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氣短情長

第014章 氣短情長

天上是火鳳霞雲,珍禽嬉霧裏,地上是古樹飛簷,便走龍蛇蟻。雲蒸霧湧山風號,一條蒼脊亙土中,上書“絕雲嶺”。

絕雲嶺盡頭,緋色雲開霧漸稀,萋萋人聲羅雁雀。露天的圓桌上放著南乳燒鴿、雪參燉烏雞、什錦萃百果、清香鱔魚和銀珠熊掌等十幾道名貴菜肴。

一條條體態各異的身影由西麵八方的天空朝此聚攏。少女模樣的九長老率先一步踏下飛劍,滿口垂涎地道,“哇,是到了什麽大日子嗎,要這樣大魚大肉?”

五長老已將絕食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幽然作答,“明天月陽節,全派都吃月餅,所以今天先來頓好的。”

“不對啊,月陽吃月餅那也是飯後吃,跟吃頓好的沒什麽關係吧?”

“幺妹,你聽五爺掰!”六長老落在九長老身旁,鐵口直斷,“她那是純粹想滿足口腹之欲,你沒瞧見五爺已經把絕食的事情糊弄過去了嗎?”

“噗。”早就坐到主位上的三長老忽地一笑,而她身旁的四長老猶在強忍笑意。

五長老吹鼻子道,“要笑就笑,可以再大聲點!信不信我讓你們明天一整天都隻有月餅吃?反正青鸞全聽我的,哈哈……”

七長老和八長老也在這時一一入席,聽了五長老的笑聲和剛剛那段言辭,也不知當哭還是當笑。

三長老麵色一凝,認真地道,“別笑了,坐下吃飯。”

五長老止住笑道,“三兒你是整我呢,自己笑夠本了卻不讓人家笑!反正我拿主意,明天一人一籠月餅,都到我這兒來領,不吃光了不準走,至於別的就啥也沒有。”

“哎,你!”九長老心知越頂越衝,改為哀怨道,“還是那賤丫頭在夥房的時候好啊,至少她讓我們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沒有人瞎指揮。”

五長老斜了她一個眼刀,粗聲粗氣的問,“誰能告訴我為什麽霜兒住進了武英殿?”

“其實我也想問來著。”一旁的七長老苦哈哈的道。

“怎麽怎麽?”九長老後知後覺的一驚,“異峰閣的風水是有多糟麽,丫頭寧願睡到那母老虎身邊去?”

“那不一定,也許正是出於安全的考量。”八長老一聳肩,“我猜的。”

五長老在座位上緩緩轉個圈,低語,“霜兒住到武英殿去就不會再有人害她,是這樣嗎?”

眾人皆自緘口不言,唯獨九長老擔心地道,“這可慘了,下次要教丫頭武功不是要跑到武英殿那位的眼皮底下。”她哀憐的向六長老看去,疑似要討一塊特赦令來。

六長老尷尬的不做回應,四長老接口道,“教丫頭武功的事可以暫時放下,我們已經教的夠多,足夠她練的了。”

九長老撅了撅嘴,眼神中略帶失望。

“這是吟霜丫頭自己提的要求吧?”三長老單手托腮,眉頭半皺,“近一年來我們單隻是對她偶有指點,但丫頭的武功也沒落下,依那日所見,倒是頗有自學成才之勢。有一點很奇怪,我們沒教過的招式,丫頭也會用。”

五長老袒護道,“霜兒又不止我們這些師父,會用其它武功,不奇怪吧。”

“那就權當是她天分高,自行領悟的好了。”三長老無可奈何的自我篤定道,自始至終她都不認為玄慕青有教過碧吟霜任何一招半式。隨即又說,“當務之急,我們得做些別的事才行。我總覺得那天武英殿裏還有一個人,在五爺和玄慕冰打鬥的時候我四處尋了一下,卻沒有發現。”

“三兒你又疑神疑鬼。”

“並非疑神疑鬼,我沒有找到,隻能說明那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當時我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放慢了腳步。”

“不是開玩笑吧,”九長老揚起雙眉問,“武功比三姐還高,這種人天下還有嗎?”

