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都廣之野

鷙和棘兒回到了石板屋子,香狸靈兒大老遠就迎了上來,圍著棘兒又蹦又跳,棘兒蹲下身把靈兒抱在懷裏不停地親著。

鷙看著石板屋子就覺得有點可惜,忙活了三天就住了一晚。

棘兒從石板屋子裏拿出包裹,看到鷙還怔怔地看著石板屋的樣子,笑著說:

“怎麽了,想住下來?”

“不!不不不。”鷙趕忙回答到,好像生怕棘兒會留他住下來似的。

“隻是覺著挺好看的石屋子,不能帶走,太可惜了。”

“哈哈,那你扛走呀!”

“……”

“走吧,走吧。”棘兒邊走邊說:“也許今後還會有女孩子來找荀果,她就不要住到樹上了。還有獵人啊,遊人啊,都可以擋擋風避避雨。”

“他們也不知道是我壘的啊。”

“他們會以為是山上的老熊壘的?”棘兒停下腳步回身望著鷙問道。

“不會。”

“他們會以為是山上的鬆鼠壘的?”

“更不會?”

“那就是啊,他們一定會想是一個人壘的。當他們這樣想的時候,心裏麵就會出現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

“是嗎?”

“嗎是。”棘兒說完,轉身繼續趕路。

鷙認真地撓了撓頭。

沿畛水從青腰山上下來,鷙想著該分手了,就停了下來對棘兒說:

“神武羅說都廣之野在西南的方向,你往那個方向走。”

鷙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西南的方向。

“你呢?”棘兒眼直直地盯著鷙問。

“我應該先去找河水,然後沿著河水向東走。”鷙回答說。

棘兒沒有說話,仍然拿眼直直地盯著鷙。鷙被棘兒盯的骨頭縫裏發涼,心一慌,忙著說了句:“就此別過,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鷙還沒走幾步,棘兒一下子跳到了鷙的麵前,一個胳膊叉著腰,歪著頭,另一支個胳膊伸得長長的指著鷙的鼻子,尖著嗓子:

“你一句‘就此別過’就走了,你一轉身就走了!你身上敷的草藥是我一口一口嚼的,你趴在棕葉棚子裏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吃的喝的是我一口口喂的,為了你我還舍棄了我的小象,這些你都不記得了,你一句‘就此別過’轉身就走!”

棘兒說得淚花飛濺。鷙呆呆地站著,望著棘兒因激動而漲紅的臉,嘴裏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你一句‘就此別過’就走,你一句‘就此別過’就走,你走吧!你走吧……”說完這句話,棘兒用雙手捂著臉,就大聲哭了起來,一時間烏雲敝日,萬鳥寂聲。

鷙幹搓著兩隻手,他知道棘兒是不想讓他離開,可是他不想跟著棘兒向越來越遠的方向走。他在心裏想給自己找個分開的理由,想來想去,除了要去尋母,他也想不出其它的理由啊。

也不能就這樣眼看著棘兒一直哭啊。

“你於我有恩,我很感謝,但我要去的是東邊的大海,跟著你我會越走越遠啊。”鷙解釋著說。

“啊……”棘兒的哭聲又大了起來。

“這個……”

“不然這樣吧,我陪你找到都廣之野,然後我再去尋母。”鷙終於無奈地說。

“真的?你答應我?”棘兒不哭了。

“我答應你。”鷙回答說。

棘兒把手從臉上拿了下來,鷙就看到了一張被淚水模糊著的燦爛的笑臉。

翻山越嶺,泅河渡水。

一日兩人帶著靈兒翻上了一座高山,向南一望,看到了一片寬闊的平原。棘兒舉著雙手歡呼著,鷙想,應該就是這兒了。

下了山兩人南行。到處古木參天,溪流潺湲,黑黑黝黝的森林裏掛滿了奇藤怪蔓。兩人沒找到路,這看似個沒人跡的地方。沿著溪流走,走著走著溪流越來越寬,最後匯入了一條大河。

