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脈象奇異
第004章 脈象奇異
“小侄女，為什麽我身上的功力會……”
“全都倒灌進了我的體內，是嗎，二叔。”碧吟霜眨了眨眼，蒼白的麵孔一時間容光煥發。
邪月羅刹的麵容僵化，強壓碩大的危機感，伸伸頭頸道，“對……對啊，就是這樣。你可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鬧著玩啊，我很認真的在跟你玩這個遊戲。二叔的內力我隻是借來一用。”碧吟霜連連變幻幾個表情，怎麽看，都像是扮著善意天使的惡魔，最終定格在一個陰柔的笑，“用完，就不還了。”
邪月羅刹從來沒有碰上過這種情況，一時方寸大亂，“不可能的，你隻是個連元靈都沒融合的小雜碎，怎麽能如此耍我，憑什麽？”
“因為你不會抬頭看天，隻會顧影自憐。”落入裂空飛陀大陣，邪月羅刹已成甕中之鱉，碧吟霜還要感謝他不斷輸送的內力使印法順利結成。星隕劍一指，大局已定，“再見了，我親愛的叔叔。”
玄山七劍此時全部用於結陣，由上而下的罩著邪月羅刹。碧吟霜毫不容情的在口中默念：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庶民碧如歌，標記一萬九千裏外玄武陣中，結印！
咯。
天裂地轉，隻一聲脆響，夜幕中的邪月羅刹和他頭頂的七把劍全數消失在人前，像憑空被從畫布上抹去。
始作俑者的碧吟霜毫無表情的望著天空，想象著封印之下邪月羅刹的模樣。
實際上，裂空飛陀印打開的是一條空間隧道，傳遞過程中有著一個碧吟霜故意沒去彌補的缺陷，即是：若傳送的是活物，身上不得留有任何傷口，如果傷口總長度超過一指寬，體內血液必會被空間旋風抽幹吹盡。
碧如歌臉上早有兩道肉眼可見的傷痕，在空間旋風照顧下，注定皮肉分離，出現在傳送地點的隻會是一具幹屍。
此去人世永別，碧吟霜的雙瞳閃亮，似能清晰瞧見邪月羅刹臉上一塊塊脫落的皮肉，還有那從血管裏傾瀉而出的粘稠血液。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充斥心田，她不由興奮的呼出聲來，“真美。”
長長吐了一口氣，還來不及放鬆就“噗刺”一聲跪在地上，碧吟霜明白早有八個人在盯著自己，這時候必須裝作茫然無措。
九大長老疾速掠來，表情都顯得怪異，有幾個正自喃喃，“那不可能。”
“這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宇道印法不是尋常手段，幾百年來無人能夠破解，照剛才的情形看，打出封印的是玄山九劍。”四長老的分析很接近真相。
八長老卻問，“邪月羅刹會用玄山九劍？”
三長老狠狠道，“他當然不會，但是丫頭會。”
八長老直接將碧吟霜獨自使出宇道印法的可能性過濾出腦海，隻問，“你是說，邪月羅刹借著霜丫頭的身體來操控九劍？”
“是與不是，問過就知道。”
碧吟霜本以為裝著不知情就天下太平，不曾想，這些長老一個個眼尖得跟賊似的，八百年沒現世的宇道印法竟一眼認出來，暗自猜想到：這幾個不會是從棺材底爬出來的屍傀吧？
眼看八位長老像八支箭矢一樣釘到身前，碧吟霜不等人問出第一句話就順勢栽倒。當前的形勢混亂不清，還是靜觀其變最為保險。
“啪。”
起初是往三長老那邊昏去，至少大家都是女的，可最終結果卻是躺在了五長老懷裏。碧吟霜不明白為何這個老家夥在那時的動作會那麽快，莫非是肖想自己已久？不會這副瘦骨嶙峋的身材正好對了人家胃口吧？
且說，這個懷抱還是比較柔軟的。碧吟霜被這一不在預料的變化幹擾了一下思緒，施展的冰封假死印慢了半拍，懸著的右手竟在這種情形下率先被人一把捏住。
