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大家都在等待小隊長錢勇的安排，卻隻見錢勇轉身將後麵的一眾士兵挨個打了一遍腦袋。“一群榆木疙瘩，世子殿下要逃也是往軍營那邊，我們守的這裏可是往西周走的，世子殿下去西周能幹啥？那人隻是長得像而已，是個屁。都給老子去站崗去，一群小兔崽子，一天天的就光想偷懶。”
一眾士兵被哄散之後，錢勇拿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疤痕，心裏歎息一聲，思緒慢慢彌散開來。
……
當初老燕王李勳讓世子殿下帶兵去一個島上剿匪，那群海盜依靠著海島險要，多次襲擊過往的商船綁架人質。還年輕的世子殿下一心想帶兵打仗，創下一番事業，在得到這個消息後，便趁機向燕王求得百八精兵，在那個時候的錢勇也還隻是個斥候。
多次探查之後終於找到了海盜窩點，一個風雨夜中，錢勇作為前鋒先行上島查看敵情。當日大雨淋淋，視線不清，錢勇看了半天不見人影，心裏想的多半是夜深雨太大，海盜們都去休息了，就回去稟告。
副將覺得情況不對，嚐試將李雁南按下來讓他別衝動，可還是失敗了。一行人在登島後走了許久未見一個人，正當世子殿下察覺不對打算下令撤退，四周埋伏的強盜突然襲殺而來。
頓時一群人亂做一鍋粥，當時世子殿下雖然年少，可卻能很快鎮定下來，安撫士兵趕快列陣，力戰殺敵，且戰且退，“穩住！穩住！穩住列陣！”
年少的李雁南一手持盾，一手提刀，被士兵圍在中間。當時意識到自己消息錯誤的錢勇心中慌亂，急著想要補救上前殺敵，被世子殿下的喊聲驚醒，才退回陣中，沒有無腦上前。
好在島上多岩石，這群海盜挖不出什麽像樣的陷阱，隻得瘋狂地拿著箭矢激射，拿著石頭扔。灑出來的火油被雨淋得燃不起來，那群強盜似乎終於發現了，即使將他們一群官兵困住，在下雨天裏，他們也不好解決這麽些人。
眼看一群官兵將要逃脫，海盜頭子靈光一現，一拍腦門，將一邊焦急的二當家提過來，“把寨子裏的那幾十頭牛拉過來。”
李雁南在盾牌中，指揮著士兵將攔路的石頭柵欄搬開。海盜站在高處，上去的路太窄，隻容一個人通過。便慢慢地架著盾牌原路返回，一路上還將那些擋路的路障清理。
眼見他們即將撤退，上方的寨門大開，衝出了幾十隻牛狂奔而來，牛屁股上的刀箭隱約可見。
“有牛衝過來了，大家散開，散開！”一群士兵發現牛衝過來，嚇得四散開來，有些士兵架著盾沒注意被牛直接撞飛，吐血當場。
眼見官兵隊形散開，二當家立馬對著海盜頭子拍馬屁，“哈哈哈！大當家威武，小的們趕快射箭，還官兵，呸！給老子射死這群竟然敢上島的狗崽子！”
隊形一散，那些海盜的箭矢就很難被盾牌抵擋，而且海盜隔得太近，弓箭的透甲效果大大增加，不一會兒，地上就滿是士兵和牛的屍體。
海盜頭子笑看著他幾乎沒什麽傷亡就殺死了這麽多官兵，興奮異常，將刀高高舉起，吆喝著那些海盜下場殺敵。
被弄得焦頭爛額的李雁南心裏十分急躁，這是他第一次出來帶兵就遭受埋伏，想到以前自己看兵書，信誓旦旦地對著父親將山河名將侃侃而談。
而現在他竟然就被這麽一個小海盜下了套，此時那種羞辱感讓他異常憤怒，他打算拔刀向前衝殺，副將卻讓士兵死死將他按住，“快將世子殿下帶出去！”
副將帶著一些士兵圍著李雁南，將他往回架出去，而後剩下不到幾百名士兵看著洶湧而來的上千海盜，視死如歸。
“殺！”
錢勇當時在其中隻想著為世子殿下斷後，讓世子殿下安全撤離。一群海盜當中有人壯漢看著被架著的李雁南嘴角微翹，彎弓搭箭，在一群士兵的舉盾掩護中，那支箭飛快地往盾牌縫隙，李雁南胸口上飛去。
