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諸王之戰

晨霧為龍船掩護,讓船隻悄悄靠近,隻有船槳輕輕劃破水麵的聲音,此時此刻的平靜表麵下其實是刀光劍影的殘酷現實,盡管美麗的船隻雄壯威武,破浪而來,其實已經披上了死亡的外衣。

不過這一次是我們占據了出其不意的優勢,羽士團並沒有料到我們會在海灘埋伏,盡管如此,親眼看見壯麗的龍船靠岸,我仍忍不住做起白日夢來。短短幾分鍾,我看見自己在東翰海岸登陸,心情亢奮,因為是第一次出征又擊敗敵人,然後還煬的艦隊上岸。感覺很類似,但如今的動機卻不同,我的理由已經變了,我不再為青少年的狂喜而戰,也不再為同胞的熱情而戰,現在我對生命有了承諾,這 承諾讓我陷入生命的羅網中,不可自拔,逼得我不得不在它永恒的戰場和犧牲裏占據一席之地。

而戰士應該具備這樣的特質,最純粹的,最受一般接納的犧牲。

如今我有了更加重要的理由,把我真正的自我也牽連進去的理由,在跟著父親出征的時候,我沒有別的意圖,隻是想要打入羽士團,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想要和那些投入未知命運的好漢一塊冒險犯難。然而經過了這些年,我自己就是我的意圖。我希望我至少能夠記住他的智慧,永遠地刻印在心裏,讓他傳授給我的那些知性雋語在我身上獲得實踐,去慢慢地學習體悟那些深奧的思想,一點也不匆忙,像隻駱駝,而不像馬。我身體的每一部分、我的視覺、我的武力都朝向更優越的目標邁進,就從這樣的專注裏,公正的戰士應運而生。我等待的就是這個。

自從我們撤出中江帝國之後,我就沒有參加過戰鬥。命運恩準我所進九域經、乘流兒高章所織的繭裏麵去學習訓練,加上我淪為奴隸期間的勞動,讓我經曆了千錘百煉。這一刻,我張開羽翼,隻待迎風飛翔。我準備踏上新的路線,這新的路線其實正是我生命中的轉折點。

十三艘龍船一艘接一艘地在濃霧中靜靜泊岸。我們躲藏在狹窄海岸的岩石堆裏。我們用兩支軍隊據守南北,後衛部隊則防禦懸崖到城池的範圍。萬一敵軍攻上了上台城城門,我們的士兵也能抵擋住。在數量方麵,我們稍微屈居下風,兩百人對將近兩萬羽士團,但我們深信自己會贏。敵軍戰士把船拉上岸,我們餓狼似的發動攻擊。羽士團萬萬沒有想到有伏兵,來不及集結,隻有在狹長的海灘上各自為戰。狹長的海灘不夠大,沒辦法盡情施展武器,因為每一寸土地都給站滿了人人都占據最穩固的立腳處,給敵軍最猛烈的攻擊。

我跟在高章身邊戰鬥,近來接受的訓練讓我和他的默契好得不得了,痛苦憤怒的叫聲衝上雲霄,還夾雜著羽士團玉子發號施令的吼聲。我和高章在先鋒部隊的最前線,海灘的左翼,兩人一起揮舞長劍,仿佛死亡之輪,攆過之處無一幸免。

羽士團節節敗退,有些還想撤退到船上,沒有多久,高章、我和四位戰友已經打上了一艘龍船。一名也是高章親手訓練的青年康利在爬上船的時候被擊中,就倒在我的眼前,我趁著敵人高舉武器準備砍下的檔口,看準時機,一劍送入敵人身側,刺入他的肋骨。

“為康利報仇!”

