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皇後

一場法相對法相的惡戰過後,張府內的那間大型武器庫。

已經近乎淪為了一處可憐兮兮的廢墟,不堪入目。

滿地都是亂七八糟堆疊起來的兵刃,有些勉強保存完好。

還有甚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毀傷破損,已無法再行使用。

實在怪不得這些武器的過分生脆。

要怪,就怪那兩尊法相廝殺敵戰的時候,太過不講道理。

極度的刁蠻凶狠!

那尊龐然至極的氣態持槍之相,已被符籙神力,以及烈火巨刃的猛攻擊潰。

再也不複存在,消失得無影無蹤。

淩真也收起了那具本命法相,火靈騎士重新恢複成烈焰飛劍的模樣。

鑽入了劍修的眉心劍竅當中。

青袍年輕人的身子,並無什麽大的損傷。

畢竟那件名為“斬蛟”的青色法袍,品質實在太好。

外加還有那股青龍真氣,可大幅加速自愈速度。

此時淩真最大的問題,也不過就是真力內勁損耗過於嚴重。

僅此而已。

隻需好生修養即可無礙。

年輕人身形快速掠至了地麵。

以防萬一,還是及時從袖中禦出了幾張煥彩符紙,讓符籙若死士般守護在自己身邊。

可防有甚猝不及防的後手。

然後,淩真就來到了那杆墜地長槍的邊上。

此刻那杆叫做一心的神槍,已經又恢複了最初的那個模樣。

再也不複寒氣逼人、殺機滾滾。

隻可見外觀尤其精美,華麗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神兵利刃。

天下名-器也!

淩真正在細細觀看著這杆嵌入了地裏,被天子陛下讚賞為“絕厲”的名貴長槍。

這會兒功夫,他的兩名姐姐,急匆匆從門口處奔了過來。

她們跨過滿地亂放的兵器,白衣淩瀟瀟率先抵達了九弟的身邊。

她看了眼地上斜插著的那杆長槍,又看了自己目不轉睛盯著地麵的弟弟,有些迷惑,開口主動問道:“怎麽樣了現在?這槍應該……已經不會飄起來了吧?”

淩真已讓幾張彩色的道家符紙,在一心槍的周圍飛速繞了一圈,確保此槍上已經再無其餘符籙靈氣。

接著,青袍年輕人點了點頭,淡然回應道:“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了。對了瀟瀟姐,剛才多謝了,若不是你及時牽引開那部分符力,我就算是能贏,多少也須受些傷才行啊。”

白衣“少女”淩瀟瀟一下子變得很是開心,咧開嘴巴,笑嗬嗬的道:“哎呀,弟弟你沒事就好,跟自家姐姐還說什麽謝不謝的,多見外呀?”

淩真轉頭看了眼已然笑逐顏開的瀟瀟姐,然後又看向了呆立在一旁的六姐淩有君。

年輕人臉上不見喜色,蹙眉,肅然說道:“是啊,姐弟之間本就不應該見外。可是我的這位六姐,你會否有些太過不見外了?”

淩有君愕然。

“先是鏡中那一重重假的幻象,現在,又給我搞了這麽一出,連真的法相都給我弄了一尊出來……怎麽的?這是非要把你親弟弟我,往死裏整的意思?”

淩有君聽了淩真這話後,頓時變了臉色,大驚,連忙擺手,為自己開脫辯解:“不是的,弟弟,我,我真的什麽都不清楚啊!這杆一心槍,是我丈夫的心愛之物,我平時連碰都不能亂碰的,我哪兒知道這東西會突然動起來要殺人……”

青袍年輕人淩真小幅度的點了點頭,“有點道理,你剛才也被這槍給刺殺了,若不是我及時用鞭子纏住了槍身,搞不好,你也就沒性命了。”

淩有君大幅點頭,很是認可這種說法,連連應聲道:“是啊,弟弟,這事兒我真的全然無有所知!”

淩真已然歸佩劍入鞘,腰佩紅陌,他摸了摸下巴,正色道:“從適才的表象來看,絕大概率,是有人提前在一心槍之上覆蓋一層符紙靈力,隻要有人伸手觸碰那杆槍,立時就會觸發槍上的凶猛靈氣,甚至誘出那尊法相來出手……那麽最大的嫌疑人,恐怕就你的丈夫張一一了,六姐,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淩家六女淩有君神色異常惶恐,那張臉上的血色銳減,她低聲說道:“這,這多半是我老公他為了防止有人來偷槍,故而提前設下了一重障礙,可以快速擊殺小賊,沒成想……”

“沒成想,小賊沒殺到一個,反而差點殺了我這個天神山莊的大少爺?”

淩真斜眼看著一臉恐慌的六姐淩有君,“真有意思啊,先是那麵無塵鏡,後是這杆一心槍,怎麽本公子好像一入了你們這明鏡城裏,就一直在被針對啊?六姐,你和那個張一一是夫妻,朝暮共處的,你當真半點兒實情都不知道嗎?”