錢勇眼神淩厲，注意到飛來的箭矢，撲上去將世子殿下按倒，一隻箭筆直地插在他的背上。
掩護的士兵更加慌亂，“世子殿下中箭了！撤，快掩護撤退。”
錢勇被箭刺中已經昏厥，被士兵扒開。李雁南站直帶著些許稚嫩的聲音怒吼道；“我是你們的主帥！別攔著我，我要殺敵！”
眼看情況緊急，世子殿下卻還在打算一意孤行，一邊的副將對著李雁南跪下，“殿下，現在我們被埋伏，處於劣勢，已經死了很多兄弟了，還懇請殿下三思，快些撤吧，別讓那些兄弟白死！”
李雁南扒開架著自己的士兵，“別給我扯這些，你是主帥我是主帥！”
眼見李雁南還想反抗，副將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給了李雁南一巴掌。李雁南一瞬間呆立當場，副將看著旁邊也愣住的士兵吼道；“還愣著幹什麽？快點帶著世子殿下離開！”
李雁南迷迷糊糊的就這麽再次被架住，沒走幾步李雁南說到，“將剛才擋箭的兄弟一塊帶走！”
在確定李雁南走脫之後，留下來斷後的士兵們一個個提著血刀，如同一個個殺神一般，在閃電雨夜中佇立著，最後就那麽不足百人，愣是讓追上來的一千多個海盜膽寒。
海盜頭子眼見這麽些士兵竟然快壓住了這麽多的海盜，靈機一動，“殺一個官兵，賞一個姑娘！”
那些許久未近女色開葷的海盜眼神一亮，紛紛又衝上前去。而剩下的士兵結陣，死死堵住出口不讓那些海盜有任何追殺世子殿下的機會。
看著官兵如同鐵桶一般，又殺退了幾波海盜，海盜頭子心一橫，“殺一個官兵，賞銀一百兩！”
一百兩銀子啊，足夠這些海盜金盆洗手，去買幾畝地，養個漂亮老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完下半輩子了。
正當海盜們又要衝上前，一個海盜頭子重金求來的門客，一開始搭箭射人的大漢開口，“都讓開！讓我來！”大漢身寬體壯，人高馬大，看著像是頭巨熊一般。
此人本來是軍隊中戰場上的一把好手，犯了軍規奸殺了一個良家女子，怕被剝皮給逃出來了。
麵對著這些士兵，大漢提著一人多高的狼牙棒走到陣前，一咧嘴，露出焦黃牙齒，“對不住了哥幾個！”
說罷，大漢將那個狼牙棒甩出一道殘影，裹挾著巨力撞擊在盾上，將一個架盾的士兵抽飛，士兵手上的盾牌連同手骨一同碎裂，倒在一邊不省人事。
看著大漢來勢洶洶，副將扒開其他人，雙手提著兩把軍刀出來，“來，讓老子會會你。”
雙方都很默契的散開，一瞬間戰場上空出了一個地方，兩人在上麵拚殺了起來，大漢的每次攻擊都勢大力沉，讓副將難以招架，而副將的刀法淩厲，次次直擊要害，讓一開始起了輕敵之心的大漢不得不提起心神，認真對待。
每次大漢的還擊副將都有意退步泄力，在兩人你來我往之間，場上一群人都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大漢被帶到了一群官兵門前，副將一咧嘴，大喝一聲上，一群士兵便衝出來將大漢圍住，打算將他圍殺。
而此時海盜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紛紛衝上前和士兵打成一團，隻可惜士兵人數太少，副官本打算將大漢圍殺，可大漢人高馬大，卻讓他在人群中亂了士兵陣腳。一群海盜上前，士兵隻得各自為戰。
大漢猖狂地嘲笑著這群官兵的自取滅亡，副將和一幾個士兵在人群中相互看了一眼，一點頭，幾個士兵直接衝向大漢，他們悍不畏死，看見大漢的攻擊也不躲避，兩個士兵被狼牙棒直接抽飛當場腦漿迸裂，身死當場。
大漢卻也因為這個攻擊，終於還是露了破綻，其他士兵趁機撲上來。他們拿著匕首刺入大漢的盔甲縫隙當中，大漢疼痛難忍，將撲在身上的士兵甩飛進海盜人群中，馬上就被一群海盜拿著武器刺成刺蝟。
