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章 故舊
西沙區公安分局。
“你說你是作家，要申請跟案調查和訪問？”
一樓大廳窗口裏，負責辦事谘詢的女內勤警察抬起頭，好奇地問方樂。
方樂賠起笑臉，說：“對，是為了體驗這一行業並搜集素材，我寫推理的，說起來跟你們警察是半個同行呢。”
女警察隨意翻看了下證明材料，小驚說：“咦，真的呢，某雜誌核心作家，出過單冊若幹，這個雜誌我知道呢！”
方樂立馬見了同好的感覺，亮眼說：“真的，你看過？對哪篇感興趣？”
“內容沒看過，路過雜誌攤的時候，看到過書名。”
“呃——”
這姑娘真會玩人。
說笑完了，女警察正經了點兒，說：“這位方先生，記者以及作家采訪需要走一大套程序，尤其是個人的話……對了，你是代表個人還是雜誌社？”
“個人。”
“那就對了，個人要采訪，需要走相當麻煩的程序，就這還不一定能過關，因為這需要最上層最終首肯，你這個雜誌作者的身份嘛——”
“怎麽樣？”方樂稍微急迫。
“說實話你別生氣，分量不夠。”
明白了，你既不是代表報社也不是代表雜誌社出版社，更不是名頭響亮的大作家，引不起人家重視，甚至材料遞到了上麵會被嫌小兒科直接拒掉。
但是嘛——
方樂看看兩邊，忽湊近女警察，手裏做了個數錢的姿勢，小聲問:"妹妹，是不是需要這個啊？"
女警察嗬嗬笑了，回答:"哥啊，不是什麽都能用那個(錢)辦到的。"
大概是女警察笑得太爽朗了，側麵忽有一人用嚴肅的聲音斥責說:"陳愛花，上班時間不準和訪客聊閑天。"
窗口裏的陳愛花吐了吐舌頭，笑著拉長音說:"是，洛姐~"
洛姐?
方樂站直身，和窗口外頭行經的那個人對望，互相說:"洛警官（方先生）?"
原來那位發話的正是女警洛靜。
洛靜看了看方樂還持在手裏的申請材料，原先的苛責姿態沒有了，簡單問:"你來申請啊?"
"是啊，洛警官你呢?"
"我去物證處辦件事，好了，有事後頭聊，我走了。"
洛靜一走，那位窗口裏的谘詢員陳愛花忽然滿臉的八卦，把方樂召近一些，低聲問:"方哥是吧，洛姐一向對男人不假以辭色的，你怎麽和她熟悉了，快跟我講講唄。"
方樂覺得可能要多來幾次得跟人打好關係，就吹牛皮說:"我跟洛警官認識那可是有故事的，話說得從若幹天前開始……"
反正就是把幾天前的那個商場事件添油加醋罷了，描述裏洛靜負責警察的神勇和威嚴，他方大作家就負責名偵探的智慧和經驗，雙方成了破案方麵的最佳拍檔，總之吹的一塌糊塗連自己都快相信了。
而窗口裏這位陳愛花又明顯對這類男女拍檔的情節萬分向往，一時說者精彩聽者投入。
而這通閑聊也真的拉近了雙方間的距離。
閑聊了半天，見有新的要辦事的人來了，陳愛花才擺出一副辦公的模樣，說：“方哥，我會試著給你把申請遞交上去，但你如果真想隨隊采訪查案，我建議你先不要太期待結果。”
“那要怎麽辦？”方樂之前被洛靜一懟，期待已低。
陳愛花勾了勾手指，讓方樂腦袋湊近些，低聲說：“方哥，不是錢，是關係呀，關係，你如果認識這警局裏的誰——我是說洛姐除外，她是絕對不徇私情的，或者別的局裏的也行總之要七拐八繞扯上關係，隻能告訴你這麽多了。”
說完，陳愛花換出一副接待笑臉，對下一個走來櫃台的人說：“大爺您好，請問需要什麽谘詢服務……”
方樂步伐緩慢就要離開分局，找關係人，他從哪裏去找關係人？
“孫大。”
“大隊長好。”
“大隊長視察辛苦了……”
這時候，一個中年警察從分局門口進來，此人身材魁梧，氣度沉穩，行動間也是龍行虎步。
中年警察身後還有兩個跟隨的，三人像是剛從基層視察回來的樣子。
看中年警察肩膀上的兩杠一星，再看一路都有向他問好敬禮的人，其身份不一般。
但沒多遠，中年警察卻走不了了，因為一個人正擋在他身前，癡呆地看著他。
那是個年輕人。
見貌識人，中年警察看清了年輕人相貌，一瞬也呆了。