聽見了我的怒吼,在甲板上戰鬥的高章轉過身來,劍光一閃,斬下了他的腦袋,報了殺徒之仇。

最後兩艘等著拖上岸的龍船不顧岸上血戰的戰友準備逃命。我想也不想就跑過甲板,跳上了一艘打算逃跑的龍船船尾。我躲過迎麵攻擊,敵人落空的武器砍中舷側,躲在後麵的我立刻一劍刺死他。高章殺了第二名防衛船尾的人。我們站在船尾,揮舞長劍,膽敢挑戰者紛紛墜地。剛才那艘龍船的船員已經都被我們殺光,我們的同胞也跳上了這艘船,等占領了這艘之後,我們又追擊逃亡的另一艘。我連一秒鍾都沒有浪費,命令我們的戰士拿起船槳,我自己則去找升降索,把巨大的船帆升起來,調整風帆讓龍船逆風而行,然後我跑到船尾掌舵。一麵高聲吆喝,把劃船的節奏調整一致。另一艘龍船也是逆風逃亡,把我們的距離愈來愈遠。我盡可能搶到上風處,以便把船掉頭,跟逃走的那艘船船尾形成直角。

“你在搞什麽?”高章憤怒地大吼,並不了解我為什麽如此操作。

我們的船飛快前進,輕盈得像一隻鳥,但和另一艘船的距離越來越遠,它繼續往下風處逃逸,很快我們和敵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拉開了,等我推測距離已經夠遠了,我下令搶風作鋸齒狀航行,於是我們的船搶到了敵船的上風處。他們也注意到我們航向的改變,立刻後退,但我們的船迎風的角度比他們好,這下子兩船相交不過是時間問題了。我們很快就可以把船錨拋到敵船上,但好幾次的拋擲都給敵人阻擋下來,最後還是高章順利地把船錨勾住了舷側上緣,用力拉扯,另兩名戰士也一起幫忙,終於讓逃亡的龍船慢了下來。敵船上的人還來不及把高章的錨鏈砍斷,我們這邊又有兩名戰士勾住了船舷,緊接著第四個人也成功了,不出幾分鍾,我們就登上了敵船。兩名羽士團的人怒急攻心,像發了瘋一樣狂殺猛砍,不到眨眼的功夫就送了命。我們其他人趁機攻上了敵船。

高章把他的將三劍一揮,就有兩個敵人倒地。將三是高章為他心愛的寶貝取的名字,意思就是將軍的第三隻手。海麵洶湧,所以戰場也搖晃不穩。我們的攻擊既談不上平衡也談不上角度,大家都是混戰蠻打,不過我們終究還是控製了情勢,兩名羽士團的人一看不對,立刻跳入冰冷的海水,想要泅水逃生。

“別管他們了!他們離岸太遠,海水又那麽冷,遊不到的.....”高章說,看著兩個已經露出疲憊的北蒼人手忙腳亂地遊泳,感到一絲的喜悅。我們等待著,讓海水幫我們解決敵人的性命,等了有一會兒,那兩個人相當頑強,但因為氣力用盡,最後還是給海水吞沒,沉入了冰冷的黑暗深淵。

海灘上也是戰果輝煌,楊舒離指揮部下把死掉的羽士團的人的衣服脫下來,把武器搜集起來,隻有少數活口,都成了奴隸。

“景一真是一把好手啊!”高章對楊舒離說,還在我的頭上重重拍了一下,把我的頭盔也打飛了。

“我們拿到了需要的衣服和龍船,應該盡快出發到太已去。”

楊舒離是運籌帷幄的謀略家,他不會因為戰勝而狂喜,不會因為失敗而哀傷,一次征服意味著還有行動等待執行。搜集財寶、埋葬死者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動是否精確無誤。

“景一來指揮渡海。”他說,然後又轉頭看著我說:“你在航海方麵確實有兩把刷子,小夥子。”

不過幾天的功夫,我這個隻是把年幼時從前輩手裏學到的航海技術依樣畫葫蘆的新手,到了南蒼人這裏竟成了航海專家,在我看來,對我的本領的評定,尤其是航海技術方麵,未免有失公允。。要渡海到太已需要很長時間,其次我們會沿著海岸向北行駛,接近榕江這個繁忙的奴隸島嶼。起初太已眾王並不把羽士團放在眼裏,因為他們沒有威脅到他們的國土。然而最近榕江王晉扇很想拓展國力,導致反感,所以蒙內、瑪娜、廬江和新圍所有的王才會聯合起來,太已的地平線正醞釀一場暴風雨,而還煬的到來則讓烏雲越來越厚。

