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九歌這幾天總覺得肩膀和脖子酸疼。不知道是睡覺落枕了還是頸椎出了什麽問題。她擦了治跌打損傷的藥油,熱水袋也敷了,朱敏濤還給她按摩了好幾次,但就是不見好轉。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忽然聽到有救護車從遠處呼嘯著開過來,在小區裏停下了。

朱敏濤好事,放下了筷子從窗口伸頭探腦的巴望。

“是旁邊樓棟的,哎,抬出來了。哎呀,怎麽頭上還蓋上白單子啦!”朱敏濤咋咋呼呼的喊道。

劉念也湊近窗口往外看。路九歌最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景,原地沒動。

劉念幽幽的說:“看來是沒救了。”

聽到這話,路九歌心情有點低沉。才搬來兩個星期,這小區裏就死好幾個人了,不知為什麽,她心裏有點堵的慌。

第二天下樓晨跑時,聽到鄰居們議論紛紛。

“哎,聽說了嗎,昨天晚上5棟5門的老張,吃飯的時候,不知怎麽搞的,把勺子的把紮進太陽穴裏,楞給紮死了!”

“是嗎?我光聽見救護車來了。怎麽勺把還能紮進太陽穴裏,這、這也太蹊蹺了吧!”

如果不是提前交了半年的租金,路九歌真不想再在這裏住下去了。

東方白睡了一整天。天黑以後,他起了床,隨便吃了點東西,朝藥店走去。

收拾利索打掃幹淨以後,東方白剛坐下,微信響了。打開手機一看,是父親發來的,就幾個字:凡事自己小心。

他微微皺了下眉,心想,他怎麽會突然發這麽一句話過來?

其實小時候,東方白跟父親的關係還是很好的。一直以來,都以他為偶像。

那時候父親在書房打坐練功,東方白就靜靜的在一旁看著。父親經常會給他講一些奇聞異事,也教他一些粗淺的功法,在他心中既神秘又偉大,是近乎神一樣的存在。

但忽然有一天,父親變得消沉了。終日與酒為伴,醉酒後就發脾氣,也不許東方白再靠近書房半步。兩人的關係日漸緊張。

到了青春期的男孩子,本來就叛逆,他倆的關係越走越疏遠。

大學畢業後,他拿著學校的推薦信興衝衝征求父親的意見。父親依舊醉醺醺,一臉厭煩的說:“幹什麽都行你隨便吧。”後麵又小聲嘟囔了一句:“隻要不幹東方家族的老本行就行。”

就因為這句話,他來到了黃泉藥店,和姑姑一起幹起了接引亡魂的工作。

一點來鍾,東方白聽到門口有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沉重又拖遝,然後“咚”的一聲,有什麽東西重重的撞在了門上。

他趕緊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拉開。

門外站著一個又高又壯、蓬頭垢麵的男人。此時東方白的手鏈發出了淡淡的白光,他知道,又有生意上門了。

“請進,你有什麽需要?”他邊說邊回身往裏走。

那人站著沒動。東方白有點奇怪,又轉回頭。

在燈光之下他這才看清,那人的眼眶裏,並沒有眼珠,隻剩下兩個黑乎乎的大窟窿,空洞無物。

他心裏一驚,又問:“兄弟,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那人一開口,甕聲甕氣的聲音便傳過來:“眼睛,我要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丟在那兒了?”東方白知道,眼睛是人的八靈之首。八靈不全的亡魂,將會入地獄很多年不能轉世。

“不知道……被人偷走了……”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怨恨,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嘴角一抽一抽的。

東方白有點發怵。看著眼前這個無眼鬼,他犯了難,自己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如果答應了他,這眼睛要去哪裏找呢?豈不像大海撈針一般?

“那,你的屍身在哪兒呢?”想了想,他又問。

“青鬆殯儀館……”男人幽幽的說,見東方白遲遲沒有應允,那人又說,“事成之後……十倍酬勞……”

東方白下意識的看了看櫃子上那個貼著自己名字的玻璃罐子,隻裝了不到三分之一。

說起來這個罐子挺神秘的。很早以前東方白就試過,他自己投了幾枚硬幣進去。然而硬幣進了罐子,就像被投進了虛無之中一樣,落地無聲。再數數罐子裏的硬幣,數量並沒有增加。

看來,隻有被幫助的亡靈投進去的才算數。

天一亮,他給李澤飛打了個電話。

李澤飛是他的大學同學、鐵哥們兼粉絲,比東方白大一歲。他上大二,東方白剛上大一,他們就認識了。畢業後家裏給他出錢開了個偵探事務所。後來因為一個靈異的案件,東方白幫了他的忙,倆人就成了朋友。

在李澤飛眼中,東方白就是個神一樣的存在。他還想拜他為師,學點本領,可東方白死活不答應,說自己學藝不精,隻會點皮毛,教不了別人。

電話接通,東方白說:“澤飛,照顧你一樁買賣,今天晚上九點,青鬆殯儀館。”

李澤飛一聽來了精神,也不問具體情況,滿心歡喜的一口答應了。

吃完晚飯,東方白換了身輕便的衣服,打車來到了位於西郊的青鬆殯儀館。沒一會兒功夫,遠遠走來一個留著小平頭的小夥子,是李澤飛。

倆人一見麵,李澤飛興奮的說:“東方,今天咱幹點啥刺激的?”

“找一具屍體。”東方白不緊不慢的說,“沒有眼睛的男屍。”

“哦,那咱們怎麽進去?”

東方白看了看低矮的圍牆,眼神一瞟。李澤飛心領神會,點點頭。

東方白貓下腰,李澤飛踩著他的肩膀,手扒著牆頭一使勁爬了上去。然後李澤飛俯下身,用腿勾著圍牆,伸出胳膊拉住東方白的雙手。東方白腳尖點著牆用力一躍就躥上了牆簷。

兩人跳下圍牆,就來到了院子裏。

這是個私人承包的殯儀館,規模不大,穿過這個院子後麵就是火葬場。

兩人趁著夜色四下無人,悄悄的走進殯儀館的大廳。

接待室和監控室裏都沒有人,黑著燈。他們躡手躡腳的走到停屍間門口,東方白側著耳朵聽了聽,裏麵有說話的聲音,是兩個男人。

“王哥,剛才送來的這個女屍放在哪邊的櫃子裏啊?”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著很年輕。

“放這邊,明天她的家屬會來。那邊櫃子裏都是沒主的屍體,還有流浪漢什麽的,在咱這兒放些日子,時間長了就燒了了事。”另一個聽上去年長一些。

“王哥,你在這兒時間長,給我講講唄,這停屍房裏,鬧過啥恐怖的事情沒有?”

“啥恐怖的事啊,你別盡聽他們胡說,自己嚇唬自己。這裏都是些死人,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做啥妖啊!你好好幹,手勤點,嘴嚴點,以後有好事哥肯定想著你。”

“王哥,啥意思啊?咱這兒還能有啥好事?”

“哎,我就那麽一說。行了,放好了吧?走了走了。”

說著,停屍間的門開了,從裏麵出來兩個人,年長的大概三十來歲,矮墩墩的,一雙小眼睛提溜亂轉。年少的那個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看來是個小學徒。

東方白二人趕緊躲進遠處的陰影裏。

那倆人出了停屍間,把門隨手帶上,並沒有上鎖,就朝著大廳門口走去。

等他倆走遠了,東方白和李澤飛走到停屍間門口,二人對視了一眼,伸手拉開了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