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雕蟲小技
從野豬的身體裏麵抽出名劍紅陌，淩真又揮出了一劍。
劍氣似水銀濃稠。
又端的是鋒銳異常。
以此招，切斷了巨型凶獸的整根脖頸！
如此作為後，青袍年輕人身子一躍，就那樣輕快且十分安穩的從六齒豪豬精的背部，落到了平坦地麵上。
手握母親出門前所借名劍，淩真的額頭，湊近可見細細密密的汗珠。
適才那一戰，確乎是令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體驗到了一陣真力劇散的快感。
極為舒爽，心曠神怡！
此番惡戰過後，八姐淩瀟瀟快步走了上來，她來到弟弟的身邊，看淩真幾眼後，伸出小手，幫著弟弟擦掉了那些汗水，眯起眼睛，“我說弟弟呀，怎麽跟一頭中品凶獸打完，就汗流成這樣了？”
淩真把紅陌劍歸入了鞘中，露出些許的苦笑，“不不，這一頭該死的野豬非比尋常，至少也該有上品的水準，想來官家對這等凶獸品級的確定出了問題，低估了此怪的戰鬥力，故張貼出了錯誤的告示。”
淩瀟瀟點點頭，“好吧，反正都已經打贏了，怎麽樣都好！咱們走吧，小桃子他們一家估計已經等了很多了。”
淩真道了一聲“好”，運出一股真氣，把六齒豪豬精那顆已經斷掉的碩大頭顱籠罩起來。
將之吸入納戒當中，準備和姐姐一塊兒下山找小桃子他們。
沒行幾步路，淩家姐弟幾乎同時嗅到了一陣極端誘人的烤肉香氣。
淩真微微皺眉，被這陣香氣給吸引了過去。
淩瀟瀟嘴上說什麽修行之人不應被紅塵俗物牽絆，但仍忍不住嘴饞，屁顛屁顛的跟了過去。
來到香氣飄來之處，果見有人在此地燒烤。
所烤之物，居然是一頭和那六齒豪豬精模樣差不多的凶獸。
隻是這一頭野豬的體型，明顯要小很多，類似爹和兒子之間的差別。
篝火旁，一個穿著蕃僧紅袍的年輕喇嘛，盤腿而坐。
他腰間別著一柄金鞘長劍，劍鞘之上，鑲嵌著許多五顏六色的華美寶石。
為此劍的外觀進行了巨大的粉飾！
那個歲數瞧著不超過三十的年輕喇嘛，在看到了淩真和淩瀟瀟後，微微詫異，旋即露出了笑容，立時開口道：“來來來，你們也過來吃兩口，吃完就走，就當沒看見我吃肉哈。”
淩真禮貌的笑了笑，慢步走上前去，白衣“少女”淩瀟瀟跟在弟弟的身後。
在判斷此名喇嘛的身上，並無殺氣，淩真當真就坦然的盤膝坐了下來。
也不客氣，用手撕扯下一條烤熟了的豬肉，送入自己口中。
由於在青靈寺，得到劍神魚幽琮所贈的那些青龍真氣，能實現所謂的“百毒不侵”，且任何不傷及大道根本的非致命傷，都可以治愈。
故淩真目前的狀態，如用四個字來形容。
那便是“有恃無恐”！
吃什麽隨心所欲，根本無須惶恐會不會有人在飯菜裏下毒藥謀害他。
淩真咂了咂嘴，又扯了一塊野豬肉，毫不客氣沾了點醬料，又送進嘴巴裏麵，嚼幾下，吞了下去。
青袍公子吃了兩口豬肉後，對此做出評價：“不錯，想不到這六齒豪豬精的肉還蠻好吃。”
同坐在篝火旁的年輕喇嘛，頓時有些奇怪，側過頭問道：“哦？你認識這頭凶獸？”
淩真點頭，爽朗道：“當然啊，你沒看山腳下的告示？這全真山間鬧凶獸，六齒豪豬，吃了好多上山的人。我受到了某個委托，特意來此屠殺野豬，簡單做點為民除害的善事，積點德。”
說著，青袍年輕人像模像樣的念了一遍“阿彌陀佛”，倒也有幾分……僧相。
又是一口熟肉送到口裏，淩真繼續道：“就在剛才，我親手宰了一頭豪豬精，個頭比你這頭要大很多。是了，原來如此，告示裏所說的中品凶獸，想必說的就是這一頭，我剛宰殺的那頭，不出意外就是‘上品’了。”
淩瀟瀟見弟弟眼下吃得這麽香甜，也忍不住動手主動撕扯起豪豬的肉，吃得津津有味。
本就坐在這裏烤肉吃的年輕喇嘛聽完了淩真之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想不到這山間，竟有兩頭豬精，或許是一公一母，也有可能是爹爹和兒子……哈哈，無所謂了，反正都我吃進肚子裏了。”
淩真看了那名紅袍喇嘛一會兒，見其眉宇之間，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英武氣概。
就如同其人所佩那一柄華麗出塵的金色寶劍。
劍與人相契合。
都不是凡間俗物！