寬寬緩緩的一條大河,在兩岸林木的掩映下,寂然深幽。

“青山黑水,這就是那神武羅說的黑水了吧。”鷙說。

棘兒沒有說話,她正觀望著河的對岸,有沒有路啊,或是其它的人跡。

“走,去爬到那個山頂上看看。”棘兒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高山說。

兩人千辛萬苦爬到了那座山上,向西南方一望,兩人欣喜萬分。隻見不遠處不再是原始的森林,是規規整整一塊一塊的田地。有幾隻沒見過的大鳥,在遠處翻飛,更遠處有一棵大樹直插雲霄。

“看見了嗎?看見了嗎?那裏還有一群大象在那裏遊**。”棘興奮地叫著。

“那上下翻飛五彩的鳥是鸞鳥,田裏麵種的是稻穀。你看那一大片的樹林裏開著藍色的花,好美啊!”棘兒感歎著。

“你再看那最遠的地方,那裏好象是座大城!你看,你看啊!”棘兒叫著鷙。

“哪裏有什麽大城?”鷙說。

“就在那,就在那,你按著我手指的方向看!”

“沒看到什麽大城。”

“你個土條!”

“……”

兩人迅速下山,披荊斬棘,一路西南。

一路走到晚,沒找到。到了傍晚鷙趁著天還沒黑,爬上了一棵最高的樹,向西南方望一望,還是看不到。先找地方休息,明天再找。

第二天又向西南行了一上午,鷙爬上棵大樹,也還是沒看到都廣之野。不敢往前走了,怕是不是走錯方向了?要回到那個山上,到山上再看看方向。

到了山上,向西南方望過去,都廣之野明明還在那兒啊。方向也沒錯,那邊是我們繞過的一個小山包,那邊是我們趟過的一條溪。兩人對望了一眼,默默地都沒說話。

“太陽已經偏西了,你去找點吃的,我來生火,今天就住山上了。靈兒,靈兒跑哪去了?”棘兒邊找著靈兒邊說。

鷙空著兩手回來的,他連個山老鼠都沒捉到。倒是棘兒不知從那兒薅來了兩大抱結著黑色醬果的草,堆放在石台上。

“快來,快來摘醬果吃,快把你背上的琴放下,整天背著不累啊。”棘兒招呼著說。

兩個人坐在石台子上,一邊摘著醬果一邊吃著。此時夕陽正在落山,把周圍的一切都染的紅通通的。

“快看。”棘兒用手一指。

鷙抬頭望了過去,隻見一輪大大的火紅的夕陽,正顫顫地向西邊的山上落去。它落到了山巔上,就被山給擔住了,被山擔住的太陽就顫悠成了落在碗裏蛋黃的樣子。太陽兩邊的雲彩就像是從太陽裏擠壓出來的流火,燦燦地向天的兩邊燒了開去。山被燒紅了,樹也被燒紅了,天也被燒紅了。最後那太陽被擠壓地破裂開來,熔化著從山上流淌了下去。

真美啊,棘兒想著,美倒是美啊,就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太陽,不是白天看到的那個太陽啊。想到這兒,她心裏一動趕忙問鷙道:

“問你個事啊,你說我要是變成天下最美的女人了,你會不會覺得我就不是我了。”

“我想應該會是這樣。”鷙想了想說。

“怎麽會呢,我還是我,我的心還是這顆心,我還叫棘兒啊。”棘兒說道。

“我們那兒有個女孩從巫鹹國回來,求來巫咒改變了模樣。回來後,半年,媽媽都沒讓她進坡棚。”鷙說。

“有這麽嚴重嗎?”棘兒說。

“相貌和以前不一樣,還好接受啊,關鍵是神情也不一樣了,最最重要的是連笑容也不也樣了。”鷙認真地說。

“哦。”棘兒陷入了思考中。

過了一會子,棘兒又問鷙:

“再問你一個問題啊。”

