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遇即是殺人計劃的第一步

之後，我和父親都一言不發，一回到家，我便鑽進了箱子裏，懷揣著《玉破》。至今為止，我一直希望能夠得到這一卷，盡管如此，這卷書頁沒有在黑暗之中指引我。

到了第二天早晨，父親依然沒來打開箱子。

即便我可以通過聲音知道已經到了早上，卻依然無法離開箱子，迄今為止，從未出現這樣的情況，畢竟連父親自己都不會打破定下的規矩，這才是正常的情況。

然而，即使我接下來又等了好幾個時辰，箱子依舊沒有被打開，我實在忍不住，才無奈地推開箱子，這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父親不見了。

桌上一如既往地擺著用菜葉子裝點的白粥，還有一個裝著地契的木盒子。迄今為止，我從未遇到這樣的情況，父親平時總是會在這裏監視我。

我吃完白粥，又靜靜地回到箱子，然而，又過了兩日，父親還是沒有回來。

一直束縛我的枷鎖就這樣輕易的解開了，即使太陽落山，我所在的世界依舊明亮，即使到了夜晚，也沒有人把我趕進箱子，那個會把我趕進黑暗的人，不在了。

我失敗了。

即使父親已經不在這個屋裏，我還是會主動鑽進箱子，第三天，我終於停止這個行為，在接下來的幾天內，我並沒有鑽進箱子，而是一直待在明亮的房間裏，即使如此，也沒有人來懲罰我。

我獨自待在房間裏，看著《玉破》。

這卷書看起來比我記憶中的還要美麗，我甚至能記起它的每一個詞、每一句話，畢竟在黑暗之中，這卷書就是指引我的太陽，但在明亮的房間裏，它就隻是一卷書，僅此而已。

被燒毀的《普華錄》至今還留在院子裏，回想起來，那卷書正是造成這一切的契機。

正因為我伸手收下了它，我的世界才會如此脆弱地分崩離析，想到這裏，我不禁覺得那卷書是不祥之物。

曾經唯一喜歡切一直支撐自己的事物，卻在自己眼前逐漸失去了光彩，這是我迄今為止都未曾體會過的恐懼。仿佛連自身的存在也變得脆弱，會隨之分崩離析，我反複的這樣想著。

能防止崩潰的方法隻有一個，因此我下定了決心。

我拿上《玉破》，就這樣走出了家門，以前，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是為我指明時間限製的標誌，在這個時間，我本應該回到父親所在的地方，此時，我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行為。

我懷抱著《玉破》，朝著家附近的懸崖跑去，時至今日，唯獨這卷書是我無法舍棄的。

我那時本想一死了之。

若將此想法化作言語，必定也隻是陳詞濫調吧，可是，在那個時候，這是我唯一的選擇，我隻能選擇在這裏結束一切，趁自己還能繼續喜歡自己中意的事物之時。

我站在懸崖前麵，聽著從崖底呼嘯而上的冷風，關於自殺，我不是很懂，但是在怎麽缺少想象力，我也能想到，隻要朝前麵跳下去就能死去。

然而，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目送了多少隻飛鳥遠去了，明明我是真的想尋死，可就是邁不開腿，明明隻要踏出一步就可以跨過的那條線，忽然變得無比遙遠，我隻能低頭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腳下。

等太陽出來就去死吧，等下一陣冷風吹來，就跳下去吧.....

我輕聲倒數自己的剩餘壽命，抱緊了懷裏的書。

就在這時——

“稍等。”

從身後傳來了爽朗的聲音，我原本一直盯著腳下，聽到聲音才抬頭看向身後，隻見那裏站著一個美男子。

對於剛從生活的牢籠之中逃脫出來的我而言，他的樣子無比優雅，已經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他並沒有穿著什麽特別的服飾，隻是普通的一襲白衣腰間掛著一塊通透的玉牌。

他仿佛是來自異界的聖物，突然出現在懸崖之巔，有著不合時宜的美，我下意識地如此認為。

他一邊呼出白色的氣息，一邊盯著我，臉上掛著混雜著困惑、憐憫與傲慢的笑容。

過了一會兒，他便說道：

“何至於此？”

“啊？”

“此乃殞魂台，凡神、魔兩族不論是誰，隻要從這裏跳下去，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然無存，但對凡人沒有任何用著，你若是想死，何至於此。”

我還以為他會勸導我，但聽到他的話後，不由得有些吃驚，我覺得在這種時候，應該說：“姑娘萬萬使不得，抑或是生命可貴”之類的話才對吧，但他的言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可....我.....”

“還有，我就是那書中之人。”

一開始我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結果，他不耐煩地指了指我的懷裏，然後微笑著說了一句：“《玉破》，你不覺得那書裏寫的故事很了不起嗎？”

此時此刻，我恍然大悟，被我抱在懷裏的是《玉破》，我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書中的畫像以及太子殿下的大名——許策。這個風流倜儻的名字，與眼前這人十分般配。

我輕輕呼了一口氣，輕聲道：“非常...了不起。”

“嗯。”

“請問...你真的是天宮的太子殿下嗎？”

“沒錯。”

太子殿下輕笑道：“所以，你懷抱著我記載我的卷宗，來著殞魂台自殺，讓我覺得很是疑惑，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肯定會說，我的事跡讓天下蒼生都失去了生的希望，而我不僅沒有給三界帶來太平，反而促使更多人的死去......真是愚蠢，難道他們真的以為區區許策真能有那麽的影響力嗎？要是真有，那這蒼穹之下也就不會再有燒殺搶掠了吧？”

太子殿下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而後又笑道：“說到底，你是因為這卷宗才選擇自殺的？”

“我........”

“要不，你把那書給我吧，那樣的話，你想死也可以，畢竟書不在你身上，就與我無關了。給我吧——”

聽到他略顯焦躁的話，我反而下意識地把《玉破》抱得更緊了，隻要鬆開這本書，就不會有人挽留我了，太子關心的隻是我的懷中之物，這本可能會因為沾上自殺之血，而受到詛咒的書。

“不想給我的話，就別去想些有的沒的，趕緊回家吧，天很快就要黑了。”

太子說的對，已經快到酉時了，要是我繼續待在這裏，就會見到我不曾見過的夜晚。

“你是無家可歸，還是不想回家呢？”

太子看到我的反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我看著漸漸被拉長的影子，一直保持沉默，因為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要說是否有加可歸，那倒是有的，可那裏真的是我的歸宿嗎？

他本可以扔下我不管，不必在意我，早些離開就好了，可怎麽不知是出於什麽想法，說出了那句話：“要來我這裏嗎？”

從懸崖之下席卷上來的風吹在我的後背，我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否是我憧憬的太子，也不知道接受他的邀請會發生什麽，但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我已經站在他的麵前了，直到方才那一直無法踏出的那一步，仿佛都是假的一般。

他瞥了我一眼，就自顧自地邁出腳步，我隻能全力追趕，才能勉強跟上他的腳步。

這就是我和太子殿下的相遇，也是我漫長的殺人計劃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