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山填海永不回頭

“告訴她,是快遞送來的。”沈沐隔著屏幕,看到18眼中的步宴晨迷惑略帶惱怒的樣子,卻怒而無威,像極了受侵犯的小鹿,倒顯得有些可愛,不禁起了幾分逗弄的心,“給她看那份合約,看完放她回去。”

說完他切換屏幕,把圍繞著他的七個車載顯示屏,都切換成聚龍大廈的實時監控畫麵。

沈沐現在坐在一輛改造過的商務車裏,整輛車隻有駕駛席一個座位,其餘空間都被電子設備占滿,他正停在聚龍大廈地下停車場,耐心等待幹預對象出現。

“來了。”沈沐看到柏文煜出現在一個監控畫麵裏,立馬截圖進行人像處理,通過人像識別係統確定幹預對象身份後,對各幹預師下令:“幹預對象正進入一號位,各幹預師就位,核對時間,7:48分,三十秒後行動開始。”

“OK!山貓已就位。”

“妖雀,就位。”

“刀疤就位,妖雀,這次就看你的了,話說,跟你合作了三次,卻還沒見過你的真麵目,這次咱倆似乎有機會見麵。”刀疤憨厚地笑了笑。

“是啊,一會兒見了麵,希望不要太令你失望才好。”

“3、2、1,行動!”

聚龍大廈有七部電梯,其中一號電梯直通頂樓,聚龍集團董事長柏森的辦公室,在中間各層都不停靠。

柏森隻有一個兒子叫柏文煜,但因為從小送到國外念書,父子感情極為生疏。柏森很想把這個兒子培養成接班人,奈何柏文煜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架勢,放出豪言要他爹幹到八十歲直接傳位給孫子,把柏森氣得把家裏的桌子都掀翻了。

三個月前,柏森孤注一擲,也不管柏文煜願不願意,在辦公室給他安了個桌子,不論辦公、開會、出差都帶著他,還專門請了個顧問教他,來了個霸王硬上弓。於是,在聚龍集團開董事會的時候,奠基剪彩的時候,會見重要外賓的時候,總會出現這樣一抹極不和諧的身影:穿著顏色出挑的衣服,帶著各色墨鏡,爆炸頭耳釘是標配,吊兒郎當地斜躺在一切能躺的地方玩手機。

柏森每天都在崩潰的邊緣。他給了柏文煜最高等的教育,最優質的生活,為什麽自己兒子還是這麽不學無術,性格乖張?如果他不願意當接班人,有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業,做父親的當然也支持。但是最可氣的就是這孩子一無所成。

“裁決!裁決!”柏文煜完全不顧現在在開董事會,依然激動地打著遊戲。

“你給我滾!!馬上滾!”

柏文煜的所作所為終於突破了柏森的底線,柏森拍案而起,怒吼著把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趕出了會議室。

出來之後,柏文煜帶著他的顧問兼老師‘小冬瓜’,一邊往電梯走,一邊手舞足蹈:“哈哈!終於打到了,有了這把裁決,我就能進暗殺組,手擒混世魔王!怎麽樣,小冬瓜?”

‘小冬瓜’其實比柏文煜大了不止十歲,但柏文煜說他們是忘年交,所以他一個堂堂金融法律雙係碩士,就變成他口中的小冬瓜。

“你高興就好。”小冬瓜低頭自己看手機,隨便敷衍了他一句。

“看什麽呢?”柏文煜回頭,發現小冬瓜並沒有替自己高興,而是一個勁得看手機,一臉失望,劈手奪過他的手機,發現他正在看微博裏的新聞。

“南寧東路發生車禍,美少女騎重機車被撞飛,確認死亡。照片都發出來了,長得還不錯,可惜了。等等,南寧東路?不就在附近嗎。”柏文煜說著走進電梯。

電梯平穩地下行到14樓,卻突然停了,柏文煜和小冬瓜相互看了一眼,都讀出對方臉上的疑惑,他們坐的是1號電梯,電梯除了頂樓,照理說不會在任何一層停下。

還沒等電梯門打開,柏文煜就不耐煩的按關門鍵,隻是電梯門終究打開了一條縫,突然一隻纖細的、指尖掛著血珠的手,猛地伸進來,掰住了電梯門,把他們嚇了一跳。

電梯門完全打開後,一個穿著黑色緊身騎行服的女人跌跌撞撞的摔了進來,然後不由分說地狂按關門鍵,在電梯門關閉的時候,樓道裏響起了一連串密集的腳步聲,她似乎受了重傷,被人追著逃進了電梯。