“你說。”鷙說。

“你以前說過,我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是真的嗎?”棘兒問道。

“當然是真的。”鷙想也沒想就回答說。

“那見過了神武羅呢?”棘兒又問。

“也還是。”鷙回道。

“神武羅不美嗎?”棘兒問。

“看到神武羅啊,心裏就像掉進了一塊冰碴子,而且還化不了,就在心裏浮著,我怎麽會覺得她美呢?”鷙回答說。

“哦。”棘兒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第二天天一亮,鷙就觀察著都廣之野和這座山之間的地形,心裏作著標誌,想著怎樣才能一段一段的走過去。

“別在那兒看了,抓緊下山了。”棘兒喊著。

“沒看好路,下了山還是不好找啊。”鷙回說道。

“現在吃的也沒有,喝的也沒有,也沒個地方住。最起碼要先備好路上吃的吧。”棘兒說。

“到了那個都廣之野,應該就有吃的了。”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棘兒有些生氣地說。

看到棘兒真走了,鷙趕忙跟了上去。下了山,鷙跟著棘兒來到了黑水河邊。棘兒沿著河岸找到一處寬敞點的高地,把自己的包裹丟在了地上,對鷙說:

“你也把你的琴拿下來,放這。我們開始蓋房子。”

“好吧,我們搭一座石板房吧。”鷙看了看四周,除了粗大的古樹就是草,心裏很無奈地說。

“這裏沒石板,我們要蓋一座木頭房子。”棘兒堅定地說。

“唉!”鷙歎了口氣。

“你怎麽還唉聲歎氣的?”棘兒盯著鷙問。

“蓋木頭房子,做一把石刀就不知道要多少天。”鷙說。

“遇見了難了,是吧。”棘兒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裹裏拿出個石刀,遞給了鷙。

鷙接過那把石刀看了看,雖然小了一點,但是用燧石塊砍砸成的,很鋒利。

“好吧,我來蓋房子,你自己去找都廣之野。”鷙用商量的口氣說。

“我不去,我不去,我一個人去,碰到了老熊或是山貓子,還不把給吃了啊,我幫你蓋房子。”棘兒笑著說。

“……”

他們先是在樹林裏找枯枝,再砍削成需要的長度,這很容易。棘兒天天跟在鷙的身後,唱著笑著幫鷙扛撿來的樹枝。鷙砍樹枝砍累的時候,棘兒就接手幫著砍。但是,沒過多久樹林裏就撿不到枯枝了,可屋子才蓋了一半。爬到樹上砍新枝子,太慢了。鷙想這不行,這得想想辦法。還好,沒過幾天鷙就在那座山的山腳處,發現了一片竹林,裏麵都是胳膊粗細的竹子。這就變簡單了,在竹子的底部砍半圈,用力一拉一棵竹子就倒了。砍倒了竹子往回扛,鷙一次抗四棵,棘兒一次扛兩棵。這樣沒過多久,屋子就成形了。在屋頂上拉好竹竿,再鋪上竹梢,用龍須草紮好,然後苫上曬幹的茅草,這房子基本上就算蓋好了。鷙用竹子紮了一個門。

樹枝和樹枝之間,竹子和竹子之間,難免有空隙。為了擋風擋蛇擋蟲子,就要插好的牆上糊泥巴。

兩個人糊了一天的泥巴。房子糊好了,棘兒就看著鷙笑,鷙也看著棘兒笑,兩人臉上身上都是泥巴。

兩人來到了河邊,鷙說:

“你別看啊,我要下河裏洗個澡。”

鷙背向了棘兒,解下了衣衫,把衣衫在岸邊放好,剛想往河裏走,就聽見棘兒“嗨!”的一聲。他轉頭望去,看到棘兒**著站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向他招著手。當他望過去的時候,棘兒‘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裏。

鷙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了反應,他慌忙用雙手捂著就蹲下了身子。

蹲下了身子,他就在**漾的波光中,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臉。

棘兒在遠處的水裏,咯咯笑著,喊道:

“來啊,來追我啊!來啊,來追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