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森林中

當他對著世界大笑,卻發現身邊孤孤單單沒有人時,笑聲會停止,會不自覺的停止,因為他不曉得該笑給誰聽,自己聽自己的笑聲,其實非常的孤單,再有趣的事情也會變得難過空洞。

“爺爺要留著陪祖兒好嗎?”

祖兒抓著村長的手,小小的步伐緊緊的跟著,瘦瘦的小臉仰頭看著他們,眼中的希冀,滿溢得令人覺得心裏很痛很酸。

“好,爺爺留著陪祖兒。”

村長知道,他在承諾一個連自己都沒把握的事情,但是對著自己孫子期待的臉龐,就算明知道這會是謊言,他也隻能帶著笑容對孩子說。

隻有三個人的森林,再加上三個人可以說是沒有剩下多少的自我保護能力,每一步走來都有一種膽顫心驚的感覺。

稍微耳邊有一點點的聲響,所有人都會瞬間張大眼睛四下張望,深怕下一刻就會有什麽魔物從樹叢裏衝出來。

祖兒的小手緊緊抓著永夜的魔法袍,一張小臉越來越慘白,他很害怕,非常的害怕,剛剛那些血腥的畫麵其實一直都在他的腦海中沒有辦法離開。

在這黑漆漆的環境裏,他會忍不住想象下一刻自己也會被巨狼給吞咬,會變得跟叔叔一樣支離破碎。

沒事的!沒事的!有法師哥哥在,他們一定可以順利的離開。

彷彿在心裏這樣不斷的念著,他們就可以平安。

永夜當然可以感覺到身邊的小孩子那種害怕的心理,但是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安慰,他背著村長,腦中不斷的記憶一切他可以使用的魔法。

並且一邊走一邊試著冥想來增加體內的魔力,避免遇到危險時沒有能力去應付。

藉著心思不斷的思考,他試圖去忘記自己身上傷口的疼痛,忘記他跟村長兩人身上的傷口似乎又已經稍微裂開,有鮮血從身上滴落。

一路從他們走回來的道路沿途落下痕跡,但是他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消除掉這些會給他們帶來危險的血跡。

與其去在意這些血跡會帶來多少危險,還不如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逃出森林會來得比較實在。

他不認為自己的夥伴一定會回來找他。

來尋找村長是他自己的任性,所以如果他們不回來找自己他也不會責怪。

隻是人都是會帶一點點奢望在心裏,尤其這一陣子的相處下來,他對這些夥伴已經有了一點感情時,他心裏其實會忍不住奢望如果可以有人來尋找自己的話,該有多好。

如果可以有人來尋找自己,那麽他們離開森林的機會也就越大。

村長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去看看森林外的世界,看看他的村民將要生存的新環境是什麽樣的地方。

被困在森林裏數十年的時間,跟他被困在地底十多年的感覺,他相信都一樣不好。

他們都同樣的期待可以擁有新的生活,一個能讓他們安心讓他們快樂的生活。

召喚出魔法書,法師的魔法書不一定要拿在手中,它會飄在半空中等待魔法師發出他的指令。

祖兒小臉仰望著那一本飄浮在他頭頂上的書本,好奇讓他忘記心中的恐懼,一雙大眼很認真的研究魔法書為什麽可以飄在半空中,然後還看見上麵原本一些空白的位置。

在永夜低聲念誦之下,慢慢、慢慢的多了一些字句在上頭。

永夜在刻錄魔法。

之前他已經用掉魔法書裏所有刻錄好的魔法,現在他正在補充。

刻錄魔法是魔法師每一天必備的工作,要不然以法師的近戰能力,要是真的有敵人攻擊,沒有辦法馬上做出反擊的法師肯定是死亡線上的第一位。

刻錄魔法能夠讓他們瞬發一些法術,雖然依照法師的等級,刻錄的數量也有限,但為了好好的生存下去,永夜從來不會忘記這一件事情。

祖兒看見魔法書的一些空白處被填滿之後,發出微微的光芒,每一個段落在填完空白之後就會發出顏色不太相同的光芒。

他很想問那是什麽,隻是他記得爺爺跟法師哥哥說的話,不可以隨便開口,所以他很努力忍耐,忍耐滿肚子的好奇心。

永夜刻錄好他能使用的次數之後,眼角餘光就瞄到祖兒因為很努力忍耐結果鼓起來的小臉,那讓他很想要笑。

以前他從不覺得孩子哪裏可愛,地底的孩子們從出生就是青黃慘白的模樣,長大以後也沒有什麽表情,所以根本不可能會讓人覺得可愛。

但是跟祖兒在一起,雖然祖兒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他卻覺得祖兒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他的表情如此生動,如此天真純然,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

“想說什麽?”

“可以說嗎?”

“當然,小聲一點就可以。”

祖兒笑了起來,這一次他真的完全忘記他們還在非常危險的死亡森林之中,孩子就是這麽的好哄。

“那個是什麽?為什麽會發光?”

永夜有耐心的將魔法書跟刻錄魔法的重要簡單說給孩子聽,他不怕說話會消耗掉自己的體力。

與其沉重又沉默的背負著村長走過這一段路,他寧可放鬆一點,說說話讓氣氛輕鬆一些,然後如果真的遇到他們無法解決的危險時,至少在那之前,他給了一個孩子快樂。

“原來是這樣啊!法師真的好厲害⋯⋯”

其實小腦袋對永夜的解釋似懂非懂,反正他心裏覺得永夜超級厲害就是了。

有了永夜的答應,他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問,其中有讓他非常驚訝的答案,可是他的小腦袋一直都記得要很小聲的講話。

所以一路上,死亡森林的小徑中,多了一點細細碎碎的聲音,讓應該要很恐怖的環境,讓應該要很沉重的路程,變得不是那麽的難以忍耐。

在永夜背上的村長,感覺傷口很疼,但是耳邊聽著孫兒一個接著一個彷彿永遠都問不完的問題,他有一種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他們離開森林的感覺。

他也是頭一次發現,這個困了他們如此漫長歲月的森林,好像也不一定都是那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