“嘭!”那些追她的人趕到的時候,電梯門正好完全關閉,外麵的人不甘的在電梯門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我到一號電梯了,出了意外……東西還在我身上。”直到電梯繼續下行,那女人似乎才鬆了一口氣,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放在嘴邊,對手腕上的一個裝置說道。

“搞什麽鬼?”柏文煜細細的觀察這個女人,頭上滿是汗珠,臉上的血汙不像是畫上去的,身上的騎行服破了個洞,還往外冒著血,血滴的地上都是,臉色蒼白的像紙,的確像失血過多的樣子。

好麵熟!他看了小冬瓜一眼,卻發現小冬瓜早就在看他,他眼神裏寫滿了驚懼,這個女人,不是剛才新聞裏,被撞死那個人嗎?

柏文煜隻覺得後背發涼,再看她,發現她怎麽看怎麽沒有生氣,但她一直在呼吸啊,難道,她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那是個假新聞,馬上會有人辟謠的,我是人,不是鬼,你們不用害怕。”那個女人斜看了柏文煜一眼,對他道。

“這樣?我沒在怕,你是鬼我也不怕。”柏文煜尷尬一笑,但心裏還是有些發毛。

這時,電梯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那女人表情陡然緊張起來,伸起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對他大喊:“背靠轎廂,雙腿彎曲,快!”

“怎麽了?”柏文煜見那女人表情不像在開玩笑,老實的按她說的做,一秒以後,電梯燈光突然全暗,然後整個轎廂毫無預警的,猛的往下沉,以自由落體的速度往底下砸去。

“啊!”

柏文煜看著電梯指示從10突然跳到8再跳到5,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可不想死在這裏。

“吱~吱~”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轎廂四周突然發出汽車緊急刹車時那種尖銳的聲音,是轎廂刹車啟動了!轎廂最終停在了2樓。

應急燈光亮起,柏文煜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個女人,發現那個女人在略帶迷幻色彩的橘紅色應急燈光下,顯得格外英氣,濃密黑色的大波浪披散在肩頭,特別是她處亂不驚的表情和淩厲的眼神,此刻,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頭頂的攝像頭。

柏文煜剛想和她搭個話,問下這是什麽情況,卻看見那女人從衣服裏拿出一支槍,沒錯,一支槍!

“砰!”一聲,密閉的空間裏的槍聲格外震耳,柏文煜隻看到那女的掏出一支槍對準自己,已經嚇得不輕,又聽見槍響,嚇得魂都丟了,回過神來急忙找身上的槍孔,萬幸沒找到,幽怨地看向那個女人,朝她吼到:“你幹什麽!”

那女的指了指他頭頂,他才發現原來她隻是把監控攝像頭給打壞了,頹然長舒一口氣。

“我時間不多了。”那女的從身上拿出一顆乒乓球大小的紅色圓球,遞到柏文煜麵前,命令道:“吞了它。”

“什麽?這麽大?我怎麽吞得下?”柏文煜眼神更幽怨。

“要麽吞這個球,要麽吞子彈,給你兩秒鍾考慮。”那女的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腦門。

柏文煜看著球咽了口唾沫,哭喪著臉說吞球。好在那個球似乎還有些彈性,沒怎麽費盡就吞了下去。

“這東西消化得了嗎?”柏文煜疑慮道。

“消化不了。”

“這麽大顆,要是拉不出來怎麽辦?”

“可以的,有人試過。”

“試……過?也是這顆嗎?”柏文煜聽到這句話,整張臉都綠了。

“當然,這麽重要的東西,你以為世界上還有第二顆嗎?”那女人冷笑:“好好保存這顆珠子,三天後我要是沒死的話,我會來取,要是我死了,有人會替我來取,珠子要是不見了,他們可能會在你身體裏找。”

柏文煜雙目含淚,眼神已經幽怨的像剛被趕出門的小媳婦,強忍著惡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時,電梯門被人強行撬開,門外‘呼啦’一下出現幾十個黑洞洞的槍管,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背負雙手,麵目猙獰的看著電梯裏那個女人,對她道:“妖雀,終於抓到你了。”

‘妖雀’把槍放在地上,舉起手,任那刀疤男的手下把她帶走。刀疤男讓人把妖雀帶走後,走進電梯,拿出一張照片,問柏文煜:“見過照片上這個女人嗎?”

柏文煜看了照片一眼,這女人不就是他剛才抓走那個‘妖雀’嗎?

