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站起來

入得鏡麵。

淩真充分意識到了自己此刻,正身處在一方匪夷所思的幻境當中。

場麵超乎常理極多。

就連曾在赤煉歸墟秘境裏待過整整四年的他。

都著實被此地的那種奇異景致,給震撼到了。

頭皮發麻!

隻因身處此方特殊天地,淩真腳下所踩著的,根本不是什麽平坦土地,而是琉璃!

並不平整。

但是彩幻絕倫的琉璃狀土地。

而頭頂上方的。

也根本不是什麽雲霧縹緲的天空,而是鏡麵。

平整光滑到了極點的鏡子!

淩真腳踩著一望遠處看不到盡頭的琉璃土地,揚起頭,即可看到上方鏡子麵的那個自己。

異常清晰。

仿佛隻要縱身一躍,伸出手,就可以輕鬆觸碰到天幕。

淩真拔劍出鞘,手握紅陌劍,運勁一躍而起,朝著上方竭盡所能的快速掠去。

可隨著他身形不斷的提升,那個“鏡麵”的高度也在快速拔高。

往上,往上。

再往上。

淩真上升速度,近乎和鏡麵抬升的速度趨同。

也就是說,不論淩真如何上縱,都決計無法觸碰到鏡麵。

青袍年輕人試圖在升空的過程中遞出劍氣,去斬切天幕。

可因為相隔距離過遠的緣故,自己用紅陌斬出的每一下斬擊都是徒勞無功。

渾然沒辦傷到那個透光平滑至極的玻璃鏡麵!

終於,他選擇放棄了上升。

再一次下行,返回了地麵。

又重新墜回地麵後,淩真開始朝著恨恨的大地出劍。

他一邊往那些凹凸不平的琉璃塊遞送著劍招,發出砰然響聲。

一邊口中聲嘶力竭的叫道:“這裏是哪裏?!有沒有人在的?!快放老子出去!”

竭力喊了半天,地麵上的琉璃碎塊越來越多,均是被淩真用強橫的劍氣給當場斬切出來的東西。

七零八落。

年輕人還是不斷出劍複出劍,似乎想要一口氣把大地斬裂開來,開天辟地。

既然上方無法觸及。

那老子便試試看能夠劈開這地!

就在這時,淩真的心跳速度迅猛加快。

砰砰砰好似大錘擂鼓一般。

而他的心湖當中,憑空響起了一個特異聲音,那個從未聽到過的陌生嗓音,說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又何苦自廢心境呢?”

淩真聽到這個聲音後,便立時停止了出劍。

佛家?

先不說這個聲音到底是何人所說。

至少那人說的沒錯。

淩真適才一味的發狠遞出劍氣,摧殘了大量琉璃地麵的同時。

也意識到,自己的心湖湖水翻湧不止,心神境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動搖,天旋地轉。

這多半也就意味著,此時自己腳下所踩著的這些“琉璃”,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道心所在!

如此一來,淩真就等同於是在自我毀滅心境,自我毀壞。

一旦地上的琉璃盡碎,那麽自己的下場毫無疑問,也必將是落個道心崩潰的悲涼結局。

“你是誰?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豈是英雄好漢之舉,有本事現身出來,吃本世子幾劍啊!”

淩真衝著天空放聲大叫道。

這會兒功夫,心湖內,竟是又有了一個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陌生嗓音,響了起來。

那人說道:“不以成敗論英雄,敵陽不如敵陰,爾在陽,敵在陰,故爾必敗矣!”

這是兵家?

淩真心神惶恐起來,全然不知發出那等言論者。

究竟是何許人也,又身在何處。

正如那人所說,自己身處在“陽”處,而敵人在處在“陰”麵。

一陽一陰,自己又怎可能有半分勝算?

淩真狠狠咬了一下後槽牙,繼續如同獅虎般震聲發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有種就出來,當著本公子的麵來說啊!看我不一劍殺光了你們!”

