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一片血紅

肅殺!在前麵狹小後麵寬敞,成三角形狀前低後高的艦橋之內,正瀰漫著這麽一股氣息,從內部成員的服裝來看,清一色的黑色太空衣右胸上正以傭兵工會統一發出的徽章證明了他們的傭兵身份。

但此地的他們卻沒一般傭兵的毫無紀律、自我主義,反而像受過嚴格的軍事管製一般,一個個坐的筆挺,心無旁鶩,專注於眼前所做的事物之上,但從眼角不時望向的方向,從眼中不時透漏的恐慌神情來看,這股氣勢的源起方是造成靜默的真正原因。

中心的艦長位上,一個叫人難以忽略的“人”,黑色的拖地長袍遮掩了他的身材,白色的冷笑麵具掩去了他的麵貌,沙啞的奇特語調模糊了他的嗓音,如同迷團一般包護著自己的人,便是艦艇之上獨一而無二的艦長。

除了座椅上的小型螢幕之外,艦長座周遭兩公尺內呈現了淨空之貌,即便是副艦長恩雅˙吉亞斯,其座位正好在兩公尺之外,一條明顯的界線橫亙在兩個空間之中,卻完全無礙冰冷殺氣的向外傳播,冷冽的感覺,從中心迅速擴散至四周,身體無意識的顫抖,手腳一陣陣的冰冷,卻無一人膽敢抱怨,甚至是發出異論的;沒有人敢去麵對,那對毫無感情的殺人目光,即使是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這也是他們無法從記憶中抹去的惡夢。

溫馴的狼終於退去牠虛假的外表,平平無奇的商用載貨艦,突然間染上了深邃的暗紫,幾乎與黑暗的宇宙容為一體;在艦身的兩旁,緩緩浮現出紅色的惡狼形象,正好與浮出的砲管共成一體,閃著銀光的砲管就象是餓狼之爪一樣,期待著再度刺入敵人體內的快感,並合的甲板上,完美的呈現出血色之狼的真正麵貌:充滿殺戮的雙眼,滴著鮮血的獠牙,充滿著侵略與殘暴的凶像,更完美的呈現出血狼的真麵目,隻留下殺戮獸性的無情野獸。

炮管浮出,飛彈裝填,艙門開放,機體彈射,製式的C級PT,相同的長程狙擊光束步槍,幾乎相同的時間抵達目標點,槍管正對著眼前敵方的艦橋,以三架為一組,15台PT成正五角形的排列在艦艇前麵,暗黑的槍管前端已被白熱的能源充滿,駕駛的手指已緊扣著按鈕,所欠缺的,僅隻是一個號令罷了,然後一如往常一樣,按鈕一放,數道光束同時並發,螢幕被爆炸的白光取代。敵人是誰,任務為何,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了解眼前是必須消滅的敵人,這便是他們唯一所必須了解的。

本來一切就該是這樣的……該揮下的左手,該發出的命令,凝在空中,哽在喉中,機器一般冷血的人,理性至令人感到沒有感情的人,頭一次的遲疑了;坐的最近的恩雅甚至可以察覺到他舉在半空的左手正微微的顫抖著,象是用盡全力的壓抑著自己,壓抑著那即將脫困而出的蝕血之魂!

(我在……遲疑嗎……)

(接下那種家夥的委托……泄漏他們的行蹤……冷眼旁觀至此……為何到了這種時候……我卻……我卻遲疑了……為什麽……明明是為了殺了他……明明就下定決心了……為什麽我……我。)

不論如何說服自己,曾經存在的情誼,共同度過的時光,塵封於記憶之中,封印於內心之內,無法抹煞,無法消去;修羅雖無情,終究無法拋去內心唯一的牽掛,所有的狠心、殺意、絕情,被道德之鎖、良心之鏈牢牢的困鎖起來,僅存的良心,漸升的殺心,截然不同的兩種感情,在黑暗的房間內,展開激烈的爭鬥,這不僅代表著帝國軍的存亡,也象征著修羅的蛻變,

“全體聽令,目標帝國軍旗艦金翼飛獅,無規則自由散射,發射。”

手已揮下,炮已發出,舍棄了最後的人性,最後就剩下了鐵石之心,15台PT同時開炮,刺目的巨大光束,撕裂了平靜的虛空,打碎了羅特的奢望,一如當初他所發現的誓言一般:他將不為情感所羈絆,成為一個真正的王,隻是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的……

(這就是你的抉擇嘛?)

