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情惡化”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白色的病號服。
路博生討厭極了醫院的味道,從小就討厭,更討厭這裏沒有一絲生氣,到處都是慘白的顏色,他總是覺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自己也會被那些恐怖的白色融為一體,逐漸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小的時候,他曾經很羨慕鄰居家的瘋丫頭,每天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樣子,從來都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似乎什麽事都難不倒她,他記得自己還傻乎乎地跑去問媽媽:“媽媽,媽媽,為什麽小夢那麽快樂?!”
“因為她想的事情少啊,既然那些不快樂的人和事已經讓你不快樂,為什麽你還要一遍又一遍地咀嚼、重複那種不愉快和痛苦呢?!”媽媽和藹地回答道。
路博生清晰地記得自己懵懂地點了點頭,雖然沒有全然理解媽媽所說的話的意思,但卻在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可是如今,曾經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女孩兒已經不知道搬到了哪裏,亦或許是帶著她獨有的那份快樂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不管她還生存與否,他敢肯定的是,給自己講這個道理的媽媽卻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在這個世界上,路博生已經成為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孤兒”,沒有人值得他信賴,沒有人值得他去依靠,連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儼然已經成為了一種奢侈。
隻有當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是最真實的自我,路博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至少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在他掌握哥哥充分的犯罪事實的證據之前,他都要一直偽裝下去,否則的話,如果被路博凱那個殺人不見血的惡魔發現他已經恢複了意識,他會死得很慘很慘。
路博生像隻刺蝟一樣裝瘋賣傻,不允許任何人接近他,一旦有人靠近他,走進他的病房,他就會拚命地砸東西、摔東西,時間久了,連他的主治醫生都對他漸漸地失去了耐心,喪失了希望,不敢再接近他。
而路博生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與其說是裝出來的不願與人接觸,其實他更渴望自己內心的那份寧靜。
突如其來的這場災難讓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金錢能夠買來很多東西,但是卻買不來父母的性命、家庭的和諧,如果父母在天有靈的話,但願他們會保佑他不被哥哥發現,順利地實施自己的計劃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其實靜下心來的時候,路博生也會洗滌自己的心靈,冷靜地想一想事情的起因經過,才發現或許事情並完全是哥哥的錯,誠然,路博凱生性孤僻偏激,但如果不受外界的刺激,壓迫到了一定程度,並不會爆發。
如果爸爸媽媽肯對哥哥多一點關愛,他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麽?!
如果他肯放棄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統統讓給哥哥,他還會如此瘋狂地要他的性命麽?!
......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可是路博凱,他怎麽可以那麽傻,天下哪個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兒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看起來他得到的寵愛更多一些,可是爸爸媽媽卻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他!隻是因為路博凱比他懂事地多,父母自然而然對他放鬆了管教而已!
得不到的永遠在**,被偏愛的永遠都有恃無恐。
其實從那天叔叔來醫院看望他被他恐怖的樣子嚇到之後,叔叔和哥哥在病房門口的對話他聽得分明,路博凱就要堂而皇之地坐上森宇公司總裁的寶座,這下他達到目的了吧,他滿意了吧?!
路博生感到一陣心痛,而路博凱成為總裁是否意味著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他,一個癡癡傻傻的失去記憶的所謂的弟弟,是不是對他的前進無法構成威脅,會漸漸地被他淡忘呢?!
果然,很長一段時間,路博凱都沒有再來看望他,很顯然,總裁的工作繁忙,著實讓路博凱費了不少腦筋,已經無暇顧及他這個生不如死的弟弟,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失去了記憶,對他的青雲直上無法構成威脅。
一想到父親辛辛苦苦打拚了半輩子積攢下來的家業,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落入到路博凱的手中,路博生恨得牙根直癢。
或許是他年齡太小,無法理解路博凱的思維方式,亦或許是他追求的東西太過於純粹,其實森宇公司的總裁位置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多麽大的**力,他以為自己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閑職而已,可是經過這次意外之後,才發現原來哥哥卻並不是這樣想的,森宇公司總裁的位置就是令路博凱垂涎三尺的一塊肥肉,每一根纖維,都會讓他夜不能寐。
路博生深深地感到,長此以往的裝瘋賣傻並不是長久之計,或許哪一天路博凱在生意場上失意將火統統發泄在他的身上也說不定,路博凱如果想要終結他的性命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路博生越想越覺得害怕,覺得自己不得不采取措施,加快他的進度。
畢竟,裝瘋賣傻的日子並不好過,雖然住在最豪華的病房裏,他可以理解成為這是路博凱對他最後的溫存吧,沒有一個人可以聊天、談心,路博生隻是拚命地讓自己思考,不讓自己的頭腦鏽住。
主意一定,路博生決定變本加厲地裝瘋賣傻,趁著清潔工來到他的病房清理生活垃圾的工夫,便瘋狂地奪下清潔工手中的掃除工具,在偌大的病房裏胡亂揮舞著,咆哮著,嚇得年紀輕輕的清潔工雙手抱頭蹲在了牆角,路博生在心底裏想道: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會傷害你的。
隨後,又努力做出幾近瘋狂的樣子,嘴裏喃喃地說出連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話語。
很快,病房裏的響動驚動了值班人員,在幾名醫護人員的通力合作下,瘋狂的路博生終於被他們製服,護士在路博生的手臂上強行注射了一劑安定,他終於失去了渾身的力氣,沉沉地睡了過去。
久違的主治醫生聽聞路博生發生意外的消息也趕了過來,聽聞大家的複述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問道:“病人家屬呢?!”
“很久都沒有來了。”一旁的護士難為情地答道。
“什麽?!多久?!”醫生難以置信地問道。
“大概有一周吧,但是病人的住院費用還是有很大剩餘,所以......”護士難為情地欲言又止。
“這簡直是胡鬧!馬上通知病人家屬!”醫生發起火來。
醫生作為一個看似冷血的職業,看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其實醫生這個職業最為脆弱,可是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麵對生命的殘酷,強迫自己變得麻木不仁,才讓自己擁有更高的職業操守,成為更加優秀的醫生。
昏昏欲睡的路博生拚命地想要聽到醫生和護士對於他瘋狂的舉動究竟做出怎樣的評價,會不會達到他預期的效果,讓他所謂的哥哥更加確信他病情的加重,從而對他不管不顧,更加相信他已經完全地失去了記憶,儼然已經成為了廢物。
在藥物的作用下,路博生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聽不清人們都在說些什麽,隻是看到周圍的人們的嘴不停地蠕動著,十分醜陋。
終於,他的眼睛不聽話地閉上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恐怕是路博生恢複意識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這一次,他沒有夢見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如何離開他的;這一次,他沒有夢到他和哥哥小的時候是如何在一起玩耍的;這一次,他沒有夢到哥哥還是那個哥哥,一切都沒有變化。
是的,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一旦想起路博凱,博生的腦海裏還是會下意識地浮現出“哥哥”兩個美好的字眼,可是,哥哥卻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做是他的弟弟,而是敵人、仇人......
路博生終於理解了爸爸曾經說過的那句“最可怕的不是背後捅你刀子的小人,而是對你微笑的老好人”的含義了,隻是,這個視他如敵人的人未免和他的距離也太近了些,壓抑得他窒息,透不過氣來。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傷,想要隱藏卻又欲蓋彌彰,關於哥哥,關於爸爸媽媽,關於親情,儼然已經成為了埋在路博生心底裏的永遠的傷痛,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生怕撕扯到自己早已經鮮血淋漓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