淩真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隻要敵人真正現身的那一刻,自己立時就祭出魚幽琮的那最後一縷至尊劍氣。

殺得他們性命無存,當場暴斃。

此刻,第三個迥然不同的全新嗓音,響起於心湖之中。

那人說道:“大不可量,深不可測。法者,天下之儀也,又豈可殺之?”

嗬。

年輕人聽此言後,發出了冷笑,嘴角微翹。

這一回,換成法家了?

淩真神情十分恍惚。

因頭腦發昏的緣故,身子有些難以完全挺直,略微有些東倒西歪。

隻是握劍的右手,依舊十分牢靠。

敵人再強再神秘,我手中長劍。

仍不會有半分鬆懈。

劍心穩固!

第四次,又一個全然未聞的聲音響徹心湖。

這次的嗓音腔調,已經有了較為嚴厲的趨勢:“故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今日你死,天下太平!”

淩真被這等嗓音震懾,雙目瞪得溜圓。

非攻兼愛,天下太平。

這等思想理念……是墨家!

佛、兵、法、墨。

這四家之後,是不是還剩下儒家和道家了?!

果不其然。

淩真的心湖內,第五個嶄新聲音驟然響起。

那人語氣極快,音若雷鳴,怒喝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爾已是喪家之犬,不得其死然,天下鳴鼓攻之可也!”

儒家!

真是該死!

頭昏腦漲異常的青袍年輕人,拚了命的甩動胳膊,長劍肆無忌憚的亂舞,口中唾罵道:“你這腐儒,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孽障!罵我是喪家之犬,那你又是什麽東西了?縮頭烏龜,過街老鼠!躲在暗地裏不敢現身,烏龜老鼠都比你強上百倍!”

第五人儒家過後。

第六個人那份獨有的神聖嗓音,自淩真心湖之中悠然響起:“修真之道,全是盜天地虛無之氣,竊陰陽造化之權。天地無為亦無不為也,如此說來,我輩皆是竊賊!”

淩真聽著此言。

隻是冷笑。

刹那間,有海量的異種真氣湧入了淩真體內。

根本無從抗拒,隻能任由氣機灌入,且無力排出。

氣息入體,當即便有濃烈的暈眩之意生出。

讓人變得愈發眼花繚亂、目眩神搖。

代表了道門的第六人,繼續說道:“先天炁,後天氣,得之者,常似醉。醉後,滋味如何?”

身子搖晃宛如醉酒的淩真,竭盡全力的穩住了軀體,雖無法站直。

但卻也不再虛晃,青袍年輕人大聲回應:“醉?笑話!本公子飲酒再多也從未醉過!”

“凡人有呼吸,則有生死;無了呼吸,即無生死。”

第六個人的這一句話響起後,淩真隻覺得自己心跳速度大幅加快。

緊接著就再也無法呼吸了。

大難當頭。

年輕人試圖運用許白綾教給自己的那門“龜息功”,來抵禦這種強烈窒息的痛苦。

奈何就在剛才。

他不知怎的就吸入了體內的那些真氣,此刻,開始在體內竅穴脈絡內瘋狂的亂竄。

淩真沒辦法再使用任何功法來自救。

頭腦越來越昏沉。

身體漸漸頹然倒了下去。

握劍的手,也即將要鬆開。

就在淩真倒在琉璃廢墟裏,覺得自己就要這樣被活活憋死的時候。

一個少年的嗓音,自心竅最深處響起。

那個“少年”聲嘶力竭的猛力叫道:“莫看壞人一時狂,你看蒼天饒過誰,站起來啊!”

站起來!

站!起!來!

三個字如雷灌頂般響徹淩真腦海之中。

分量極重極猛極沉。

此三字真言一出,淩真發覺自己,竟已逐漸恢複了呼吸的能力。

頭腦也漸複了清明。

眼神的光景不再模糊。

當然除了琉璃大地之外,仍是不見其他任何事物。

年輕人本來癱軟無力的身子,又重新有了氣力和勁道。

開始一點點能夠自地麵站立起來!

大好男兒腰杆挺直。

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