我們選了一個晴天渡海,我的旗艦領頭,編隊前進。高章是左邊第一艘,楊舒離是右邊第一艘,我們正要穿過一處小海灣,忽然發現了四艘龍船朝外海急駛。我們距離夠近,立刻拋出船錨,但羽士團來得太快,不但占了風勢,而且操作得法,很快就拉開了和我們的距離,四艘船分散開來,想要擺脫我們的追擊。羅敢命令我們調整風帆,追上其中一艘,在這裏他展現了老道的經驗,船尾比船首吃水更多。我們的艦隊也一分為二,追擊其他三艘船。

我們想要擋住敵人的風勢,用風帆擋住他的風,但對方的舵手非常有經驗,他往前行駛,快速地操舟,讓船吃飽了側風。我們也跟進。兩艘船的舵手都拚命加速,我們追上了,越來越近,忽然間,我們所追逐的那艘龍船的舵手對水手大聲吆喝,繞了半個圈把船頭轉向下風處,斜斜地向我的船身筆直衝過來。我們盡全力轉動船舵,以免撞傷,把船切成兩節。

盡管動作快,兩艘船仍然擦撞。對方掌舵之精良讓我們的追逐差點演變成一場船難,我這才醒悟,對方可是優秀的水手。這時風向在船尾,兩艘船並排,海水濺上我的臉,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大夥已經在拋擲船錨,忽然我聽見了喊聲。

“景一?”我聽見自己的名字又大聲又清晰,像我父親的族人發出的,我不覺一驚,心跳加速......“景一,真的是你!”不是我的想象,真的有人叫我的名字。“你這個小王八蛋,真的是你,小兔崽子!”我很害怕,仿佛見了鬼,可是朝叫聲來源之處的龍船張望,我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高舉手臂做手勢要全部人停手....“你長本事了竟然要攻打你大爺了?你要不是雪狼的兒子,我就要連你娘一塊罵了,小兔崽子。”

是什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什邡,我的老朋友.....以及叔叔,盟友。

“住手!他們是自己人!住手!”我大聲吼叫,以免兩方廝殺起來,然後我們揮手要其他船隻停止追逐。

“什邡!”我的和尚朋友說過奇跡的確存在。“什邡!”我朝他猛招手,看見了血親一樣的朋友,忍不住熱淚盈眶.....他和我父親就像親骨肉,曆經患難的骨肉。

“你這隻雄獅子,誰有那個本事殺得了你!”我朝他大吼。“讓我先跟同伴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他們都像墮入了五裏霧中,摸不著頭腦,就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既然生命給了你這麽棒的驚喜,何不敞開雙臂熱烈歡迎呢?

“待在那裏別動,什邡!”

我掉頭往高章和楊舒離的船隻行駛過去,方才他們也加入了追逐。我很快就回來,帶著兩位統領,我們整個艦隊,還有什邡的四艘龍船,都降下了風帆,一夥人就在什邡的船上敘舊。

我的船剛靠近什邡的船,我就迫不及待跳了上去,再看見他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景一!”他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以及對我的讚賞,這隻大獅子用力摟抱我,差點給我折成兩半,我都忘了他的力氣有多大了。

我們互訴著別離後的諸多遭遇,和我們分散之時比較起來,這些簡單帶過的消息可以算是非常之好。我不由得想到真該好好謝謝老天爺,畢竟我的命運走向比我預計的要好太多了。

什邡跟我說他和他的盟友也正準備去攻打榕江。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太已所有的王都準備要跟晉扇作對,他們很快就要去攻打他所在的城池了。”他說。

“景一可真給我們帶了不少好運來呢!”高章說,這一次我及時低頭,躲開了他友善的拍打。

我們兩支武力值加起來有十七艘龍船,浩浩****朝榕江進攻。我們等到拂曉才下錨,就靠近可以直溯城池的河口。抵達之後,我們立刻就派出探子去觀察城裏的動靜,順便看看從哪裏進去。我們會等到太已眾王攻打再加入他們。

