貨。那邊那個才是真身。”

阿邪如夢初醒地大喊。

唉,阿邪怎麽忽然變聰明了?

原先有威風凜凜的Dragon護著我,阿邪似乎認定我是Rosemary,羽影隻是用來當掩眼法的替身,注意力都放在我們這邊。

突然間,他們八人全轉過身去,氣勢洶洶地撲向像母雞一樣擋在羽影前麵的阿日。

但穿著可愛綿羊Tee的阿日,並非他擅於飾演的Dragon和金箭俠,隻是個文靜宅男。

糟了。

“阿日,快跑!她是Ghost,不會死,沒事的。”

我朝阿日狂呼。

對,羽影已經是Ghost,不會再死一遍。

阿日是血肉之軀,不能白白為Ghost犧牲啊。

雖然我發狂地呼喊著提醒他,但阿日不知道是聽不清楚還是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仍然忘我地護著羽影,奮不顧身地撲向阿邪。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宛如電影慢鏡。

阿邪舉起手槍正對著向他跑去的阿日。

不可能。不可能的。

剛才射擊Dragon和我時,他們的子彈不是已經耗盡嗎?

連所有手槍也被神龍尾巴揮彈到十萬八千裏外。

如果這是電影,長眼睛的觀眾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又不是拍B級電影?怎可以這麽蠻不講理?

阿邪手裏的手槍是從哪兒重新變出來的?

但眼前發生的現實似乎比金酸莓(Golden Raspberry)電影更亂來。

阿邪發出邪笑吡牙裂嘴地嚷:

“意想不到吧?”(當然意想不到啊!!!)

然後,槍管裏射出的子彈,正中阿日胸膛。

他穿著深藍色Tee,看不到染紅的白襯衫或白色Tee那種煽情畫麵。

我和阿日刹那間四目交織。

他以震驚又不解的神情,空虛地看向我,直直地向前倒下。

“阿日!”“向日!”

我和羽影一模一樣的厲聲呼喊重疊在一起。

阿邪和金色鏡片**部下朝羽影一湧而上,不費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她。

“對不起,我救不了他們。隻有光速長腿回複了,我先帶你離開這兒。”

驚呆的我,沒發現Dragon什麽時候從地上掙紮著爬了起來,從背後擁著我,在我耳畔說。

“Dragon,不要!阿日他。。。。。。。。。”

但菜市場裏的一切:中槍倒地的阿日和團團圍著羽影的不死邪笑軍團,急促在我眼前消逝。

我被Dragon擁抱著,旋即感受到與疾風化為一體。

“羽影!”

離別前最後一瞬,我聽到阿日嘴裏呻吟著傾吐的名字,是她的名字。

我但覺悲從中來。

我和阿日終於再次見麵。

終於找到我們那場愛情的答案。

重遇,原來是為了結束和放下。

那些年,我們喜歡的,原來都是一個幻想的角色,一個並不真實存在的人。

我們一直在跟自己的幻想談戀愛。

無論多喜歡,我和阿日,一直對對方抱持不設實際的幻想。

我們努力想把身邊另一半,模塑成理想模樣,相處下來隻有失望。

我愛上的是Dragon,不是向日。

他愛上的是羽影,不是莉依。

無論是人是狗,我一直無法放下Dragon的名字。

連尋找工作,都下意識地回到懷念的“藍玫瑰”花店。

我們無法忘懷和放下的,不是前度戀人,是那一場無法實現的完美情人夢。

我們花了年年月月,卻不肯麵對和承認這樣的事實。

直至這場混沌的宇宙浩劫來臨,才認清真相。

當虛構的完美戀人再次出現在我們麵前,才驚覺他和她隻存於故事中的夢界。

在世間徘徊的,也許隻有一個又一個孤獨靈魂。

但假如世間隻有愛的幻象,真實的愛隻存於異界,到底哪個世界是真,哪個世界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