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季長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澎悠悠醒來。
昏暗的房間裏麵,是一張老舊的木床,非常老舊,就像是電視劇裏麵,六七十年代的老古董。
甚至連房間內裝飾,也很那個年代。
張澎想要起身,但是渾身疼痛。
這時,門板一響,一個穿著運動套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這是哪裏?大師,謝謝你救了我”
他微微欠起身體,但是卻無法做太大的動作。
“你渾身大大小小二十多處骨折,目前沒辦法起床。
這裏很安全,你就在這裏養傷吧!”
少年說完,站起身,“別叫我大師,我並不是和尚,而且,你在這裏的食宿都不是免費的。
這是賬單。”
他將一張A4紙遞到張澎的麵前,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張澎費力去看,但是腫脹的雙眼根本看不清上麵到底寫了一些什麽。
他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看不清,一共多少錢?
可以刷卡嗎?我手機殼後麵有卡。”
豈料他的話音剛落,那少年就已經掏出了一個pos機,並且將一張卡遞到了他的手中。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來,都給你準備好了!”
張澎一愣,“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卡放在哪裏?”
少年就攤了攤手,“別誤會啊,是你那手機,被你自己壓得粉碎,我想著,你裏麵的電話卡內存卡什麽,一定還有用,就想著幫你保管一下,然後就看到了這個。
哦,對了,手機殼裏的二百塊錢我收了,就當給你保管這些東西的費用。
其他的金額,請先結一下。”
他微笑著,用眼神示意著張澎動手按密碼。
張澎內心一陣無奈,沒辦法,自己的命都是對方救的,按理說,支付點費用什麽都誰應該的。
“謝謝老板!
老板生意興隆!
這時您的收據!”
少年將付款記錄交到他手上,轉身就要離開,走了兩步,似乎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頭說道,“老板,您現在不能下地走動,因為你的脊椎有個地方斷了,所以,你的一應吃喝拉撒都歸我管,你需要什麽,就大聲地叫我,ok?”
張澎瞬間驚了一下,“我的傷那麽重?”
門外,傳來了少年的回答,“那當然啦!
不過您放心,您已經付了款的!”
張澎長歎口氣,心說有人照顧總比沒人管得好,隨即將那張回執單拿過來看了一眼。
“臥槽!
總金額8萬8?
搶錢嗎?”
他雙眼上翻,一口老血噴湧而出。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和尚倒是非常敬業,看著助理病人的這一整套流程,還非常熟練。
張澎雖然對於自己花了冤枉錢很有些不甘,但是還是很承認他的工作的。
“有件事情,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到底是個和尚,還是個護工啊?”
少年見他疑問,不禁喝了一口水,坐在他床邊的一把椅子上麵。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真的要聽嗎?”
張澎不禁微笑,心說,“你的故事再長,還能講一年?”
反正現在除了和他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娛樂工具,為了排解無聊,也為了能夠更加了解麵前的這位少年,不禁點點頭,“你願意講,我就聽著。”
少年很高興似的,似乎終於有人願意聽他說話,將椅子挪到他的麵前,清了清嗓子。
“在我距今為止二十一年的人生經曆中,一共有過兩個名字,有過兩段不一樣的人生。
六歲之前,我叫做林楓。
那時候的記憶,我大抵都是非常模糊的。
唯獨,六歲那年的那個雨夜。
我站在一扇破敗不堪的木門麵前,眼看著父母的背影消失在那漆黑長街的拐角處。
沒有回頭。
從那以後,我就被一個叫做九師父的人,收養在這間沒有名字的喪葬用品鋪子裏。
並且,改名為,季長生。
此時,夾雜著落葉的秋風,一邊打著漩渦,一邊瘋狂地從街頭飛到街尾,再由街尾卷到街頭。
我坐在鋪子門口的台階上,聽著頭頂的木頭招牌發出的‘嘎吱’聲,心頭一片惆悵。
‘長生,要下雨了,關門吧!’
師姐的聲音從鋪子裏麵傳來,仍舊帶著些許哭腔。
我應了一聲,站起身,接著習慣性地向著鋪子裏麵看了一眼。
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這樣的場景其實我早就習慣了,因為鋪子已經很久都沒有交過電費了。
‘好的,師姐。’
我應了一聲,在拉下卷簾門之前,向著外麵又掃了一眼。
門外,除了豆大的雨水重重地砸在我的臉上之外,毫無一絲生機。
三盞昏黃的燭光亮起,兩盞立在師父的牌位兩側,一盞放在門堂內的飯桌上。
我點燃六枝香,三枝給師父,另外三枝插到了後院小屋門口的一座香案裏。
‘再這樣下去,我們這鋪子可能就要倒閉了。’
我坐在門堂內的飯桌旁邊,桌上的泡麵已經涼了。
師姐沒有回話,許久之後,隻發出了一聲輕微且淒涼地長歎。
在師父離開我們的第五個月,留給我們的唯一遺產,這間喪葬用品鋪子,即將關門大吉。
‘叮!’