淩有君兩手一起大力擺了擺,搖頭堅定的道:“不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才是明鏡城的城主,我又不是,我平日裏就待在府裏吃吃喝喝,其他的什麽都不管,他也不讓我管的。”

這個“他”。

說的當然就是其結婚多年的丈夫,明鏡城一城之主張一一。

淩真笑著靠近過去。

微微彎腰,把臉貼近,使得兩隻眼眸能夠直視六姐的那雙眼睛。

淩有君似乎不太敢就這麽看著自己的這個九弟,斂低了下頜,把視線也往下偏了偏。

好一副心虛至極模樣。

嘖,這樣沒用的演技,連黑衣少女蕭裙都比不上啊!

淩真心裏覺得好笑,暗中如此點評。

同時又有些發自肺腑的無奈和悲涼。

這種情況,若換成是其他的任何人。

他淩真,多半有不下十種刑訊逼供的法子,撬開對方嘴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現在撒謊的人,換成了和自己有著血濃於水關係的親姐姐。

那就真的什麽辦法都沒有了。

淩真決計也不會對伴隨自己長大的親人動手。

想都不會有那種想法。

淩家大少爺微微的歎了口氣,用十分輕飄的語氣說道:“那我,便當六姐你說得都是真話。那無塵鏡隻是法器失靈,這杆通靈長槍上的符籙神力,也是張一一為了防盜而設,絕非專門故意針對我淩真。”

淩有君的頭低得更深,默不作聲。

淩真緩步走至了一心槍的邊上,伸出手,一把將這杆造型頗具王霸之氣的長槍,從地磚裏拔了出來。

握在手裏輕描淡寫的掂量了幾下,估摸著,大概有五六十斤的分量,也不算多輕。

年輕人轉過頭,對著淡黃裙子的親姐姐淩有君道:“這槍,我拿走了。”

淩有君聽後,猛地抬起頭,似乎變得相當著急,她瞪起了眼睛,著急忙慌的叫道:“不可以的啊,我丈夫他,不會同意你拿走這杆槍的。”

淩真登時挑起半邊眉毛,笑道:“不可以?他不同意?那好,你讓姓張的出來見我,當著我的麵說可不可以,我聽他的。”

淩有君一下子此言被噎住,又不低頭講話了。

淩真單手握著分量超過五十斤的長槍,靠近至淩有君的臉龐麵前,微笑著道:“哈,是不是出不來了?因為他在閉著生死關呢,對不對?既然你丈夫他可以連麵都不出,就兩次險些害了我性命,那本公子,又為何不能不當著他的麵,拿走這杆槍?”

“可是……”

淩有君僅僅說出可是二字,便立刻被親弟弟打斷。

淩真繼續十分悠然的說道:“別可是了,有什麽好可是的?他張一一,隻是你丈夫而已,沒血緣關係的,老子是你親弟弟哎,一脈相承的本家弟弟!我都差點死了,兩次!你弟弟我連性命都差點丟了,這麽嚴重的事態,你覺得,我去告訴了咱爹以後,爹爹他會是何種反應?會不會帶兵來給你的丈夫,就是那個姓張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教訓?”

淩有君臉色煞白。

如同白紙一般沒有顏色。

淩真看著自家這個被嚇得不輕的六姐,他表情又變得平緩,慢慢的說道:“所以咯,若不想你老公他吃到些教訓和苦頭,那就別再給我煩了。這槍我拿走,權當是精神上的補償,事後便不去跟咱爹說了,你和你丈夫也就能還相安無事,太平自在的過日子,多好!”

淩有君啞口無言。

她的口才,本就遠不如自家的九弟。

如今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又已不占理到了極點。

還能多說些什麽呢?

隻能聽之任之。

淩真輸出了一團本命真氣,外加幾張道門的彩色符紙,緊緊包裹住那杆華美絕倫的一心長槍。

旋即便將此神槍,收入了手指上的納戒當中。

其實是可以背著的,扛在身後。

但因為多多少少此物還有些分量,故淩真還是選擇用儲物戒指來加以妥善的收藏。

接著,此位從來都秉持“雁過拔毛”這一好習慣的青袍大公子。

就與自家八姐淩瀟瀟,一同大搖大擺的往府庫外走去了。

淩有君連忙出言試圖勸阻二人,說是好歹再留下來吃頓飯,或者在此地住一晚上再走吧。

淩真頭也不回,絲毫不願再行逗留府內。

他隻是邊走,邊自顧自的念誦著詩句。

念詩的聲音不算響亮,但淩有君可以清楚的聽到每一個字,詩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念完此詩,法袍加身的淩真還是沒有回首,最後朗聲道出一番話:“此後這座明鏡城,本公子是不會再過來了,六姐,你在這兒多多保重,權且好自為之吧!”

