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三生第一生(一)

這是一片曠闊而看不到任何邊際的地方,但愁塵的身影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時候,他似乎也就能夠感受到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氣息,這是洪荒的氣息,帶著一絲天地的蒼茫之感,讓人不免有些追憶。

一腳踏足,整個天地都因此而發生變化,一雙眸子在向四周打量,卻是能夠感受到一股極為神異的氣息浮現在他身邊。

愁塵忽然顯得有些迷茫,這股氣息可是他之前都不曾感受到的,卻是沒想到在此刻直接浮現出來,這股氣息到底是什麽,他不曾知曉,但至少他知道在,在這股氣息之中他說感受到的是一股極為親切的感覺,就好像是親人在召喚,這是一股來自娘胎之中的親切感,但這股感覺浮現的時候,讓愁塵有種身不由己想要上前的衝動。

識海之中,劍翁還和雷龍聚在一起,當他們感受到這股氣息的時候都不由得臉色瞬間變化,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顯然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此刻的感知,因為這是舉世的氣息,不僅僅隻是愁塵,就算是他們也都覺得親切,甚至渾身上下的魂體在此刻就好像是受到了滋潤一般,原本受到創傷的神魂開始恢複,僅僅隻是這麽一小會兒的時間便已經相當於他們數個月的苦修。

“三生石……一定是三生石!”劍翁顫抖著聲音叫道,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就是三生石,也就唯有那種東西,才能夠給他如此這般的感受。

不過他不曾說話,隻是保持著安靜,靜靜地望著天地間有著一道通道浮現在愁塵身前,靜靜地望著愁塵走入這個通道之中。

遺跡之中,老叟臉上直接就顯露出了駭然之色,如果說仙金的存在對整個遺跡來說都算得上是無比珍貴的話,那三生石的存在那就是連上界的人都在追求,這個東西別說是老叟,就算是白鉞本身也都控製不了,甚至就算是他不願意,就算是上界眾人也都不能發現他的所在,但就是如此珍貴的東西,卻是在此刻主動浮現出來,甚至看其模樣似乎是在接引愁塵,這是何等嚇人,完全就是超出了眾人所能夠思索的範疇,臉上不由得顯露出震撼之色。

白鉞匍匐在一旁,倒是什麽都沒有說,但是卻能夠感受到在那股平靜之下依舊還是有著一絲驚訝,甚至還有著一絲沉思,不是在沉思其他,隻是在沉思目前出現在愁塵身上的事情罷了。

“或許他真的既是天選之人,能夠得到道殿的那位預示的存在,我覺得他就是能夠逆天之人,凡塵戰仙,或許整個仙界都會因為他而顫抖!”白鉞低聲道,眼神之中已經多出了一絲堅定。

另一邊,愁塵走入通道,來到一處陌生的空間之中,四周都是七彩的光芒,唯有中間一塊石頭無比樸素,沒有任何光澤,就好像是一塊平淡無奇的石頭一般。

但似乎也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一份平淡,反倒是突出了其中的不平凡,讓人僅僅隻是看著第一眼便不由得沉浸下去。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了很久了。”莫名的聲音在此刻響起,卻是在那平淡無奇的石頭上麵浮現出一道身影,那是屬於女子的身影,在此刻浮現出來,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莫名的氣息。

“三生三世,這是你曾經留下的路子,現在的你是否又做好了準備?前世因,前世果,舉世看天穹皆變,萬物歸化,希望你能夠有一個好的落幕。”輕歎聲再一次響起,沒有等愁塵答話,三生石上直接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將愁塵籠罩其中。

“還有兩個殘魂?也罷,既然是命中注定之人,那就一起去接受這份機緣吧,希望你能夠找回自己,找到自己的道。”

女子默然歎氣,臉上不由得顯露出一陣落寞之色。

意識混沌,愁塵似乎有種無法控製的感覺爆發出來,天地變更,這是慢慢白雪飄灑,這是他的第一世,出生化作胎兒,卻是因為父母遭仇家追殺而不得不將其放在一塊雪地之上,無聲的在雪中哭泣,天空中不由得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愁塵的虛影浮現,在一旁還有著劍翁和雷龍的存在,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因為這隻是記憶,相對於記憶來說他們也就隻是過客罷了。

