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心槍

擺脫幻境,天大地大。

淩真的元神,再無任何束縛!

腳下沒了那些生脆且一望無際的琉璃。

頭頂也沒了那些透光明亮,但可望不可及的鏡麵。

淩真的本體,意識漸漸複蘇。

他,醒過來了!

緩緩睜開了雙眼,睜眼後,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趴在自己身邊的那名白衣“少女”。

自己的八姐淩瀟瀟。

淩真從地上坐了起來,快速看了一圈周圍,已再也不是幻境裏那種詭異的景象了。

而是明鏡城的那條中心街道,身處那座名為菩提台的高塔之下。

以防萬一。

唯恐再入幻境,淩真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名斜向地麵的明鏡“無塵”,而是轉而看向了自己八姐淩瀟瀟。

此刻瀟瀟姐那雙櫻紅色的眼眸,已經被淚水浸泡得愈發通紅,若沾水的琥珀瑪瑙。

見到親弟弟醒來,一身雪白的她,也總算停止了哭泣,連忙大叫:“弟弟你可算醒了!我真的快急死了,突然一下子就昏倒下去了,怎樣都醒不過來,這到底是什麽一回事啊?”

“我也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淩真腦海中反複回憶著在幻境裏發生的點點滴滴,一直想到最後在許姐姐的幫助下脫困,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我是在看了一眼那麵鏡子之後就昏過去的,你沒事的話,那看來是隻有我一人被針對了。”

淩真正色發問,“我大概昏迷了多久?很久嗎?”

淩瀟瀟抽了抽鼻子,然後回答道:“不久,也就一小會兒吧,隻是,你昏倒以後,體內經脈氣機異常的紊亂,不管我怎樣給你運輸真力,都沒法阻止,你也完全醒不過來,給人一種馬上要死掉的感覺,我……我實在擔心得要死,就不小心哭出來了。”

淩真點點頭,看了眼滿臉淚痕的淩瀟瀟,又開始獨自認真思量。

剛才在幻境裏,分明就發生了那麽多事情。

可在外麵的時間,卻隻過去了一會兒?

看來那處鏡內秘境的時間之流逝速度,和外麵是完全不一樣的。

許姐姐在那裏說的一點兒錯都沒有。

自己的肉身,確實是還待在外麵,僅僅是元神芥子被人強行拽入了那層鏡麵黨當中。

誤入所謂的“幻境”。

而在境中經曆的那些,像六大神秘大能不見其人,隻聞其聲,以言語喝罵威脅。

還有親人先後出現,並當場慘死。

種種可怕且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想必都應該是那個“幕後之人”的手筆了。

而那人的最終目的。

要麽,是想讓自己直接道心崩潰。

要麽是用心萬分歹毒,企圖讓自己的元神,永遠待在那座無邊無際的詭異幻境裏麵。

直到死去也無法和肉體匯合!

淩真目前隻能想破腦袋也想到這兩種原因。

至於其他的陰險目的,他暫時還猜不到。

若再天馬行空些,隻怕就要站不住腳了。

就在青袍年輕人坐在地上,低頭想事情,思緒萬千之時。

一名穿著淡黃裙子的女子,腳步匆匆,從高塔出口裏飛快奔了出來。

她在朝淩真這邊跑來。

年輕人抬起頭,看到了那個姍姍來遲的黃裙身影。

淩真頓時“嗬嗬”冷笑了一聲,皮笑肉不笑。

旋即從地上一下子站了起來。。

見淩真起身,淩瀟瀟主動上去,幫著弟弟撣掉了法袍上沾的那些泥土灰塵。

淩真已挺直身子。

他在等著那個女子,急匆匆來到自己麵前。

黃裙女子很快就已跑近了,她站定在青袍公子哥的麵前,輕輕拉住淩真的一條胳膊,目光熱烈,語氣很是殷切的道:“弟弟,當真是你啊!你怎麽來這兒了?!是來看你六姐我的嗎?可想死我了哈,弟弟!”