再仔細觀察，能發覺出此人的兩顆眼瞳和淩瀟瀟一樣，都不是常人的黑色。
此僧麵孔偏瘦，膚色黑裏透著紅，一雙眼瞳呈黑藍色。
他鼻梁尤其之高，好似裏頭嵌著一座“駝峰”。
穿著的那件藩屬僧袍，為十分亮眼的大紅顏色，應當是西方少數一派的藏傳僧侶。
和中原青靈寺這類的佛門教派有所出入。
顯然不是僧人，而是“喇嘛”。
但即使出入再大，這佛教裏麵講究的葷腥戒律，也該當遵守才是吧。
總不至於這出家之人，也能這般快意的大口吃肉？
淩真試探性的從納戒裏取出了一壺酒，緩緩遞了過去，淡然道：“兄弟，這肉都吃了，來一口酒順順喉嚨？”
那喇嘛二話沒說，直接坦率的接過酒壺，仰起頭，咕嘟咕嘟的痛飲起來，喝了好幾大口後，又把酒壺還給了淩真，嘴裏稱讚了一句：“戒指是芥子須彌的容納之物吧，好東西。”
淩真笑著回誇了一聲“識貨”，然後也喝了口酒，自報名姓並發問道：“在下淩真，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那年輕喇嘛咧開嘴，笑著回應：“我叫霍狄，是西方普蓮山伽藍寺方丈的大弟子。因年幼時摘下過一截菩提樹的枝幹，手握木枝，自創了一套劍招，故有個被別人起出來的綽號，不才，喚作‘劍道佛陀’。”
淩真恍然大悟。
他早該想到。
這一身裝束，也就據傳在瀚藍洲的地位，僅次於青靈寺的西域佛門聖地普蓮山伽藍寺，裏麵的喇嘛才會有了。
至於這個名頭響當當，被稱作劍道佛陀的年輕喇嘛，淩真從沒聽過其名頭。
作為常年生活於錦繡王朝北部的藩王世子，距離西方的大濮國並不算太近，淩真又不是心係天下的皇帝，對西部疆界的諸多事情不太了解，也很正常。
但是，對於這個名叫霍狄的喇嘛的師父，也就是伽藍寺的方丈，淩真就比較熟知了。
那位被世人尊作為“千手觀音”的老僧，有著幾乎和中原佛門第一人百珠大師相提並論的名氣。
百珠大師以防禦無敵天下，金身之強，任誰人也破不開。
而千手大師作為劍修，則是憑借著修為殺力之雄絕，榮冠於世，一洲稱霸！
十幾年前，瀚藍大陸北方的寶霖國，被淩真的父親淩璞帶兵覆滅，寶霖國國師蕭念北失蹤。
原本位列人族十大高手之一的寶霖蕭國師，其位置，被“千手觀音”順理成章的給占了去。
連續十幾年，西域佛門的絕頂強者，普蓮山伽藍寺的方丈千手，都穩穩坐著瀚藍洲十大高手的位置。
誰也無力挑他下來！
如果說青靈寺的住持百珠和尚，是世間最堅硬的“盾”。
那麽千手大師，則就是極有希望捅破那麵盾牌的尖銳長矛！
淩真明白。
自己此刻麵對著的，正在那一杆無敵長矛的親傳大弟子。
番僧霍狄。
乃有著千手觀音劍術傳承的西域修士，絕不容小覷。
“原是千手大師的愛徒啊，久仰久仰！”
淩真仍坐在地上，挺起上半身，抱拳朗聲道。
即使從沒聽過“劍道佛陀”這一四字名號，但身為禮儀之邦的中原人，這等最起碼的禮數，還是應該有的。
霍狄笑吟吟的點了幾下頭，又道：“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姓和出身，你可不許找我師父告狀，說我偷偷在外麵喝酒吃肉，否則我可饒不了你，知道不？”
淩真點頭笑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就當，從來不曾見過兄台在此食肉飲酒便是了。”
“這就對了。”
並不自稱“貧僧”的破戒喇嘛霍狄，又開始自顧自啃食起了烤得金黃的野豬肉。
淩真坐在旁邊，靜靜吃了一小會兒，填飽肚子，他準備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解心中疑惑後，便即和八姐一並下山而去。
“霍兄千裏迢迢從西域趕來我們中原大地，所為何事？”
淩真詢問了這一嘴。
聽了此問，紅袍番僧霍狄當即停止了咀嚼，並沒有很直接的回答。
淩真頗懂察言觀色的道理，立刻就笑著道：“兄台若是不願說，那淩某也便不多過問，因在下有委托在身，不方便多在山間停留，告辭了。”
說完，青袍年輕人就要站起身來。
半站不站之際，一身醒目大紅僧袍的霍狄開口了。
腰間別有金劍一柄的他，悠然說道：“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受了我師父的安排，專程來錦繡王朝殺個人，桃花宮的宮主，陸敕。”