風雪交加,嬰兒在哭喊,一個老道從不遠處走來,將其抱起,帶回道觀。

第一章:若世間無道,我便以死問道

時光荏苒,總是過得很快,幾十年的時間轉眼過去。

深秋的夜總是那麽的孤寂與悲涼,冷風颼颼,帶來些許涼意,抬頭仰望,這已被汙濁的天空隻剩得少許清明。

在這明月姣姣的夜晚,山中的星空卻總是比城裏的夜空明亮得更為自然,更為清爽,空中明月姣姣,繁星點點,競相交輝照應,灑下點點光暈,滋潤萬物。。

中國西南部的某座高山之上,一座小巧道觀屹然矗立,獨立於高山之巔,俯瞰天地萬物。大有世間種種,皆入吾眼的意思。

道觀不大,也就一個露天的壩子,一座較為古老破舊的殿宇,侍奉著三清,和幾間較為破舊的平房而已。

一座平房的房頂之上,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仰躺著,雙目空洞,望著星空,怔怔出神。

觀主無名,或者說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記憶是從被師父帶回道觀開始的。

據師父所說,他是在山下的一條道路旁發現他的,那時他還太小,隻是個嬰兒,見左右無人,而這嬰兒又甚是可憐,師尊便在嬰兒所處的地方呆了整整一天,等待著他的父母來將其帶回。

可是,一天之後,卻是沒有任何人來認領或者說,那一天的時間內很是詭異的居然連個經過的路人也沒有。

這應該就是天意吧,師尊歎了口氣,最後別無他法,隻得把這個幼小的嬰兒帶回了道觀,由自己親自撫養,索性這小家夥雖小,但倒是已經斷奶,為師尊免去許多麻煩。

這個人便是愁塵的第一世聲,默默地看著這些年的變化,愁塵就覺得自己好似一個過客

就這樣,二十年的時間轉眼過去,少年長成了成人,而享年九十二歲的師尊在前幾年仙逝而去,少年,或許應該叫青年也就成為了這個小觀的觀主。

觀主無名,即便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青年也沒有自己的名字。用師父的話說那便是: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不需要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名稱隻是個代號,有也罷,無也罷,何苦執著。

然而這個修道者和我們常人所理解的修道者並不相同,並不是那種修仙之士,而僅僅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人了。

雖說青年也曾讀過玄幻小說,也曾有過自己的師父沒準就是個隱世高人的幻想。

但這一切卻都又如此平淡,如此平凡。

青年仰躺著,望著天空,神情複雜,忽而眉頭緊皺,忽而神情舒展。

皎潔的月光宛如輕紗覆蓋在青年的麵龐,清涼而又明亮。

皎皎月光,宛若一座橋梁,直通青年的記憶深處。

刹那間,夢回千古,少年的思緒宛若回到了那一夜。

燈火通明的房間之內,青年與師尊相對而坐。

望著麵色枯槁,行將就木的師尊,青年的臉上不禁露出傷感之色,眼角不經意間流落出一兩滴晶瑩的淚珠,卻是被青年又給強行擠了回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師尊慈愛地看著前方的弟子,在即將圓寂的此刻,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

雖是路旁撿回來的弟子,但經過多年的相處,兩人早已是形同父子。

如今父親將死,兒子又怎能不傷心呢。

師尊顫巍巍地伸出蠟黃的手臂,為青年逝去臉上的淚珠,微笑道:“孩子,別哭。人從生下來開始便已經注定了死亡,隻是死去時間的長短不同罷了。如今為師也算是壽終正寢,你又何必傷心。”

“師尊……”青年抬起頭,哽咽著喉嚨,癡呆呆地望著師尊,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嗬嗬……”師尊咧開嘴,燦然一笑,“你這癡兒,吾等乃是修道之人,如今為師即將駕鶴西去,離開此間牢籠,你不該為師尊高興嗎?”

見到師尊開懷的表情,少年心中的難受感卻是半分未解,反而愈發濃鬱。

哽咽著聲音向著師尊問道:“敢問師尊,人生必死,奈何生哉?僅為在人間走一遭?”

師尊聽到,眉頭一皺,閉目不語。

“弟子鬥膽再問師尊,雖說吾等乃是修道之人,但那道又到底是何物?吾等又何以修道?何以得道?僅憑平日打坐修行?又或者說如那小說中說的一般,修的是長生之道?但既是萬物皆有生死,那長生之道又有何意義?”青年見師尊不語,心中的疑惑更甚,乃至於沒有考慮到師尊的身體問題,一股腦兒地都問了出來。

其實這也無怪青年,實在是這幾個問題在心中積蓄已久,但卻深知師尊脾氣沒敢發問,如今師尊幾將圓寂,青年也是在極度傷心之下,幾度自我鼓舞勇氣之後才問出這般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話來的。

然而師尊聽到青年的問話,並沒有青年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反而是緊皺的眉頭忽地鬆展,望向青年的目光中有著幾道精光閃過。

“唉……”

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麽無奈之事,微微歎氣。

“為師我已時日無多,這些事情的答案到底該你去尋找。”師尊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神色,雙目緩緩閉合,鼻中的氣息也是出的多,進的少。

“切記,天地之間,大道雖多,但你的道隻能你自己去選、去走。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那總歸都是你的道。切記……切記……”

師尊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是弱不可聞。

最後一句說完,便是油盡燈枯,駕鶴西去了。

…………

“自己去找?自己去找……自己去找……”青年仰躺著,望著星空,宛如中了魔怔一般,口中不停地喃喃道。

“那天地間又是否有仙?是否有魔?是否有佛?”青年雙眼空洞,神誌有些昏迷。

而此時,天地仿佛像是應了青年的某種心聲一般,一道宛若魔障般的聲音在青年的心中響起

“你若是如此不解,何不自己去求證一番?”