這些人的身手都遠超她以往的認知，快到來不及思考對策，手心已沁滿汗珠。
“六哥，情況怎麽樣？”八長老的聲音特別女性化，害碧吟霜以為是聽錯了。
但她馬上就沒工夫去想那些，因為手中的冰封假死印被六長老不著痕跡的收了去。
“不會死。”隻聽六長老冷靜的說到，“邪月羅刹剛剛被傷了臉頰還配合霜兒演戲，可見他比對自己女兒還親。”
碧吟霜的身子一僵，險些露出破綻。可背靠的那個人還是那麽溫柔，右手上又傳來和煦的力道，一切都安然無恙。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認得出宇道印法的人不可能看不破她手中這點小伎倆，可六長老愣是毫無所覺一般，而且剛剛的話裏明顯是在提醒她，一些事情已經曝光了。
又聽五長老雷厲風行的道，“不是叫你說這個，我問你，霜兒要多久才會醒。”
“呃……”六長老的話音稍滯。
“老六你支支吾吾的幹什麽，難道傷得很重，醒不過來了？”不通醫理的七長老喳喳叫道，“不會沒救了吧？”
碧吟霜半點都猜不透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是不是該翻身詐個屍呢？
好在六長老依然很平靜的道，“並沒什麽好擔心的，丫頭用力過度了而已。睡一覺，喝些水就會好了。”
這個模棱兩可的說法絕不讓人信服。八長老厲聲道，“你到底會不會治，讓我來看。”
六長老聞言，將手捏得更緊，淡淡說一句，“還是別動她了，你該先想一想要如何向小輩們解釋。”
提到小輩，周圍確實還有幾千玄山弟子在看。四長老湊近來道，“現在掌門倒在這裏，要是讓眾弟子以為是我們輸了，豈不太冤？”
五長老也抬起頭附和，“是啊。對外怎麽宣稱呢，輸了還是贏了？”
四長老始終不急不忙的，望向三長老道，“剛剛的情況怎麽看也像邪月羅刹落荒而逃，霜丫頭是忽然從激烈的戰鬥中抽身才致昏迷。三姐，這樣宣布如何？”
“好吧，反正邪月羅刹十有八九也不會回來了。”三長老沉著臉，雖然應下了，但總覺得其中透著古怪。
五長老朝她打趣，“你這麽確定有人回不來了，莫不是想殺進邪帝城把人滅口嗎？我陪你去。”
“送死你就去，我不淌這渾水。”三長老近乎冷酷的表了態，轉瞬卻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二哥來了，都閉上嘴。”
這群人唯三長老馬首是瞻，當即一個個神情肅然。
碧吟霜不能看到這一點，隻是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對她會這麽關心？六長老好像在幫她故意隱瞞，五長老也是，搶著抱她的動作很像母獸護住幼崽。而其餘那些，態度跟平常與她相處時完全不同。
她原以為九大長老一個個屍位素餐、混吃等死，如今才明白這個認知有多離譜，造成這一錯誤認知的因素完全是上一世的獨孤夢。
碧吟霜深切記得當年自己卸任以後，獨孤夢在半年內就脫離九大長老控製，掌握了玄山派的所有權力，當時這個小妮子可還不到十七歲。正因如此，她很難不把九大長老想成飯桶。
可事實是，如果麵前這些人是飯桶，她碧吟霜頂多算是個小飯桶。
二長老來得非常突然，腳步聲全無，連風吹草動都沒帶起，如果不靠三長老出言“提點”，碧吟霜甚至不知道這人已來到身邊。她忽然百爪撓肝，挖心求計，因為她想起前世江湖上不論誰受了重傷都會千方百計先來玄山試求二長老幫助，她從來以為這不過是虛名，但是眼下她的很多以為都不攻自破。
蒙混不過去，碧吟霜索性緩慢的睜開眼來，卻恰好見到了六長老朝自己微笑，而後腦內便是轟的一聲，喪失了所有知覺。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二長老，二長老猶如剛睡醒般，在這詭異的氣氛中問到，“戰況如何？”