隔天早晨,我奉命帶領一小隊人去打探消息,因為除了什邡的人之外,我是少數幾個北蒼話很流利的人。我隻希望不會給人認出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不會有人記得我。我碰上還煬的機會也不大,他已經是北蒼最有權勢的王,不會輕易出現在大庭廣眾之前,再說,我也改變不少,不再是那個跟著父親出征的清瘦少年了。我已經變成大男人了,而我這個大男人肯定會再看見北蒼最有權勢的人。

我乘著龍船逆流而上,帶著什邡的七個部下,我對城裏的人自稱是來買奴隸的,守衛很奇怪我竟然一點金銀珠寶都沒有,我跟他們解釋說我們遭到了海盜的攻擊,除了財寶被洗劫一空之外,連船員都損失不少。

“我們想咋榕江買點便宜的奴隸,以免空手回家。”我解釋道。

我們下錨,八個人分成了四組,一組到奴隸市場去假裝買奴隸,其他三組就在城裏遊走,到了鐵匠巷子,我的探子可以觀察有多少士兵武器。我發現還煬幾個月前才剛剛征戰回來,現在正在接受晉扇的款待。他帶來了數量驚人的奴隸,因為人數太多,還煬下令建造兩百艘船,把奴隸運載到東女國,也就是販賣奴隸的第一大國。還煬的兒子晏佑現在也在這裏,他才剛從東方回來。他的到來變成了城裏的話題,市場裏人人都在談他從遙遠的國度賺到了多少財富,以及他帶回來的財寶有多少。鍍金匕首、鑽石斧頭、連雕刻的圖騰都是騰雲駕霧的神仙,還有可以操控巨獸的催魂器,他甚至還帶來了一副給他自己的馬兒穿的盔甲,引起了全榕江人的驚訝。當然也少不了一大群三身奴。

這些女人,個個黑發白皮膚,對北蒼人來說是非常高價的貨品。因為她們的長相特殊,美豔絕倫,所以在各個奴隸市場都能賣到很高的價位,隻有王、玉子才買得起。晏佑也帶了一支親衛隊,都是騎兵,武器裝備都是上乘的。

我的隊員一個接一個回到碼頭,趁著夜幕降臨,我們航向河口,還向守衛抱怨榕江賣的奴隸太貴了,害我們白高興一場。我已經要求高章和其他人把海豹一樣的胡子給編成辮子,免得混在北蒼人群裏麵顯得太礙眼,這些人的胡子也真是天下奇觀,我心裏暗忖。

“這裏的奴隸價格也太高了吧!”我大喊,忿忿不平地抱怨著。“看來我們隻能去南邊再碰碰運氣了,既然買不到奴隸,那就隻好想辦法撈點銀子了。”

“祝你們好運咯,”守衛說:“不過勸你們小心點,廬江鼎王在皇庭寺廟遭受攻擊之後大發雷霆,現在又很多部隊在巡邏,所有南邊的寺廟都有部隊保護著。”

“多謝你的消息,那我們就少宰幾個和尚好了!”我譏諷地大喊,向那個咧著大嘴猛揮手的白癡微笑。

我們的龍船已經離開了碼頭,船槳輕輕劃動,榕江很快就落在後麵。

打探消息之後的幾天,我們就隻能提高警覺,默默等待。楊舒離派出了一些信差去通知太已眾王我們遠來支援,同時提供他們戰略消息,但是這些信差沒有一個回來,我們也隻能盯著榕江的來往道路,以免在攻擊發起的時刻站錯地方誤了時機。

到了一個陰冷的早晨,烏鴉呱呱叫著,忽然有個探子闖進了營地。

“太已的聯軍準備進攻了!就部署在榕江前麵的平原上!”

這消息決定了楊舒離的行動。

“上船!讓他們以為我們是羽士團援軍,等他們開了大門,我們就攻占城門,放聯軍入城!”

