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十 四 章 公 路 追 魂 （一）
自從張成人去世後，張小花就整日愁眉不展，問她愁什麽，她說什麽都愁。
愁弟弟出殯欠下的一筆債，愁張家惟一的血脈的生活費，愁年邁多病的父母。
突然有一天，張小紅提出，要頂替弟弟的崗位，當個長途貨車司機。
把這事跟堂叔老張一說，就立馬遭到全盤否定。跑長途車這個活兒是拿命換錢的活，每日裏風餐露宿嚴重缺覺不說，最可怕的一點是事故頻發。
這是一個多麽不切實際的想法，不要說一個柔弱的大姑娘難以下咽，就連久經沙場的一雙壯漢也難吃這口飯。
最近張小紅明顯受了巨大的刺激，憑著一腔熱血，拿定主意非要這個活兒。
老張和堂弟一家拗不過她去，心想隻當是陪她散心呢，也許她體驗上一兩次，說不定就知難而退了。
知道我在外省待過，本來老張想央求我陪姑娘走一遭的，可我坐車還行，開車水平與張小紅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捎帶了武老三一起上路。
武老三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是一把好手，幾乎走遍了大江南北，這樣說吧最北走過黑龍江，最南去過海南島，東到青島西到滇藏，沒有他沒去過的省。
這一次是給張小紅引道，所以武老三接了一個掙錢中等的活，地方也不遠，路況也好，更重要的是沿途的省市也很富足，起碼沒有攔路要錢的刁民。
張小紅心很細，開車也很穩，在武老三和我的支持下，一路都很順利。來到一個全新的地方，大家多日來的不快一掃而空，心情也好了很多，大夥隻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就到了寧夏白銀市境內，這是個中等富裕的城市，氣候幹燥，民風淳樸。
按照原計劃，如果一直不停的走，走到半夜肯定就到了銀川市，到時候再找個舒服的旅館睡上覺。
但想起老張不走夜路隻為散心的叮囑，隻好作罷。
我們在天黑以前，就及時下了高速，決定找個小旅館修整一夜，明天白天再出發。
這條公路是白銀通往銀川的必經之路，因此老司機們對此還是很熟悉的，走上四五裏地，就能看到一家略顯破敗的麵館，裏麵的飯菜相對便宜，味道也合口味，在過往的司機們當中口碑不錯。
過了這個店，再走七八十公裏，倒是還有一家飯店，盡管味道也還差強人意，但是價格偏貴，三個人吃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一夥人組團到了小麵館，張小紅非要請客，我們沒有過多堅持，於是要了三大碗雞蛋湯麵，老板人好，還額外贈送了一小碟酸蘿卜和兩三頭蒜。
一路上盡吃些火腿腸、泡麵之類的垃圾食品，吃的人身體都軟了，今日裏終於能吃到一口真正的飯菜，感覺甚是欣慰。
六七月的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三個人的頭發梢都見汗了。
可一進飯店，卻是另外一番天地，屋子裏暑氣全無，我和武老三竟然感覺有點冷。
難道我倆生病了，可除了感覺熱，也沒有那裏不舒服呀。再看看張小紅，鼻窪鬢角處都冒汗了，很明顯她挺熱的。
雖是偏遠地區，但這家店憑借絕對的區位優勢，生意出奇的好，我們去時座位幾乎爆滿，基本看不到有空的座位。
還是小花眼尖，隻對全場掃了一眼，就在供奉土地的神壇前，找到了惟一的空位。
在一張破舊的桌子前，隻站著一人，也像是在等飯：小夥子身材瘦削，麵容白淨，發梢上染了一圈淡金，顯得人格外精神；穿著也不賴，西裝革履的，根本不像是開大車的。
我暗暗好笑，這後生一看就知道是沒吃過苦的富家子弟，餓得不行想吃飯，卻咽不下小麵館的粗茶淡飯，想坐下吃飯，又嫌板凳太髒磨壞高檔褲子。
嗬嗬，死要麵子活受罪！
在打量小夥子期間，小紅和武老三已經張羅著把飯菜端上飯桌了，小年輕左顧右盼，貪婪地看著我們大快朵頤。
但是我們那裏有時間理會他呢，一陣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把端來的飯菜消滅個底朝天。
一直到我們都吃飽喝足了，小夥子的飯菜還沒端上來。
這時小花去結賬，武老三去吧台買煙，而我則找根火柴棍悠閑地剔著牙。
“大哥，您是養大車的吧？”小夥子等菜等的很無聊，湊過來搭訕道。
“啊，對啊！”我努力擺出一副老司機的架勢道，“十來年了！你是……”看小夥子也挺健談的，吃完飯也沒事幹，就和他東拉西扯起來。
說道興處，我從煙盒裏掏出僅剩的兩支煙，扔給小夥子一根，自己點上一根，沒話找話地道：“前麵的路就好走多了，明天中午前就能交差了！”
小夥子聽了我的話變色就是一邊，然後愣了半天道：“你們是走去銀川的那條路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激動，拿著一根煙，用打火機連打三次，都沒打著火，最後還是我幫他點著的。
隻見小夥子非常謹慎地向四周望了望，道：“告訴你個秘密，你可不要對其他人說。你打算走的那條路，今明兩天都是嚴重的沙塵天氣，高速已經被封了，路上被堵的車排了有二十多公裏！”說完又衝我神秘地點點頭。
“靠，這麽倒黴!”我皺皺了眉，試探著問道，“老弟可有什麽高見？”
“這您算問著人了！”小夥子把胸脯拍的啪啪作響，接著向我詳細介紹了一條小路，說是可以輕鬆地繞過揚沙地。
等了老半天，飯菜還是沒有上來，小夥忍不住先走了，道：“小路路況不錯，挺好走的，過了那邊，實在不行給我電話，我的電話×××。”說完步履輕盈地走出飯館，跳上一張小車，絕塵而去。我掃了一眼，我的乖乖，小夥子的座駕竟然是一輛進口的奧迪A8，車牌尾數是8888。
我不禁感歎：世上還是好人多，窮生奸計、富長良心，老話好像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