隔壁鋪子的老板鄭一帆突然發來一條短信,內容很簡單,隻有短短的幾個字。
‘雕木續骨,10萬。’
之後,又是一個定位的信息。
生意上門,沒有不接的道理。
四十分鍾之後,我到達了目的地。
隻不過,當我望著那幢白牆紅瓦的三層別墅,突然心頭升騰起來一股熟悉的感覺。
迎麵而來的鄭一帆攬過我的肩膀,低聲說道,‘長生,你來了就好了!
在二樓。’
我知道這鄭一帆雖然看著像是個江湖騙子,其實身上還是有那麽點半桶水的本事。
隻是他此刻神情緊張,嘴唇發白,甚至渾身也在微微顫抖。
我就料到這件事情,可能不隻單純需要雕木續骨這麽簡單。
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臥室,室內不僅有電腦、健身器材還有整整一麵牆的手辦。
我看著**躺著的身著絲綢睡衣的少年,不由得羨慕起這有錢人家的少爺來。
想起自己從小在鋪子裏長大,師父能夠供我上學、供我食宿已是天恩,哪裏還敢有別的期望?
人比人,氣死人!
我走到少年身邊,發現他此時已經沒有多少人氣兒了。
在連接脖子的第七頸椎上,有一個巨大的傷口。
而且,那傷口上麵有一層墨綠色的粘、稠、液、體,並且伴隨著一股腥臭的氣味。
我皺了皺眉,因為那傷口看上去,雖然是這少年的致命傷,卻並不是正常外力造成的。
我掃了鄭一帆一眼,發現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說,‘看吧,讓你來沒錯吧!’
我歎了口氣,將手指沿著傷口的位置探尋了一番,竟發現在那頸椎骨腔中,似乎還存在著別的什麽東西。
‘是妖氣,植物的。
而且,我打不過。’
鄭一帆無奈地聳聳肩。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額頭處已經受了傷。
‘植物?’
我轉身看向房間的陳設,別說植物了,就連一根草都沒有。
‘難道?’
我馬上俯身看向院子,那院子的西北角處,一棵巨大的槐樹,正迎風輕晃著枝葉。
‘我本來就是想來賺點零花錢,卻沒想到竟然遇到真家夥了。
不然,我也不能叫你來呀!
你看,你家九師父那麽厲害,你是他的高徒,自然也不會太差的!’
鄭一帆賠笑著,滿臉尷尬。
我哼了一聲,‘我可單純,你別唬我。
我們那可是正經的喪葬用品鋪子,這降妖除魔的,我可不會。’
鄭一帆就低聲說道,‘我說長生,咱們再怎麽說也是這麽多年的老鄰居了。
你那九師父明麵上做的是喪葬用品和入殮的工作,但是背地裏,那可是世襲的二皮匠!
你想蒙我?還嫩呢!
況且,就算你不會,難道你師姐也不會嗎?’
說完這話,他的眼神就不自覺地瞟向我左耳上戴著的一隻黑色耳釘。
我看著他的臉,很有些狡詐之徒的陰險,隨即回答,
‘二皮匠,頂多也隻是個續骨、拚屍的。
這與妖鬥,我可沒學過,我又不是道士。’
鄭一帆很有些急了,他咬了咬牙,下定決心似的,
‘長生,看在大家都是老鄰居的份上,你放心!
你看,這雕木續骨,加上這降妖除魔,我給你這個數!’
說著,他用手比了個‘五’。
‘今天這個,我吃點虧。
你拿大頭,我隻收個中介費。
你看,你不是一直都想給你師父買塊好點的墓地麽!’
他的話不禁讓我心中一動,我轉身輕聲說道,‘師姐,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師姐沉吟了一下,‘現在正值正午當空,對我這個靈體的製約很大。
不過,我如果打著鎮靈傘,十五分鍾應該沒問題。’
我看著那棵槐樹,‘危險性還是很大的,速戰速決!’
師姐嗯了一聲,‘看這孩子也撐不了多久,你救他,也得需要這樹妖的髒心木。
躲不了。’
‘那個,長生啊,跟你師姐帶個話,就說我說的,小心些。’
此時,鄭一帆正站在我身後二十米遠的距離大叫著。
而我的麵前,就是那棵巨大的槐樹。
我左耳上戴著的黑色耳釘一陣灼熱,接著,身著黑衣黑裙的長發女孩手撐鎮靈傘,已然出現。
‘師姐,鄭一帆說讓你小心點!’
我笑著看了鄭一帆一眼,鄭一帆還在到處張望著,‘長生,你的師姐出來了嗎?’