徒留淩有君一人在原地發呆,許久默然無言,宛如木頭。

————

那處隱匿起來的神秘屋室內,此時,已經隻剩黃袍男子一人了。

那位帶著白色麵具的青衣人,現已離去。

看著鏡中自家府庫被毀掉,愛槍一心被強行帶走的情景畫麵。

這一位被滿城百姓尊呼作“城主”許多年的男子,披頭散發,臉色甚是難看。

若不是青衣人臨走前吩咐過,絕不可再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隻怕他就真要想辦法,再去出手,搞一搞那個姓淩的囂張年輕人了!

一拳。

重重砸在了可窺探甚多東西的那麵“鏡子”上。

鏡麵十分結實,倒也不至於直接被砸裂,隻是有砰的一響發出。

從剛才開始經曆了一重雷劫,頭發就已變得淩亂不堪的黃袍男子。

他表情裏含著濃濃的憤恨,沉著嗓音,瞪眼自言自語道:“待我日後遂了淩雲之誌,定將你們淩家挫骨揚灰!”

忽然,那間密室的門被打開。

有一名穿著淡黃裙子的女子進入了室內。

一進來,她就快速關閉了屋門。

然後不再躡手躡腳,大聲衝著那名用拳砸鏡的男子叫道:“張一一,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差點就被你的一心槍給刺死了?!你存了什麽歪心?”

黃袍男子聞言,並沒有轉過身,還是麵朝鏡子。

好似一個字也沒有聽到淩有君的這番話。

淩家六女臉色漲紅,氣衝衝的快步走近,一把伸出手,猛力拉扯了一下丈夫的肩膀,使其必須直麵自己。

她仍是用相當生氣的口吻,質問道:“你說啊,是啞巴了嗎?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好隻取我弟弟身上的那些氣數嗎?你知不知道就在武器府庫裏,我弟弟,他差一點兒就被那杆槍給殺掉了!淩真他要是死了,你的老丈人,就是我爹淩璞,天神山莊的神元大藩王,一定不會放過咱倆的!喂,我在跟你跟你講話,你……”

“把嘴給老子閉上!”

目光若禿鷹的黃袍張一一,猛然怒喝了一聲。

其因若雷,猝不及防。

震得淡黃裙擺的女子淩有君,登時就噤聲,不敢再行多言。

堂堂位高權重的明鏡城城主,他用咄咄逼人的凶狠目光,偏過頭,死盯著自己的那名成親多年的妻子。

張一一嗓門著實不低的說道:“你當是我要殺淩真的?你當老子跟你一樣那麽蠢嗎?!是那個姓蕭的,他讓我這麽幹的,是他在一心槍上,設下了那重殺人的符籙,也是他操控那尊法相動的手,我隻是在旁邊看著,不是要用槍來刺你!我唯一做的,就是開啟了無塵鏡的那方入口,把你弟弟拉入了那座‘洞明歸墟’裏麵,除了這事兒外,其他的都與我沒有幹係!你懂了嗎?!”

淩有君被丈夫用如此暴怒的口氣訓斥責罵,胸中已堆起了萬般委屈,忍不住眼睛就紅了。

淚水在眶內打轉,模樣甚是楚楚可憐。

張一一不禁有些心疼,他到底還是淩有君的丈夫。

便湊過來,伸手摟住了自己的妻子,聲音也變得略顯柔軟起來,“好了好了,用一杆槍換那個姓淩的小祖宗走掉,也算是沒虧到家,而且老婆啊,你知道嗎?你老公我,現如今已在蕭先生的幫助下,扛過了天劫,是六階渡劫境的強者了。”

淩有君止住了哭泣,她聲音嬌柔,細著嗓子問道:“那你……得到我弟弟身上的氣數嗎?”

身穿著一件醒目亮黃袍子的張一一仰頭大笑,道:“拿了,不過隻拿到了一點兒,雖然這次的收獲並不算多,但也已經很不錯了。”

張一一鬆開懷抱,抬起一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那枚黃色手鐲,自信道:“從歸墟秘境內反饋的種種信息,我大致掌握了淩真的一些軟肋,日後總有機會,把那些剩下的氣數盡數搶奪過來,為我所用。屆時,你老公我身負莫大氣運,有望躋身七階無極境,且搞不好……真能在這件黃袍上加九條五爪金龍,成為錦繡王朝曆史上第一個姓張的皇帝。”

城主張一一越說越是激動,把兩隻手搭放在了淩有君的左右肩膀上麵,嘴角帶著顯著笑意的朗聲道:“到了那時候,你淩有君,就不再是什麽明鏡城的城主夫人了,而是鳳冠霞帔、統鎮三宮六院的一國之後!大聲告訴我,你想不想當皇後?”

淩有君並無半分遲疑,久為人妻的她,紅著眼窩,重重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說道:“想!我想!”

真正野心滔天,如若中山之狼的張一一,笑容十分燦爛。

眼中的那份自信,令他神采飛揚,張城主伸手一邊揉著妻子的腦袋,一邊好言好語道:“既然想,那以後就別摻和你丈夫的計劃了,隻要你別再對我有任何的幹涉,總有一日,我會成為那九五之尊的當朝天子。而你淩有君到那時,也能托我的洪福,成為這天底下地位最尊崇,日子過得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