聲音響起,青年隻感到自己的身體頓時一寒,一股冷意由脊梁骨直襲腦部。

冰涼的寒意頓時讓青年迷亂的心神恢複不少。

定了定神,額間眉頭一皺,“這莫非便是心魔?”

就在青年這般想的時候,鬼魅般的聲音又一次毫無征兆的在青年心中響起,“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隻要知道我能有方法幫你證得心中的“道”便好。”

青年神情一愣,麵色複雜,心中糾結無比。從這句似是而非的答句之中,青年已經知道這便是心魔。

在青年的心中,恐懼與問道之心強烈糾結鬥爭,無法拿定注意。

不過,最終,青年緩緩自口中吐出一口濁氣,眉頭舒展,神情平淡如斯。

“不知我該如何求證?”青年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初時麵對心魔的恐懼已經消散殆盡。

“在汝心中,仙佛魔之所在,非是道之所存乎?”

青年聽著,默默點了點頭,“是又如何?”

心魔嗬嗬一聲冷笑,“既是如此,吾觀你前時記憶,早已看淡生死,那又何不以死殉道,若鬼魔既在,想那仙佛也不遠矣!問題是,汝敢嗎?”

聞言,青年渾身一顫,渾濁的目光之中,一道精光射出,灑然一笑。

“小說之中都說,心魔乃是蠱惑人心的大行家,吾本不信,認為皆是寫者妄語,卻不想今日一番交談,小子深有感觸。”

“哼……”

心魔一聲冷哼,“世間之事又怎會都是無根之水,毫無憑據。小子,你如此感慨,難道是怕了?”

“非也。”

青年微微搖了搖頭。

“你也不必用言語激我,算將下來,小子身處於道觀之中也是有二十多年了。”青年雙目凝視星空,緩緩說道。

“這二十多年來,師尊日夜叫小子修道,但小子卻是至今都不知何為道?道又為何?何以問道?何以得道?”

“這些問題困擾小子十幾年,而今借兄良言,有一法可以問道,解心中疑惑,吾又為何不從呢?”

聞言,心魔心中微微一驚,看著青年,臉色怪異,在心中想到“這可真是個怪人。”

“你不怕死?”

“死有何懼,就如師尊所言,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無一人可以逃脫,小子在此可以妄下定論,世間無一人可以永生,萬物都將毀滅,即便是傳說中的仙佛也不例外。既是萬物皆有亡時,吾之生便是為了死,那小子如此在乎生死又有何用?”

“怪人!奇人!”

心魔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巨大的黑影在青年的身後隱現,此刻心魔的心中似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唉……”隨後,心魔無奈歎息,巨大的黑影悄然消散。

感受著背後那股陰冷之氣散去,青年並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依舊神情平靜,凝視星空。

順後劍眉一橫,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雙拳緊握,目光中滿是決絕之色。

“師尊,弟子已經知道該如何尋找自己的道,為道前行,生死不悔。”

…………

寂靜的夜空中涼風陣陣,片片落葉隨風飄零隻留下光禿的枝幹,蕭瑟枯凉。

道觀之外,青年遣出了觀內所有的生物,

獨站於觀旁的一小池旁邊,麵色淡然,嘴角見還有著一絲微笑隱約可見。

看著池中那輪倒掛的明月,青年哈哈一笑,神情頓時由平靜變為癲狂。

“若世間無道,吾便以死問道!”

隻見青年縱身一躍,沒入湖水之中,沒有絲毫反抗掙紮之色。

僅於片刻,那池水便歸於平靜,化為一潭死水。

淡淡秋風掃過,樹葉飄零,觀中一切如故,隻是少了些許生氣。

…………

默然看著自己的第一世投入水潭之中,愁塵什麽也都不曾說,這幾十年來他的內心帶著少許的枯寂,這所有的的還是請就好像是他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一般,如果是以往,或許他會說出一句好傻,但是現在的他似乎並沒有資格來說出這句話,因為他本身就是局外人。

因為他就是他……

“一切就這麽結束了嗎?或許就以這樣的狀態結束第一世也好,雖然平淡了些,但是多少也是一種平靜的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