這名氣態不俗,頗有富家尊貴氣,一身淺淡黃色裙擺的漂亮女子。

正是天神山莊淩璞的第六個女兒,淩家六女——淩有君。

本該是姐弟多年未見,今朝終於又重逢的溫馨場麵。

可卻因適才所發生那一番事態,而顯得……絲毫不再溫馨!

山莊的少爺淩真,很不領情的一震胳膊,一把甩掉了姐姐的手。

這一下,甩得自然頗為用力,也更加顯得他異常粗魯且無禮。

淩有君如此唐突的被弟弟這麽一下給震脫了手,略感驚訝,卻也沒有大的反應。

女子的表情也無甚大變化。

未等這個家中排行第六的姐姐開口說話,淩真搶先一步,用極其冰冷的語氣說道:“六姐,弟弟我這次來明鏡城,確實是來看你的,但你這個當姐姐的,未免有些忒狠了吧,真是有些手段呐,我是早年間不小心惹了姐姐你?還是你出嫁的時候我紅包輕了,包得少了?你要我一入城,就給我來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

淩有君聽後,臉色頗為尷尬,當即陪笑道:“弟弟,你這話……是從而說起的?”

淩真冷哼一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用斜眼,看著這名容貌確實很是不錯的黃裙女子,皺眉道:“別裝蒜,你當真,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淩有君表情立刻就嚴肅了起來,變得很大。

身為明鏡城城主妻子的她,正氣凜然的大聲說道:“不知!姐姐我決計是半分也不知,不說假話!”

淩真笑了笑,卻是兀自不信,仍用類似審訊犯人的語氣,對自己這名久別的本家親姐姐道:“就在剛才,我進了這座城,到了中心地帶,沒幹別的,就隻是看了一眼那麵‘無塵鏡’,立時就昏厥了過去,現在才勉強醒轉過來。這鏡子,是你們家的東西吧,這一點,你作何解釋?鏡中幻境裏,出現的一重接一重的幻象,你又該怎麽說?”

淩有君臉上笑容僵硬,呆呆的愣了一會兒,眯眼說道:“弟弟,這……這姐姐我也不清楚,那麵鏡子是我們城標誌性的建築物,但其實,是一樣殺力法器來的。隻是平日裏,鏡中那些古怪神通,都被封印得很好,絲毫也不會外泄,今日不知怎麽的,多半是不小心給釋放出了什麽,又意外的作用到了你的身上,實在算陰差陽錯……”

“不知怎麽,不小心,意外,陰差陽錯,這幾個詞兒用得好哇。嗬嗬,六姐啊六姐,挺會說的嘛你這嘴,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完全沒事人了啊!”

淩真挑著眉頭問道,“這事兒,真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沒有你操控,這鏡麵的神力又如何會發生外泄?”

淩有君臉色登時大變,大幅的擺起了手,為自己開脫辯解:“沒有沒有,決計是沒有關係的!真不是我控製的啊,這法器威力驚人,可將人的心神吸入其中,故而平時,我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唯恐出現差錯。可就在剛剛,我突然察覺到了其中有一陣能量波動,知道可能出了不小的意外狀況,就出來查看,沒想到就這麽巧的碰到弟弟你了。具體為何會發生這等事態……我是真的全然不知。”

淩真癟了癟嘴,隨意點點頭,沉著嗓子對自家這個看起來並不愛說真話的姐姐道:“既然你這麽說了,好歹是我的親老姐,本公子也沒理由的再繼續追問你,跟審犯人似的。你,會去把你的丈夫叫出來,就是這座明鏡城的城主張一一,他說不定知道些什麽,我要當麵問問。”

此言一出,淩有君臉上的表情愈發尷尬。

簡直比吃了屎還要難看十倍。

淩真善於察言觀色,皺起了眉頭,十分不悅的問道:“怎麽了?我讓你把張一一喊出來,這有什麽問題嗎?又不是別人,喊你丈夫而已,很困難嗎?”