副將終於在大漢掙紮時找到時機，一記橫掃將背對著他的大漢絆倒在地，縱身一躍，踩著大漢的背，將早已拔出的佩劍舉起，狠狠的刺入大漢後頸。這個一出場氣勢不凡的大漢，就這麽被副將如同豬狗般踩在腳下，掙紮一番，便沒了生氣。
最終一群海盜圍著隻剩一人的副將，他渾身是血，帶著戲虐的表情看著眼前的這群將死之人，放聲大笑。
感覺沒有危險之後，人群散開一條路中走來，二當家為海盜頭子開路，“散開！都給大當家散開！”
大當家剛才心裏打著腹稿，一遍遍地想著自己在茶館裏，聽那些說書先生在演義中說到的故事。他清了清嗓子，“本將軍看你也是人，也是……”
二當家在一邊提醒他，“人中龍鳳。”
恍然大悟的大當家點頭，“啊，對對對，本大王看你也是人中龍鳳，你要不跟我算了，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金銀財寶，女人什麽的有的是。”
副將看著這個依舊躲在人群中的海盜頭子，笑出了聲。海盜頭子以為對方答應了也跟著笑了，沒成想副將直接朝他啐了一口唾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也配老子投降？不知好歹，老子跟隨燕王這麽多年，不知道殺了多少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豬狗。哈哈哈哈！”說完，副將慷慨而笑，提劍自刎而死。
海盜頭子憤怒的看著眼前的屍體，他好不容易想到學著演義裏的大俠一樣，隨便幾句話就讓那些厲害的人為自己做事。
可這個副將卻當著所有海盜的麵將他罵了一頓，這讓他感覺到了莫大的侮辱，直接招手讓小弟將副將割頭剝皮，掛在了山寨大旗上來為自己出氣。
雨夜中刀光劍影，血流滿地，最終登島士兵一共八百餘人，僅僅隻剩五十人逃脫。
燕王李勳震怒，處罰世子殿下指揮有誤，以至於士兵白白犧牲，在校場上當眾承受鞭刑。
受傷的錢勇一聽世子殿下要受罰，帶著傷來到校場。看到世子受罰錢勇在台下心裏羞愧不已。想到當夜自己作為斥候，查探情報有誤，以至於世子初次指揮就判斷失誤，差點身死。
便上前去為世子脫罪，他顫抖著跪在威嚴的燕王麵前，“請求燕王殿下，免去世子殿下的罪過，此次失利，是我等斥候查探有誤，導致受到埋伏，世子殿下罪不當罰，還請燕王殿下開恩。”
燕王冷哼一聲，鐵麵無私，“他作為主帥，作戰失利就是罪過，導致士兵枉死就得受罰。”
一看世子殿下還得繼續接受鞭刑，作為此次最後活下來的斥候，錢勇羞愧難當，將佩刀拔出，“既然如此，屬下願意以死謝罪！隻求燕王饒過世子。”話一說完，錢勇竟然就直接拔刀自刎，甚至將台上坐著的燕王驚住了。
最後好在他被軍醫救下，在大帳中錢勇傷口嚴重，一直昏迷。養傷期間世子殿下後背受罰的傷剛好轉，他就過來看望退下的受傷的那些士兵，弄得錢勇更加羞愧。
“父王說得對，作戰失利就得是主將的過錯，我理應受罰，你們隻是做了應做之事而已。”年少的李雁南像是看透了什麽，在幫他們洗紗布時平靜的安慰著。
之後李雁南向燕王立下軍令狀，再次襲島。又一個雨夜中，一群人偷摸成功進入寨子中。海盜的燈火倒映在那個年輕的孩子眼中，他的眼神慢慢變得淩厲起來，“殺！”
奇襲很成功，寨子中的海盜被殺無數，在一個豪華的山洞中，海盜頭子在溫香軟玉的女人懷中被世子殿下直接拖出來，那時候的錢勇發現世子殿下一改臉上以往的隻稚嫩，似乎就在這麽一瞬間長大。
他麵色冷漠，像是拎著一隻小雞般，將海盜頭子拖到了山寨大旗下，看著還在掛在上麵的副將，李雁南滿心悔意，讓人將副將屍體拿下來。