三長老伸指在她飽滿的天庭上一推,“少油嘴滑舌。總之,你們誰一有空便去武英殿拜訪看看,別真讓吟霜丫頭碰到了這個身份不明的外人。四弟你就別去了,這些天要時刻看好老大。”

“怎麽怎麽了?”九長老揉揉額頭道,“這麽嚴陣以待,搞得像玄空山有難似的。”

眾人察言觀色,知道準是又有事發生,叫九妹稍安勿躁,隻等三長老發話。

隻見三長老抬頭望天,雙眸中的眼珠骨溜溜轉著,“你們不記得了嗎?吟霜融靈當晚,老大提前清醒過,雖然隻是短暫的一小會兒,可這事很不合常理。為以防萬一,必須盡快集齊玄氏童男童女的血,好讓二哥煉製出更多的濃血丹,這樣在老大發病那天才不至於出了差錯。”

四長老聽完此話,不由呢喃,“這些年玄家的孩子大多體質較弱,我們所需的童男童女的血恐怕不太好拿。”

“體質再差又能怎樣?”九長老意有所指的道,“玄氏一族住在玄空山的有足足幾千人,再加上青鏊國境內的分支,恐怕上萬不止,每人流一口鼻血都夠用的了。還不是有人不稀得給,天天抵製我們取血。”

“這倒是真的。”八長老眼神一掠,裝作無意間看向六長老,“不過,有一個人去拿就肯定事半功倍。”

九長老就沒那麽含蓄,嬌軀從座位一下子彈起,俏盈盈說到,“六哥,你不是不怕進那武英殿了嗎?那不如……去和那位打聲招呼,權當約會好了。”說完,還用很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指尖也卷著長發蕩來蕩去。

六長老摒息斂神道,“為人須光明磊落,不可投機取巧。”

這時五長老向三長老使了一個眼色,三長老與她心有靈犀,立刻道,“當初九大長老選定的時候,我們九人是結拜過的。此次關乎老大的生死,若有誰不盡力,就是違背了當初的誓言。”

五長老朝其伸出大拇指,擺出一副算你識相的嘴臉。

九長老也加緊勸說,“六哥你不要猶豫了,又不是叫你去騙去搶。那個人扣著玄氏童男童女的血不給,不就是逼著你去低一次頭嘛。沒有什麽的,等你把東西拿來,我天天給你低。”

八長老一邊將她拉回座位一邊道,“還是讓你六哥自己想吧,他可未必會願意天天看你這隻‘點頭蟲’。”

“唔。”九長老跌進八長老懷中問,“那你願意嗎?”

“你做什麽我都是願意的。”

三長老將眼神繞開這膩歪的兩人,恬靜無波的道,“老六,別想太久了,我們可以等你慢慢把事情理清楚,但咱們老大卻隨時都可能將整座玄空山攪得人仰馬翻。”

玄山大長老早年練功時出過茬子,此後長期沉浸在走火入魔狀態,二十年前他自我封閉了聽覺和視覺,才使狀況有所緩解,可是今年越來越有發病的征兆。由於大長老身上流的是玄家的血,所以若要壓製病症,由玄氏童男童女的血煉製的濃血丹是不可或缺的。

這一切九大長老故所深知,而隱約知悉真相的玄慕冰卻在近幾年與他們唱起了對台,非但不加配合,還屢次親自出手阻撓。

六長老本就對玄慕冰心存愧疚,怎拉得下臉為這種事求上門,可如今的氛圍正是玄慕冰苦心營造的,叫人難有第二種對策。他思考片刻後道,“其實這件事情因我而起,若非我當年悔婚在先,老大也不會氣到魔症加深,時至今日,冰兒也不可能扣著東西不給。怎麽說老大也是玄家的一份子,冰兒完全是因為我才借題發揮的。諸位放心,老大是我們共同的老大,我知道該怎樣做。”

五長老這時儼然像個老好人般問,“你真的知道?你不會是要送羊入虎口吧?”

“事到如今,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六長老撣了撣衣服,駕輕就熟的飛下了絕雲嶺。

“噯,六哥去哪兒啊?”

五長老把剛一抬頭的七長老按倒,罵道,“你是豬嗎,吃你的吧。熊掌給我留下!”

武英殿的水榭長廊中,碧吟霜用手指遮上了左眼,又遮上右眼,顯是遮不過來了,就微閉著眼睛說到,“冰師叔如此盛裝打扮,是有什麽喜事嗎?”

玄慕冰落步亭中,笑嗔,“幹嘛要有喜事,沒事我就不能打扮一下自己麽,我就非得每天穿著粗布麻衣?”

“那倒不是,因為冰師叔的穿衣打扮本就建立在很高的格調上,如今在此基礎上又更進一個層次,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謔,你諷刺我穿得像妖怪嗎?”