“戰況平平無奇而已，你先瞧瞧這丫頭死了沒有？”三長老輕描淡寫的說。
五長老把碧吟霜平放在地，得以讓二長老在不受幹擾的前題下號脈，一起身卻言辭犀利的道，“二哥這時候才回來，是順便摟著我徒弟幹了一炮吧？”
二長老剛要辯解，卻聽三長老開了口，“那是你徒弟青鸞自個兒犯賤，頻頻對二哥放電，全玄山都知道的呀！剛才二哥衣衫不整，入了內室，倒不知是誰對誰上下其手了？五爺，這種好機會不正是你千辛萬苦營造的嗎，別得了便宜賣乖好嗎。”
二長老的兩片唇蠕了蠕，四長老又一陣興奮勁的接下話茬，“這麽說我玄山要辦喜事了，謝天謝地，生殖繁衍。”
二長老臉上登時一陣青一陣白，憤怒到隱約聽到自己額頭的跳動。見能插得上話了，快速的說到，“四弟三妹，今天不談此事。”
“是呢，你就沒有一天跟我談過感情的事。”三長老幽幽哭訴，“真不知你脫去凡胎時化出這張小白臉幹什麽用，可別說你從沒想過勾引小姑娘。”
二長老怒喝，“你還想不想我救治這丫頭了！”
“哇，差點忘了還有個人躺在這裏，要救不救，跟我很熟嗎？”三長老撇頭就走，意識到戲演得有些過，才伸伸舌頭補充，“那先這樣，接下來你們收拾，我先去練功了。”
剛剛還一臉急切的一群長老如今臉皮一轉，全都事不關己的模樣。
“掌門丫頭的脈象奇異，看來是重傷所致。不過隻要稍加調養，不日便可痊愈。”二長老此刻深深覺得自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真不知說給誰聽。
九長老呼哧一笑道，“二哥，你神醫的名頭是假的吧，跟六哥判斷的多喝水多休息也沒什麽兩樣嘛。你倒說說這脈象是有多奇？是懷胎幾個月的異象，還是命懸一線的紛亂？若是前者，不如說出來教我也喜慶喜慶。”
“淨扯犢子呢！脈象亂中有序，看似死亡，其實體內潛藏勃勃生機，就是這樣嘛！”專業受到質疑，二長老不由咆哮起來。
九長老圓睜著兩眼道，“說得有那麽幾分淺顯了，其實還是聽不懂。你就不敢讓她馬上就醒嗎？”
二長老本也是可救可不救，聽過愛鬧事的老九幾句擠兌，這才稍稍來了精神，抬手在碧吟霜眉心一指，氣貫經外二十九穴。昏迷中的碧吟霜頓感有一汪清泉在心頭流過，隨後似是泉水滲入了身體的每一根血管，滿身肌膚和脈絡瞬間得到滋養，包括靈魂中之前誰也看不到的傷勢，都在迅速愈合著。
到了玄山二長老這個層次，幾乎十幾年都不會出手救一次人，他本以為施展複筋愈骨術就能馬上喚醒碧吟霜，然而結果卻令人瞠目。
就連親手導致碧吟霜昏迷的六長老都晃了神，“二哥，真的是脈象奇異…而已嗎？”
“你沒給她看過嗎？身體根本無礙啊，這丫頭真是被邪月羅刹所傷？”
碧吟霜的身上可說全無傷勢，她的昏迷根本就是六長老所造的假象，可在她靈魂深處有著累積幾十年的創傷，若能形容，就是一個無可彌補的大洞，換在常人身上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前一刻她感受到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靈魂滋養，當然不願就此醒來。
一次不成，二長老也不得不重視起來，在整座玄空山的小輩們殷殷期待和幾大長老們頗為不屑的目光注視下，終於使出了他幾十年未曾施展過的神通，天法潤物。
站於二長老身後的九長老小嘴微張，似乎得了天大的便宜，在心裏偷笑著。
碧吟霜的感覺很奇妙，空氣中的所有元力忽然間能夠毫無阻塞的感受到。元力這種元素，正常武人要等到先天後期才能有所感應，這一點碧吟霜做為曾經跨入過先天境界的人，毋庸置疑的知道。
二長老的一指天法潤物竟然有此功效，叫她在大喜之下心中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在未達先天的境界下融合元力。