“世子殿下，這些人怎麽辦。”一個士兵在一個地牢裏發現了好多衣衫襤褸的女子，她們蓬頭垢麵，滿臉惶恐，都是海盜打劫商船搶來的。
還有一邊被綁住的二當家以及一群還沒得及反抗就被抓住的海盜。
李雁南皺眉看著這些人，“都帶回去。”
燕王對世子殿下的這次行動沒有任何評價，他依舊威嚴的坐在台上處理軍務。對著在台下的世子殿下沒有太多關注，在將戰果匯報結束之後，世子殿下跪了許久，才終於聽到燕王說：“那些抓到的海盜就都交給你去處置，你可以下去了。”沒有褒獎，也沒有貶謫。
那幾日連續大雨連綿，世子殿下將海盜頭子還有俘虜的山賊都壓在一座墓碑前，他將山寨頭子腳筋挑斷，讓他們跪在副將墓碑前，最後親手，一個個的將他們的頭顱砍下，一群海盜在雨中掙紮求饒，哀嚎一片，可世子殿下一想到當日戰死的兄弟，便麻木的，繼續的揮刀。
所有的海盜都已經死了，大雨夾雜著血，將地麵染紅一片，李雁南就這麽站在當中。
錢勇看見在大雨中，背對著他們的世子殿下，漫天的大雨似乎都壓在了這個孩子身上，讓世子殿下的肩膀顯得格外沉重。他端著一碗酒，默默地灑在地上，帶著哭腔，“枉死的兄弟們，小子李雁南，為你們報仇了。”
……
回憶漸漸散去，錢勇苦笑一聲，之後自己靠著零散的軍功，總算當上了小隊長。本來他就可以靠著為世子殿下擋箭，來更上一層樓。
可他總覺得這樣對不住那天戰死的兄弟，便一直做一個小官。可誰曾想在這個關卡沒多久，便接連聽到燕王李勳病逝，二公子成為新的燕王，以及最不可思議的世子殿下篡位。人生無常啊，歎息一聲，錢勇往關卡大門那邊走去。
老道士走在前麵，將一行人的度牒遞給士兵，在哨卡的士兵看著一眾人也不有疑，就要放行，卻隻見港口那邊，有幾個士兵騎著馬飛奔而來。“快讓開，快讓開，熊慶將軍新下發的畫像，每個關卡必須有一個，以免叛賊李雁南逃脫。”
一個商人一聽，有些好奇，“這李雁南不是世子殿下嗎？怎麽就成叛賊了？”
旁邊的另一個商人憋不住了，上前說；“這麽大的事你竟然還不知道？前幾個月老燕王仙逝，將王位傳給了二公子李殊，沒成想大殿下李雁南不甘心與王位失之交臂，就帶著邊軍進城謀反，聽說還用了巫術邪道，死了好多人。”
隻見這個商人越說越誇張，另外一個商人聽不下去了；“放你娘的屁，明明是李殊篡位，反過來誣告大殿下的。不然這麽多邊軍，怎麽可能連一個燕王府都拿不下來。燕王城內的事，指不定就是二公子李殊自導自演的！”
這邊一群人一聽，都注意到了李雁南皺眉，握著禪杖的手微微發白。老道士搭手按在李雁南肩上微微搖頭，“李公子，你既然也清楚你現在的情況。你已經與人間富貴無緣，你隨老夫上山求法，若是體內煞氣一直不穩無法壓製，你這一輩子不可能下山，更別說要做什麽燕王。”
李雁南麵色慘淡，苦笑一聲，“前輩放心，晚輩心裏自有定數。”
李珺婷好奇地跟著老道士後麵，悄悄問老道士；“師傅，你怎麽不直接收他做徒弟呢？”
在一邊的嶽岩也好奇點頭。
老道士看著兩個徒弟無奈道；“為師也是怕沾染太多因果，為師曾與他明言，他身上因果太重，有黃紫貴氣，也有鬼將軍的煞氣，雖然以後為師是想讓他好好在山上修煉。”
說到這兒，老道士歎息一聲，“隻怕最後山上終是留不住他。”
隨即一群人過了關卡，後麵的士兵在關卡將李雁南的畫像張貼在牆上，剛才將李雁南一行人放過的士兵看著畫像一愣，這人剛才好像見過，隨即才轉身準備叫人，就被趕來的錢勇按住肩膀，“繼續看好你的地兒，別沒事找事。”
錢勇看著李雁南的背影自嘲一笑，殿下啊，屬下也就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