“回避,左滿舵,所有人準備接受衝擊。”

如同發出哀鳴一般,金翼飛獅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下硬是將疲憊的艦艇轉了九十度,兩旁的副引擎立時無法承受的爆開,一具主引擎更是接近熄滅的狀態,但是如此卻無法改變將被命中的事實,洶湧的光之洪流,無數的彈之暴雨,以要吞噬眼前一切的氣概,狠狠擊中了左弦之處。

爆光,剎時吞去了內部的成員;火焰,點燃了輝煌的圖騰;狂風,刮走了驚促的人們;象征緊急的紅燈亮起,狹小的通道充滿了驚慌的人們,生離,望著戰友自眼前被吸入真空的絕望;死別,懷抱著戰友焦屍的哀慟,從來不曾流淚的戰士們,為著無法阻止的事實,痛哭失聲。

從艦橋旁狹小的視野看去,死亡正活生生的羅特眼前上演,曾經標榜著“視士兵為親友”這樣想法的他,無法不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他們其實不必死的,他們都擁有著幸福完美的家庭的,死亡並非可怕之事,但是他們卻死非其所血淚,在心中淌流,無法表達的悲痛,無法傳達的歉疚,現在,他隻是一個艦長,也祇能是一個艦長而已,冷靜如恒,是他唯一的表現。

“啟動最終警備狀態!所有非戰鬥人員立刻登上逃生艇,限時360秒後所有人員撤離!放棄本艦。”

棄艦,這象征著窮途末路,象征著徹底的失敗,琪絲帶著詫異緊緊看著羅特,企圖想在他的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表情,在她心中那個絕對不敗的常勝將軍,怎麽可能那麽容易便言敗呢?這場戰鬥應該像平常一樣,這一切都是誘敵的技倆而已,很快的,羅特將會逆轉這樣的局麵,再度創造出不可能的勝利!應該是這樣才對啊……

“你在開玩笑對吧?叔叔……”

羅特沒有回應琪絲的話,依舊繼續命令:

“時間不多,我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這360秒內的事就麻煩你照顧了,務必要讓所有人安全撤離……別再無謂的犧牲了。”

副長行個最為嚴謹的軍禮,眼中散發出與羅特一般的光芒;不,並不隻羅特一人,而是所有艦橋上的人們都有著一樣的眼神,那是視死如歸,那是無所畏懼,那是有所覺悟,那是不畏生死,盡管這艘艦艇隨時瀕臨沉默的邊緣,但是卻無法澆熄他們滿腔的熱情,這是他們的金翼飛獅,永不沉沒的母艦。

“叔叔,回答我的話,一切都會沒事的對不對?回答我啊!”

“求求你,叔叔……告訴我……”

淚珠溢出,泣聲不停,就算是欺騙也好,年幼的公主隻希望得到一個暫時的避風港,讓她忘掉眼前的慘劇,讓她拋開眼前的哀傷,即使是隻有一秒鍾也好,讓她逃吧……讓她忘吧……讓她不再悲傷吧……

羅特輕輕的撫摸著琪絲的頭,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慈祥麵容,象是一個父親一般,輕聲的安慰著哭泣的小女兒,充滿了寵溺與疼惜。

“妳該長大了,琪絲。”

說完,羅特不由分說的拉著琪絲的手,快步的朝著艙門走去,對於琪絲的喊痛聲置之不理,前一刻的慈父已成嚴父,最後一分的疼惜也隨之葬送。

閃爍的紅光,洶湧的炮火,不同的人們,歧異的思緒,戰爭的最後,留下的究竟是什麽?

飄散於空中的鮮血,從失去生命的體內不停湧出,將空中染成一片血紅;散落的機具,帶著電弧與火花,苟延殘喘的執行著最後的任務;短短的一百公尺通道內,充斥著死亡與絕望的聲音,滿布著希望的破滅與痛苦的開端,即使是再堅強的人。

看著熟悉的臉孔,燦爛的笑容,隨著生命的消逝成了一張張灰白慘淡的臉孔,又豈能不流下吊唁的眼淚呢?更別提象是琪絲這樣嬌貴又不黯世事的皇家公主了。

什麽是戰爭呢?在這之前,這隻是教科書中的文字,說書人的故事,帝王功績的來源,軍人升遷的標準,從羅特沉穩的聲音中,建購出一片壯闊而精采的戰事,死亡,不過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使精采要素而已,不過是吸引聽眾的一種手段而已,感受到的,是緊張,是興奮,對她而言,這是一個精采的故事而已,不過是睡前入夢的搖籃曲而已;但是,現在在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又是什麽?為什麽會如此的令她難過呢?

不久之前,這些看起來雄壯威武的士兵們還是些容易上當任她捉弄的濫好人呢,每次到最後發現被捉弄時所露出錯愕臉孔,總令琪絲不由得開懷大笑,是他們陪著她度過這段無聊至極的航行的,即便她從未說出口,心中所充滿的,是滿滿的感謝,這該是這樣才對啊……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耍開羅特的手,琪絲無法自已的吐了出來,悲傷化為眼淚不停的流淌而出,這是場惡夢,這一定是場惡夢。

琪絲閉上眼睛,身體蜷縮,緊緊的捂住了耳朵,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隻有這樣,她才能將這殘酷的現實完全的遺忘……

“妳還想在地上多久,站起來!”

羅特的聲音未能把琪絲喚醒,淚眼朦朧,琪絲恍若失神的對著羅特道:

“叔叔……我一定是在作夢對不對?這一切隻是夢對不對……”

“琪絲……”

“叔叔,回答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對不對,他們沒有死對不對,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好不好叔叔。”

聲巨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象征著危機的延續,戰事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