“孫叔？”
“小樂？”
兩人的試探在第一句後變成了激動，無比的激動……
西沙分局旁邊的“自在茶社”內，兩人在桌上一壺茶的襯托下，相對而坐。
但誰的心思都不在茶上。
初始的激動過後，方樂以難以置信的口吻說：“孫叔，我沒想到，您竟然來中山市了。”
他如何能不吃驚，對麵的人已有七八年沒親自見過麵了，最多的聯係就是年節上的幾通電話。
“唉，小樂，我也沒想到，你長得比你父親當年都要高點兒了。”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方樂傻傻地撓撓頭。
說實話，他對自己父親的記憶幾乎隻是幾道剪影，他甚至連父親的容貌都快淡忘了，因為父親死去十幾年了，母親去世的同樣早。
父母俱無成孤兒的他，雖然有一大筆撫恤金，但在未成年的時候畢竟還是需要長輩的照料，最早也是最長時間照顧方樂的，就是對麵這位長輩——孫川，據說是父親生前的朋友。
直到七八年前，方樂接近成年不需要人照料了，孫川才聽調去了外地，路途遙遠，往返不易。
可以說，孫川一定程度上替代了父親的角色，是方樂在這個世上僅存的可稱為“親人”的人了。
他沒想到，這位親人，竟然在中山市裏不期而遇！
所以方樂不由埋怨說：“孫叔，您來中山市，怎麽也不聯絡我啊，要不是碰上，我還不知道呢，對了，您來這兒是有公務麽？”
孫川搖頭，說：“我是來這裏工作的，剛調回來不久。”
方樂心思這才活泛了，看看孫叔的警服，肩膀上兩杠一星，又想起西沙分局裏那些警察們的稱呼，脫口說：“‘大隊長’，您不會是西沙分局刑警大隊長吧？”
孫川點頭。
“本來想到家裏親自看看你，給你個驚喜，而不是打電話，但這幾天剛接手工作，太忙，就沒去找你，小樂，不要怪叔叔。”
“不怪、不怪。”方樂機械地回應著，心想，哈哈，剛說沒關係人，這不就來了麽，而且根本就是頭子、正主嘛！
孫川問正事：“對了，小樂，我看你當時要從分局裏出來，怎麽，要開什麽證明麽？還是遇到什麽事了？如果問題不大，孫叔可以給你看看。”
“還真有事兒要孫叔你幫忙，”方樂嘿嘿笑說，“這事兒對您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
“嗯，你說，叔叔聽著。”
“就是……”
由於帶來的材料隻有一份，並且最後交給陳愛花了，方樂隻好口述自己去警局的意圖。
哪裏知道，孫川剛聽了個大概，就臉色一肅，說：“絕對不行！”
“呃——”
意識到自己口氣太嚴厲，孫川將聲音放緩和，說：“你如果隻是在警局內采訪，倒沒什麽，我可以有限定條件的批準，至於刑偵上跟隊查案，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方樂有些急了。
“太危險！就算是曾經陪著采訪案件外圍調查的記者，都發生過出意外的例子，你想跟隊偵查，警察們根本保證不了你的安全！”
“可在警局裏采訪，沒有一手的價值啊，我得獲取一手的體驗素材，叔，這對我很重要！”
寫作現在是方樂的最大人生追求了，他必須找到途徑提升寫作能力!
“那也不可以，你父親臨去前曾有過吩咐，不能讓你涉足危險行業，我必須遵照他的托付。”
父親，父親，又是父親托付，我連那個人什麽樣子都快忘了……方樂嘀咕。
“你說什麽？”
“哈，我是說，叔您的脾氣一點兒沒變。”
孫川不想在這樣的話題上扯太多，放下公事的架子，一副慈厚長者的語氣說：“小樂呀，幾年沒見你，電話裏也說不詳細，告訴叔叔，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呀，交沒交過女朋友……”
方樂一邊扯著叔侄親情，一邊思忖，看來申請的事還要從長計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