淩有君在原地扭扭捏捏了半天,這才極其勉強的開口道:“我丈夫他……現在已經閉關了,而且不是普通的閉關,是‘生死關’。即如果達不到閉關前給自己設立的那個目標,就堅決不能出關,一出,就要死!”

淩真臉色發沉,用冷靜鎮定的眼神,凝視著六姐的眼睛,看得後者渾身發毛,很是不自在。

青袍年輕人眯著眼睛,說道:“你這理由編的……哎,我怎麽就這麽不相信呢?”

淩有君臉色有些不太對勁,嘴上卻很是堅定。

她用大拇指扣住小指,豎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的朗聲道:“千真萬確,我老公他當真就在密室裏麵閉關,實在無法出來見人……弟弟,我是你姐啊,這一家親的,又豈會坑騙於你?天底下有姐姐會編謊話騙弟弟的事情嗎?”

淩真又死死盯著淩有君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內心異常無奈。

青袍年輕人小聲歎了一口氣,緩緩的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這個當弟弟的,還能多說些什麽?難不成,我偏要一意孤行的說,你今兒非得把那個張一一給我叫出來,姓張的若不出來,本少爺還就不走了?得了得了,也虧得你弟弟我命確好,沒死在那麵破鏡子裏。既然都已經沒什麽事了,萬事大吉,那我也就不多追究了。”

淩有君一聽弟弟如此大度,心中甚是喜悅,眉開眼笑。

接著她便用十分誠摯歡欣的語氣和態度,邀請親弟弟淩真和親妹妹淩瀟瀟,來家裏頭吃飯用餐。

淩真雖有魚劍神的青龍真氣護體,堪稱百毒不侵,但還是邪笑著調侃道:“希望老姐你別在飯菜裏下毒才好。我若被毒死了,淩家就絕後了。”

然後,就與穿著白衣的八姐淩瀟瀟,一同前往了淩有君日常生活那處的地方。

也就是其丈夫,明鏡城城主張一一的家中。

在那座城中有名的“張家”府裏,淩有君以女主人的身份,吩咐下人們擺設盛宴,用最熱情的態度來款待自己的八妹和九弟。

一絲一毫的禮儀都怠慢不得,這是殺頭一般的重要規矩!

正如淩有君所說。

張一一在秘境裏閉著生死關,無法出來見人。

故這場臨時準備出來的酒桌盛宴,全程都獨有城主夫人淩有君一人,在以東道主的角色,負責著接待。

酒席間,青袍年輕人淩真隻顧快意吃喝,沒什麽多的言語,不想說話。

“少女”淩瀟瀟也在埋頭朵頤。

淩有君不知是愧疚,還是心虛,屢次三番的找理由來敬弟弟淩真酒。

因曾有過被人設計陷害的經曆,所以這回飲酒的時候,淩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分外上心。

在反複確認酒水無毒,且對經絡內力的流轉運行並無阻礙後,這才放心一杯接一杯入肚,喝得舒坦愜意。

來自六姐淩有君的杯杯敬酒,自然也是來者不拒。

每一杯都承接下來,一飲而盡。

畢竟,原本按照規矩,是應該淩真這個淩家九子,來給這個已經出嫁的姐姐敬酒的。

現在好了,完全反了過來,倒也是有趣。

喝著喝著,淩家九弟淩真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手探出,重重搭在淩有君的肩頭,壓著自家六姐有些吃痛,差點便一個踉蹌,從椅子上摔落,幸虧穩住了。

那一位同樣出身天神山莊的大少爺,裝出醉態,湊近到親姐姐的耳邊,笑嘻嘻的低聲說道:“六姐,聽說張城主收藏有一杆奇絕天下的名槍,名喚‘一心槍’。弟弟我對之早有耳聞,今日來到城中,不知可否有幸一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