我沒理他,抄起木刀向著槐樹砍去。
那槐樹原本無聲無息,卻在我砍向它的那一瞬間,似乎被刺中了命脈,整棵樹瘋狂扭動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的多足蟲。
好在師姐飛在樹冠處與那些樹枝纏鬥,以至於我現在的行動還很順利。
我從木刀中傳來的感應,得知這槐樹妖的髒心在我頭上一人高的位置。
可惜師姐是個靈體,無法同時掌控鎮靈傘與木刀寶器。
沒辦法,我隻能叼著木刀,雙手攀住樹枝,打算爬上去。
可支撐我的樹枝似乎已經預知到了我的企圖,突然用力搖晃。
情急之下,我隻能借著它的力,在被甩脫的一瞬間,用木刀釘在了更高處的一根樹枝上。
隻不過,我還沒有來得及得意於自己剛剛的身手敏捷,腳下陡然一軟,幾根巨大的樹根就已經從土裏鑽出身來。
我見大事不好,隨即展開左手手掌,那掌心,刻著一朵六瓣蓮花。
可是,這些樹根隻是略略地畏縮了一下。
一根樹根突然從我的身後鑽出,纏著我的腰部,狠狠地砸向地麵。
我隻覺得胸腔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轟’,接著泥土裹著身體,極快速地陷進地下。
‘長生!’
鎮靈傘突然飛過來,我牢牢抓在手中。
那鎮靈傘快速地在我的手中轉動,接著,把我拉出了地麵。
‘師姐!’
我知道師姐不能暴露在陽光之下,隨即轉身將鎮靈傘又丟還回去。
可是,師姐卻並沒有接傘。
那傘掉落在地上,掀起了一陣灰塵。
‘師姐!’
我不由得大叫,卻在那傘下發現了師姐所幻化的黑色耳釘。
我知道,師姐已經靈體受損,受傷不輕。
此時,無數的槐樹枝齊刷刷地向著我的方向刺來,密密麻麻,毫無空隙。
鄭一帆的驚呼聲從我的身後傳來,接著淩空飛過來一張符紙。
不過,那符紙雖然飛過來的時候淩厲非常,卻在接觸到樹枝的一瞬間,被紮得稀爛。
我的腦中快速閃過師父所教過的所有知識,最後,閃過師父的那張嚴厲且慈愛的臉。
‘師姐,沒想到我們兩個第一次出任務,就要退休啦!’
無數的樹枝從我的身體穿過,在鄭一帆的絕望大叫聲中,我看到自己的血液噴湧而出。
而那些樹枝竟然像是碰到了什麽危險一樣,陡然縮成了一團,接著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枯萎。
我一臉疑惑,‘難道我的血,是除草劑?’
顧不得多想,我忍著劇痛,一躍而起,一刀砍向它的髒心的位置。
巨大的槐樹突然急速幹枯,並且發出嘶吼。
‘它來了!它要來了!’
我並不知道那個它代表著什麽,隨即抱著髒心木,頭也不回地向著樓上跑去。
我先是摸了摸少年的頸椎骨,手起刀落,將手中的那節髒心木雕成了一根與少年相匹配的頸椎骨的形狀。
接著,一把扭斷了少年的脖子。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過突然,以至於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女人淒厲的喊叫聲。
我看了眼手表,雕木續骨的黃金時間隻有五分鍾。
所以,不容我多做猶豫。
木刀遊走在少年的後頸,隨著一聲清脆的“嘎嘣”聲,那截墨綠色的骨頭被我握在了手裏。
‘啊!你,你殺了小鬆!’
女人突然醒來,並且發瘋般衝到了我的身邊,接著大力地拉扯著我的衣服。
我本來已經把木雕骨鑲嵌進了少年的頸椎,正在凝聚意念,靈力為線,打算用骨針縫合傷口了。
可是這女人突如其來,使得我完全無法全神貫注。
身上的傷口也因為她的拉扯而滲出大量鮮血,疼得我差點暈厥過去。
手中的靈力線也因此斷掉。
我看了一眼手表,距離五分鍾的時限,已經不足三分鍾。
‘想要你兒子的命,就給我安靜點!’
那女人先是一愣,接著聲音顫抖地不可置信似的問道,‘你,你是小楓?’
我的心應聲收緊,那個雨夜的記憶在我的腦中清晰了起來。
我看著**的少年,分明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我的影子的。
在這一瞬間,我竟釋然了。
‘你認錯人了,我叫季長生。
如果想要救你兒子,就請不要打擾我。
因為,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張澎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麵前的叫做季長生的少年,心頭閃過一群奔跑的草泥馬。
“等等,”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不禁打斷了他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和你師父都是世襲的二皮匠,你的左手掌心有六瓣蓮花印,你還有個靈體狀態的師姐?”
季長生喝了口水,篤定且無辜地點點頭,“啊!”
不過,還沒等張澎繼續發出自己的疑問,那季長生就突然捂住嘴巴,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