溯河而上,我們看見榕江正遭受四名王率領的聯軍攻擊。因為石刻是實力最強盛的新圍的王,所以聯軍以他為首。他和瑪娜的康氏王族率領大軍正麵攻擊麵對平原的城門,也就是城池的左翼。還煬和晏佑帶人出城到平原上作戰,防禦城池的右側。

傲慢自大的他們壓根就不把這些人的怒火放在眼裏。即使隔著大老遠,我也能分辨出還煬跟他那個惡心的兒子來,因為他們都騎馬,而且有親衛隊保護。那些裝飾華麗的武器簡直就像是娘們兒的首飾似的,我心裏想。

我覺得像餓狼看見了獵物,急的咬牙,低咆......高章注意到了。

“鎮定點,景一!沒有人可以靠怒火得勝。”

廬江鼎王向還煬開戰,而蒙內的普妥王則朝我們的方向過來,由我們的信差引導著。

城池守衛看見有十七艘龍船停泊在水閘前麵的碼頭,架在船側的盾牌上又有清清楚楚的羽士團圖騰,毫不遲疑就打開了水閘放我們進城。豈知我們非但不是他們期盼的援軍,甚至還帶來了死亡,因為我們不達目的決不罷手,而且高章說得對,我非常憤怒,目前攻擊集中在城門的另一側城門的守衛並不多,河道上也隻有上遊一排船隻,下遊一排船隻。

多虧了我們的偽裝,很順利就通過了第一道障礙,等船上水手發覺時,我們已經攻占了城門,紛紛棄船上岸搏鬥。我們人數眾多,而且也占據了戰略位置,可以說穩操勝券。我很欣賞羽士團的態度,一見自己戰敗,就發起瘋狂的攻擊,一個個給怒火蒙蔽了眼睛,一個人敵對好幾個敵人,勇敢奮戰,死而無憾。

等我們控製了城門,普妥王也率軍抵達增援,來的正是時候,城池的另一邊,羽士團已經知道我們進來了,小隊人馬衝過來和我們接戰,萬一普妥王稍遲一步,萬一信差沒有通知他我們是盟友,單憑我們這些人絕對守不住。

“高章,我們已經控製了城門,帶一些人跟景一、什邡去幫鼎王攻打還煬!”

我朝楊舒離看了一眼,充滿了感激。我的眼睛發出怒火,巴望著報仇.......也許我該說巴望著完成使命。我們迅速脫隊,繞過城池的土堤,沿著河岸到右翼去,奔向平原,鼎王率軍和還煬廝殺的場所。

這一戰血腥慘烈,鼎王的軍隊布成了方陣,想要突破敵軍的防線,但還煬的部下用盾牌和武器組成了穿不透的障礙。障礙的中心是還煬和晏佑,由親衛隊保護。依據當前的狀況,我們隻有一條路可走,派出一隊尖兵向前狂撲猛衝。不過,以眼前的情勢,那無異是自殺攻擊,高章脫掉了羽士團的衣服,把布撕下來裹在胸膛上,向鼎王請纓殺敵,鼎王認出了他。

“鼎王,我請求帶人突破這幫賊人的防線!”

“那簡直就是自殺!”

“我帶的人可不會!他們都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就連還煬的精銳部隊也擋不住我們!”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準許你做你想做的事,但我並不讚同,我不能下令要手下自殺。”

“多謝鼎王.....”高章還沒說完就開始行動來了。

他下令手下組成所謂的“衝鋒”隊形,也就是一個三角形,先鋒部隊突破,後衛部隊固守攻下的地盤。高章本人站在三角形的尖端,我也效法高章的氣魄,站在他的另一邊,我也脫光了上衣,把淩安送給我的帕子纏在肩上。這是一份非常珍貴的禮物,但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時機比得上現在更適合公然展現它,就算是把我最偉大的成就奉獻給淩安吧。

我站在高章左側,與他間隔一步,而什邡則在他的右側,我們的隊形布置妥當,默契十足地戰鬥,一點一點突破了敵軍防線,我們整個隊形約莫有三十人,長劍揮舞,仿佛一體。隻要露出一個空隙,就會有人遞補上來,不讓羽士團趁隙攻擊。我們步步緊逼,像樂師彈奏樂器一樣精準,而鼎王則帶著手下占據我們征服的每一小塊土地。我們的戰法勝過了羽士團,他們都是各自為戰。這些戰士盡管讓人生畏,卻都太看重個人功績,不願意委屈自己和其他人協同作戰。等我們逐漸深入羽士團陣線,對上了親衛隊,這時戰鬥就更加慘烈了。