白衣“少女”淩瀟瀟一聽此名，當即就失聲“啊”了一下，“陸敕不是……”
幸虧有弟弟淩真在一旁，及時阻止了八姐的言語，這才沒將天機泄露出去！
淩真同樣也心中震驚。
但他有著處變不驚的優秀品質，斷不至於像瀟瀟姐那般大驚小怪。
強裝著冷靜鎮定，淩真又坐定下來，發問道：“霍兄啊，那桃花宮的一宮之主陸敕，那可是王朝赫赫有名的道家修士，有玄門真人的稱號！小弟聽說，此人與大玄通觀觀主仙豪為摯友，且未來極有可能，能夠躋身瀚藍洲人族十大高手之列，這等絕世奇才，霍兄你……”
霍狄此時已心生厭惡，很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緊緊皺著眉頭道：“就是因為，那廝是未來人族的十大高手候補，所以師父擔心，他有朝一日會威脅到我們普蓮山伽藍寺的地位，故不得不殺之，以絕後患。”
淩真無奈苦笑，“桃花宮乃道門一派，怎會影響到佛家宗門的地位？”
霍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輕飄飄的道：“當然有關係！十大高手裏，除了主動不入排名的百珠和尚外，目前隻有我師父千手觀音一位佛家中人。若是他日，被桃花宮陸敕破入止境，躋身十人之列，先不說他會不會威脅我師父的排名，加上其好友，本就是十人之一的大玄通觀仙豪，另外再勉強算上大濮王朝天師府，那個尚未大道境的天師張道麟，那麽放眼整片瀚藍大陸的道家力量，便要勝過佛家多矣了。這等糟糕的情況，豈非不妙至極？”
淩真聞言，笑容尷尬的無言以對。
霍狄頓了頓，接著道：“隻要徹底去除桃花宮的勢力，那麽伽藍寺一旦與青靈寺聯合起來，雙‘佛’對一‘道’，就有極大的希望，能一舉碾壓那座道門大玄通觀，甚至直接將那十大高手之一的仙豪，從人族的名單裏抹掉！”
這個來自西域的霍姓喇嘛，臉上露出了強烈的亢奮神情，張揚的震聲道：“所以，我此番來中原，定要親手宰殺陸敕那個家夥！等桃花宮宮主一死，日後我師父他老人家，便可想辦法，策反青靈寺的百珠大師，聯手擊斃瀚藍洲道術第一人仙豪。待事成後，再行‘上房抽梯’之策，滅掉百珠，踏平青靈山……屆時不管張天師活著還是死了，我們伽藍寺都可真正一統中原，乃至全體人族的佛門勢力。哈哈，那豈不是絕好的一件美事？”
淩真對此過分理想化的“征伐”策略，感到有些後背發毛。
青袍年輕人嘴角抽了幾下，流露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霍兄，你可真是什麽都跟小弟說了啊。”
霍狄並不會知道。
他適才口中所提及的，普蓮山伽藍寺在統一天下佛家正統的那條道路上，務必要掃除的三大“障礙”。
陸敕，仙豪和百珠大師。
這三人，都和淩真有密切的關係。
陸敕，是淩真五姐淩挽髻的師父兼心上人。
仙豪，則是淩真四姐淩星垂的恩師兼道侶。
而百珠大師，是淩真母親姚櫻最為敬重的釋學高僧。
這三位頂級強者，於淩真而言意義深重。
一個都死不得！
既然他們死不得，那麽就隻好委屈你霍狄去死一死了。
驀然間，有清脆至極的金屬相撞之聲響起。
原是淩真以掩耳不及盜鈴的神速，射出了數根淬有劇毒的銷骨麻毒針。
要用最快的速度，取走霍狄的性命！
然而，卻沒有得手。
那位西域而來的紅袍喇嘛，在危急關頭，及時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橫劍而擋，阻隔下了那些細小毒針的攻勢。
未受到絲毫侵害！
手持著華美寶劍的“劍道佛陀”霍狄，這一刻，眼神異常冷冽，盡是殺意。
出身西方佛門聖地伽藍寺的他，凝視著淩真，沉聲道：“你這家夥……區區雕蟲小技，也敢來暗殺我霍狄？”
青袍年輕人麵色冷如一泓死水，此刻的淩真，已站立起身，拔出紅陌劍在手，直麵千手觀音的大弟子霍狄。
有紅光驟然亮起於年輕人的眉心。
旋即，淩真頭頂處。
已幻化出了一尊火靈騎士的巨大法相！
淩真聲音低沉但富有磁性，笑問道：“這等造化手段，可還算得上是雕蟲小技？”
霍狄嗓音變得陰鷙，同樣帶著笑意的回應了一句：“算，怎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