碧吟霜後退兩步,這才搖頭道,“並非諷刺,我隻是如實說而已。”

玄慕冰原想一巴掌扇過去,想起碧吟霜的身份才收了手,她並攏五指,冷哼,“姐姐人是癲了吧!收這麽兩個親傳弟子,一個逢人都說好,一個總要說出些氣煞人的話來。這也太極端了。”

碧吟霜在這句話裏僅是聽到了一個有用信息,遂打聽道,“師叔和獨孤夢時常有來往嗎?”

玄慕冰氣得不知道拒絕,直接回答說,“沒什麽來往,隻是常常見而已,她就住我們旁邊。西玄坊以前是師姐的住處,現在單住著一個獨孤夢。”

玄空山有東西南北四大坊,曆代掌門愛住哪一邊就住哪一邊,玄慕青向來愛住在西玄坊,獨孤夢身為她的大弟子,自然是跟著一起住。前世再過幾個月獨孤夢即順利接手掌門職務,倒是省了搬來搬去的麻煩。

這一世要把她攆出去嗎?碧吟霜愣了一愣,對自己想到這個問題覺得不可思議。

玄慕冰還在為穿著耿耿於懷,平伸兩臂轉了一個圈,狠狠追問道,“掌門師侄,我到底有什麽不妥啊?你非得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

“倒也不是不妥。”碧吟霜心想:這時我說她像個塗脂抹粉的流鶯,那麽我的歸處就是底下那條河了。於是微微一笑,計上心來,“我隻是偶然想起,在六長老房中掛著一個女子的畫像,那張畫上的女子略施粉黛,嬌小可人,倒是與師叔您不帶妝的時候頗為相像。”

玄慕冰一時喜上眉梢,“那是六長老自己畫的?”

“這種細節,我一個外人又豈會知。”碧吟霜添油加醋地說,“隻是以六長老平常作畫和寫字的風格來判斷,應該蠻像的。那幅畫掛在他居室正中,我想,六長老大概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欣賞吧。那畫中確為冰師叔嗎?”

“你問我,我就更不知道了。”玄慕冰在廊道上踱著步子,一探頭看見水中的倒影,忽然發覺臉上的妝確實濃了些,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碧吟霜說到,“他喜歡我略施粉黛的樣子嗎?哎呀,不是。如果有人來了,你先帶他到亭中坐坐,我去去就回。”

望著玄慕冰飛速離開的身影,碧吟霜隻是知道,下一眼她那張臉上的妝容就會被洗得一點都不剩。在這玄空山之中,或許都不會有一個人相信武英殿主居然還有這樣女兒家的一麵,就連那位向來自詡善解人意的楓師父都不曾有過這樣的了解。

“陸瀾亭、玄機峰、七寶塔是整座玄空山風景最好的地方,有兩處都在我武英殿範圍內,其實我也不常去。今日楓師哥就陪我逛逛吧。”玄慕冰換了一身流蘇紫衣,臉上也抹淨了脂粉,對著前來求物的六長老提出強硬的“附加要求”。

六長老警惕的不讓她靠在身上,偏頭看了一眼毫沒有救助意識的碧吟霜,隻能自行解圍道,“八雲香的事情尚沒有查清,師妹若是說服了族人割脈獻血就派人來絕雲嶺通知我,我今日還得去往別處查一下那卷八雲香的來曆。”

“你還懷疑是我做的嗎?”玄慕冰稚首一抬,堅挺的鼻梁直接抵住對方的下巴,申辯道,“有句話說的好,隻有傻子才會住到凶手家裏來,我們玄山派的掌門還能是個傻子不成?”

碧吟霜注意到自己似乎站得不夠遠,索性退身告辭道,“嘶!兩位師叔小敘家常,師侄這也插不上半句,就到另一邊看看。”她好像憑白被人說成了傻子,怪的是,還無法反駁。

霸王元血:在武道世界中,流傳著一個真實的傳說。幾個巔峰武道的世家子弟,身上所流的是不同於凡夫俗子的元血,它們不會因為父子相傳而產生絲毫變化,相反的,每個族人成年以後身上的血液都會根據各人體質的變化而不斷發生漸進性改變。然而不論這些人進化得更強還是更弱,他們的子女血管中依然隻會流著純種的元血。所以即便是同族同一條血脈傳承的族人,血液亦隻在幼年時期才能通用。至成年後,每個人都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