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測謊

一個辦公室裏隻有喬兵對蘭燕最好。上了班他總是在泡咖啡時為蘭燕帶一杯。吃午飯時，又總為她帶一盒。他倆在一塊兒看電影的時候也是有的，我就碰到過，但沒有人說破。他倆都人到中年了，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隻有一點別人不知道，他倆私下哭過多少回了——為從小青梅竹馬卻走不到一塊兒，我佛說，這叫有緣無份。有緣千裏來相會，無份當麵不夫妻。

辦公室裏還真有一對夫妻。女的徐寶珍，在《探奇》欄目組當編導，男的高福林，是我們的副台長。這是一對金婚夫妻，年年被評為本電視台及市裏的模範夫妻，很德高望重的。

菲菲則是我們辦公室裏最“妖”的一個女生。大學畢業進台才一年，口口聲聲崇尚一夜情，加上她的一頭紅發、每個月的超前消費，大家都相信她奉行的格言是：最愛自己。

徐寶珍選出一個節目，叫《測謊儀》。節目準備讓著名的刑偵專家現場講測謊的故事。大家一致認為這將是一個收視率極高的節目。

開拍之天上午，測謊儀早早就送來並調試好了，隻等下午開拍。中午工作餐後，天生愛開玩笑的我亂提議說，我們為何不自己先試用一下，看看我們自己講的話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呢？好啊——菲菲第一個拍手。也許是因為好奇心人皆有之吧，其他人也沒反對。於是一撥人像作賊一般利用中午時間溜進了保管測謊儀的房間（那精密儀器是不能讓一般人動的，但公安人員怎麽會想到電視台內會有我們這夥“內賊”呢）。

測試的題目我早想好了，是《你愛你的愛人麽？》。因是我提議的，我就先測。我早離婚了，我說不愛。一次通過。菲菲測，她說，我愛。也通過了。是呀，見一個愛一個，愛情天天更新月月變換，一個“愛”字當然是真的呀。該喬兵測了，他也說了個“愛”字。指針有一點小波動，但在合格係數內，也通過了。哎呀，這時我想，是我的題出錯了。如果出《你愛你的妻子或丈夫麽？》，他怕是沒有這麽輕易就過的。再測蘭燕，她看到喬兵這麽容易就過了，也長長噓了一口氣，膽挺肥地大聲地說了一聲“愛”，也就過了。我好掃興，看看今天真的沒戲了，就敷衍地說，給倆老模範也測測吧。

老台長神采奕奕挺有信心地坐在了儀器前（他在我們下屬麵前總是神采奕奕的）。他還說了一句他常說的口頭語：“多大事啊，我就不信活人還能被尿憋死了！”可這次當他極有力度地說出“愛”字時，測謊儀不讓了，針好一陣亂跳。他再說一遍“愛”，測謊儀還是認定他在說謊。我忙遞一條毛巾和一瓶礦泉水上去，說，高台，擦把汗，別急。這玩意兒就認汗，一出汗就當你是假的。這玩意還玩的是心跳，你一急，心跳了，就不準了。好一陣子，高總汗擦了，水喝了，氣平了，可一測——相信大家都猜到了——還是沒有通過。

高台臉白了，我嚇壞了。我這次玩笑開大了。我還真不知道測謊儀這玩意兒這麽差勁，把一群明明沒夫妻感情的人都測了個“真”字，把一對五十年的模範夫妻卻測了個“謊”字，這測謊儀咋得了？

這時徐寶珍從容地坐到了測謊儀前。她說，愛，早已沒了。隻因互相寬容，我和老高才走到現在，這，就是所謂的“老來伴”吧。淚，當即湧了出來，我們都使勁點著頭。測謊儀顯示，這是真話。我說，徐老師，咱這檔《測謊》就上咱們編輯部的故事挺就好，大家可同意？大家頓時“耶！”聲一片。

保衛人員被我們驚動，如臨大敵一般包圍了屋子，活捉了我們這夥仍在一個勁地鼓掌的“內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