親衛隊全部騎馬,全套的鎧甲,武器也是磨得發亮的長矛。他們是精英中的精英,由晏佑親自管控,親自指揮作戰。敵人的抗拒在這裏更加頑強。高章、什邡和我,三個人,再加上七名同袍突破了他們的防線,但他們立刻封死了我們的後路,不讓其他人殺入。我們成了一支孤軍,深入敵人核心。我們這十個人圍成一個打不破的圓圈,親衛隊施壓.....包圍.....再施壓,想要突破。他們騎馬衝鋒,而我們行動一致,擊退了他們,奪下他們的馬匹。在高章的指揮下,我們兩兩作戰。一名戰士使用雙劍,抵擋攻擊,另一個蹲伏在旁邊,一見敵人的武器就要落在同胞交叉的劍上,立刻就把長劍送入敵人的身體,把他砍翻下馬。不過一會兒功夫,我們全部都上了馬,徹底突破了親衛隊所組成的障礙。我也是兩件武器並用,隻不過我不是雙劍,而是劍和斧頭,我打算用這把斧子把還煬那個狗東西給砍了。後來我看見了獵物,立刻跳下馬來,大聲吼叫。

“還煬!”我的吼聲聽起來很像野獸的咆哮,在戰場回**。還煬轉頭看我這邊,我的位置是一片血海裏的最高點,他看見是我,嚇了一跳......他那雙野獸般的眼睛黏在我身上,我感覺得出他的震驚。

“雪狼!雪狼沒死?不可能!是他的兒子!他那個逃兵兒子!”他尖聲大叫。

“你害死我父親,今天就換我來取你兒子的狗命!”我憤怒地朝他大吼,同時砍翻了他的兩名部下。

他聽見我威脅要殺掉他的長子,立刻像發狂的野豬似的朝我衝來。我奮力一擊,把他的盾牌砍成兩半,現在我們都沒有任何保護。還煬年紀雖老,精力卻不輸少年,他狂猛地攻擊我,我也不甘示弱。我躲開了他的斧頭,卻失掉了自己的劍,我立刻手疾眼快的抓住他,把他推開,不讓他反擊,也不讓他有抽出匕首的機會,因為我片刻也不敢忘記在我麵前的是一條陰險歹毒的蛇。我退後兩步,兩手把斧頭高高舉起,再向前跳,撲向他。

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把癮君子還煬的臉、頭盔、脖子的護甲全部都砍的血肉模糊,這一下他終於成了名副其實的隱君子了。

“這是為我父親報仇,你這條北方的毒蛇!”我朝他的身體吐口水,他的身體正軟軟地癱倒在他部下的斷肢殘骸上。

正在氣頭上的我一時失神,犯下了大錯,不該在戰鬥尚未結束的鬥獸場上分心。

“景一,小心!”

什邡即使提醒我,晏佑的騎兵已經有人握住長矛向我衝來,仍騎在馬上的什邡連人帶馬撞了過去,把所有的騎兵和馬匹都撞倒在地上,他立刻就殺了兩名戰士,因為他們是還煬的精銳部隊。

在此同時,我等著另外兩名疾馳而來的騎兵,我仍然站在微微隆起的高地邊上,所以決定以逸待勞。我是徒步,那兩名騎兵自然不把我放在眼裏,可是他們一靠近,我立刻跳上高地,揮著斧頭長劍跳進兩匹馬之間。他們速度飛快,又是平行前進沒有辦法把長矛調過來用,所以我一下子解決了兩個。

我側目斜視,看見晏佑火冒三丈,跨步朝我飛奔過來,還從他的親衛隊裏搶下一根長矛,我撿起自己的長劍,照高章的教導揮舞起來,瞄準敵人的肩膀。

晏佑壓根就不管什麽叫戰士的榮譽,他是一個全身綾羅綢緞、靠著倒賣奴隸發跡的兒子,他依仗著親衛隊的保護,根本就疏於習武。所以我的長劍劃了一圈鞭子一樣落下,砍中了他,力道太猛,一時很難把劍從他身上拔出來。