原本平躺的身體豁然坐起，暗運小拇指結出“詭縛印”，使二長老的天法潤物暫時無法從身上脫離，隨後十根手指猛結內縛印，讓天地與靈魂溝通。對於曾經毀天滅地的宗師級人物來說，這期間任何一個動作都得心應手。
“融靈了。”五長老雙眼一亮，心情極度複雜，明明激動得不行，卻要強裝若無其事。
四長老也忘形的喊到，“二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既然霜丫頭主動融靈，你不能收手了。”
而九大長老都不知道，其實她們眼前的丫頭在做一件更似找死的行為，她融合的不是靈力而是元力。
二長老氣不打一處來，在心中直罵：這個死丫頭，敢借著我施展天法潤物的機會當場融靈！
融靈是常人跨入先天境界的最後一條檻，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驗，天下各大宗門中不知凡幾的天才武人在這條道路上蹉跎了歲月，甚至付出生命。邪月羅刹之所以一開始瞧不起碧吟霜，就是因為看出她尚沒有融合元靈。
習武之人先串脈，即為打通任督二脈；後通丹，不僅是順利運用丹田之氣，還是把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能當成丹田來用。以上兩個條件隻要是資質中上的人不管拜入天下哪個宗門都可以通過數十栽努力再經門中高手指導完成。
唯融靈一項，非但要資質超絕，修煉上乘內功，在天地間靈氣最充沛之地滋養肉身，還要有一旦不成功即刻就死的覺悟，即便種種保障在前，每次融靈的平均失敗率仍是高達九成。前世碧吟霜融靈成功的那一年，已經二十五歲，當時在她腦中支持著她的隻有報仇一念。
而今，誰也不知道這裏上演的是一出怎樣的奇跡。
二長老堅持不一會兒，竟然覺得內力告罄。在玄山九長老中他雖然不以內力見長，但也不可能施展一個天法潤物都會後繼乏力，唯一解釋是，碧吟霜對天法潤物的需求量太大，簡直不是人能供給的。
二長老心中驚惶，卻未生退意，隻是內力不濟總有解決的辦法，“別光看著，快上來幫忙。這丫頭的精神力是常人的數倍。”
諸長老心領神會，沒有一個猶豫的，紛紛把手搭在二長老身後注入更多真氣。其實他們和碧吟霜的關係才是最近，隻是表麵上沒那麽熱心罷了。
此時此刻，眾多圍觀弟子心中全都震撼不已，玄山九大長老從來沒有那麽齊心的做一件事過。融靈之術，各人也有耳聞，也是他們向往的境界，但是如今他們的掌門在融靈時所展現的氣勢絕然與他人不同。在這個夜晚，就連風兒都圍著她轉。
九長老忽然疑道，“怎麽我們身邊的靈氣沒變化，霜丫頭是不是做錯了？”
“管它呢！”五長老猛地道，“霜兒現在的行為不是融靈是什麽，反正我當年……還真不是這個樣子的。”話到最後，她也覺出了明顯的不同。
六長老輕聲說，“我也覺得事情很蹊蹺，我們有人教過丫頭怎樣融靈嗎？”
“說什麽傻話，三兒不是不在嗎，”五長老又一次疾聲切入，“也許她教過。”也隻能寄希望於她教過了吧。
碧吟霜緊閉著眼睛，看到的卻是最多，腦海中形成一個元力的世界。她一生修煉無數，從來沒有一次如現在這樣認定自己可以成功。因為她有著那一層名叫絕不失敗的保障。
天法潤物：一種超越狹義武學範疇的天術神通，不是後天修煉所得，而是先天就存在於修煉者體內，隨著修煉者的修為提高而得到進化。目前所知，僅玄山二長老一人擁有，此術一經施展，非但能夠將人的身體複原至常態，甚至能修複識海中原有的瑕疵，使人的思維更加敏捷！碧吟霜之所以大膽的選擇融靈（甚至比融靈更高層次的融元），就是因為有著天法潤物在她融靈過程中的不斷修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