這時鼎王已經帶領大軍殺入了我們打開的缺口,摧毀了還煬的整個部隊,疲憊的我環顧戰場,殺聲似乎已經消退,戰鬥的怒吼似乎在回**.....什邡把我從精疲力盡之中喚醒。

“雪狼在笑,景一!不論他現在在哪裏。”

我聽見雪狼的名字,想起了那兩個死掉的狗東西這些年來給南北倉帶來的痛苦,氣得我砍下了晏佑的腦袋......舉到半空中,好仔細看看那雙無神的眼睛,然後把他丟在還煬的屍體上。

我和什邡擁抱在一起,他知道這場勝利對我們兩人的意義。

太已聯軍拿下了榕江主宰了情勢。晉扇戰死,他的軍隊也被太已眾王殲滅。我們的第一步是進城去釋放被關押的奴隸,這些人都被折磨的不成樣子。奴隸的人數實在太多,我下令把他們全部釋放。

聯軍領袖石刻以勝利之姿進城,我可以仔細觀察伴隨他而來的軍隊,不但數量龐大,而且訓練精良。四位國王威風凜凜地朝我們行進,人人都自動讓開路給他們。

“是誰釋放奴隸的?”石刻問。

“陛下,就是這個人.....”楊舒離趕緊出來介紹,把我從人群中指出來。

“又是誰宰了還煬父子的?”石刻又問,態度非常嚴肅,就像真正的國王該有的樣子。

楊舒離再次接口,而高章則抓住我的手臂,幾乎是把我給舉到了石刻麵前。

“就是他。”

“同一個人!”我聽出這位高貴的統治者語氣中夾雜著震驚和欣賞。

“你是誰?這位英雄。”

“我誰也不是,陛下,我非常感激您的仁慈,不過我實在配不上這樣的誇獎。”我說,在這位公正高貴的王麵前垂眼看地。如此高貴確實是上蒼在人間的工具,是他的一滴正義賜予了凡人渴望著公平,懇求著博愛。

“站起來,這位將士,現在不是跪在我麵前的時候,因為我們在這個戰場上都是手足兄弟,都是平等的,告訴我你的名字?”

“季天一。”我說出了我的名字,因為這一刻我是帶著父親一同被勝利照耀著。

“季天一?”王接口說,思索著,“現在,我要你的名字從此以後在太已口耳相傳,永誌不忘,這些奴隸都是你的,其實在你解決了折磨他們的惡魔之後,就已經釋放他們了,不過現在你可以正式宣告他們重獲自由了。”

於是我抬起眼,拾起長劍,插進土裏,我大聲說:“從現在這一刻起,你們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隸,你們屬於天地,屬於家庭,屬於你們自己,此刻,你們重獲自由了!”

就在這一刻,奴隸們擺脫了他們身處的噩夢。

石刻把手伸向我,我上前握住。

“你會永遠是我的盟友,季天一,隻要有需要,我絕對無條件支持你,因為你現在也是太已之子了!”

群眾歡呼大叫,就在喜慶聲中,石刻帶著軍隊離開了。

往後幾天,楊舒離從奴隸中招募戰士,許多奴隸決定要返回家鄉,無論親人是否尚在,他們都要回去看看家鄉變成了什麽樣子。有些人發現自己的妻兒也被抓到了榕江,就決定順應命運盡量忘記戰爭,忘記毀了他們人生的大屠殺。但是有一大群人卻加入我們對抗羽士團的行列,而且還發誓對我效忠。我們聽從楊舒離的建議,決定和涇陽統治者明隱大帝聯手,才能一勞永逸地消滅羽士團。

仲春某一天,頭頂的陽光已經非常強烈,我們決定了下一個目標,就是明南之地。我的航海技術大大有名,所以由我來指揮渡海。什邡擔任我的副手。一支龐大的艦隊,也就是當初建造來載運奴隸的艦隊,會把他們都送回自己的家鄉去,另一部分船隻就負責輸送我們的大軍,我們從涪城出發的時候隻有幾支小隊,現在我們會帶著強大的艦隊回去,一切裝備都是從戰敗的晉扇和還煬那裏奪來的。那天,正義在天空出現,比陽光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