“你不是剛把她抓走嗎?”

“哦,這樣,那麽抱歉了。”那男人搖著頭從懷裏掏出了槍。柏文煜這才意識到不對,急忙改口:“不對,不對,我沒見過這女的,我發誓,發誓!”

刀疤男緩緩站起身,問一旁的小冬瓜:“我想,你也沒見過這女人吧。”

“我視力不好,記性更差。”

“很好,我們的人可能會監視你們幾天,若給你們造成困擾,希望能得到你們的諒解。”刀疤男笑笑,走了出去,他走後,柏文煜才發現,二樓電梯門口的樓道詭異的安靜,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辛苦了,效果不錯。”沈沐坐在車裏一直緊盯著監視器,直到二樓電梯門關上後,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

“幹預對象已經進入故事情節,之後,妖雀結合我們前期對幹預對象的調查,跟蹤調查他的行為及心理,山貓負責彌合幹預對象和委托人之間的父子感情,刀疤依舊負責外部施壓。”

“行,我先回去了,今天能見到妖雀的尊容,不枉此行了。”刀疤笑道。

“刀疤,你不想看看沈沐的尊容嗎?”妖雀道:“沈沐,我知道你在哪裏。”

“嗯?”沈沐饒有興致地轉頭望向車窗外。

此時,妖雀正在聚龍大廈地下停車庫,走向一輛車膜貼的格外深的商務車。

妖雀一邊走,一邊說:“沈沐,聽說整個Destiny公司,唯一見過你的人,隻有元老A,就連其他三位元老也不知道你是誰,長什麽樣。”

沈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看來,我馬上要成為公司的第二了。”妖雀走向那輛商務車,車的駕駛位上坐著一個人,從側麵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你進來這麽久,不會還不清楚規矩吧?”沈沐的聲音頓時低沉下來。

妖雀在離商務車十步路的地方站住了,Destiny的規矩,隻有上級才能知道下屬幹預師的真實身份。

妖雀遲疑了一下,又往那輛商務車旁走了幾步,一直走到和車隻剩不到兩步的距離才停下,這期間沈沐在車裏沒再說一句話,隻是眼神漸冷。

妖雀把手搭在那輛商務車的門把手上,眯起眼睛猶豫著要不要拉開車門,而沈沐也等著她的下一步動作。

“是我好奇心太盛了,抱歉。”思量再三,妖雀還是放棄了眼前這個成為公司第二的機會,沈沐的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能不能告訴我,你在不在這輛車裏?”妖雀想要確認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但回應她的隻有另一輛商務車呼嘯著開過的聲音。

“你覺得這套房子怎麽樣?”18帶著步宴晨在房子裏轉了一圈。

這是個高檔小區裏的大平層,還是頂樓,有兩個大廳和七個房間,裝修極為典雅。房子的主人應是愛書之人,他把一個大廳改造成了閱覽室的模樣,布置了回字形的書架,分門別類地擺滿了書,大多是精裝的舊書,科目很全,有心理學的、兵法類的、表演與藝術類等等,甚至還有建築學、電子科學、繼電保護等工科書籍。

另一個大廳被改成了健身房,放著步宴晨能夠想到的所有健身器材,基本差個泳池就能開門迎客了。整個房子沒有沙發茶幾和餐桌,唯一能用來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吧台。

18帶步宴晨參觀了整個房子,除了最後一個上鎖的房間,18不允許她進之外。

“房子是不錯,但我沒錢買。”步宴晨以為這一人一狗是中介,心想他們也太看得起她了,這麽大的房子,她怎麽可能買地起呢?租都租不起。

18白了她一眼,說:“沒讓你買。”

“租我也租不起。”

“沒讓你租。”

步宴晨一頭黑線,問:“那你問我覺得怎麽樣幹什麽?難不成想送給我嗎?”

“吧台上有份合同,你去看看吧。”18說。

步宴晨走向吧台,看見吧台上放著一個文件袋,她打開一看,發現裏麵放著一份合同和兩串鑰匙。

“沈沐交代,隻要你在合同的最後一頁簽一個字,這套房子,和地下停車位C區52號停著的一輛保時捷帕拉梅拉,你可以無償享用到合同期滿。”

“你是說我可以住在這裏?不會是那個沈沐想包養我吧?”步宴晨惱怒地皺起眉頭,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大老板看了她的演出提出想要包養她的事讓她至今心有餘悸,但她已經看了那份合同的開頭,很明顯那是份聘書,正規的人事合同。

“甲方承諾放棄行使節假日權利,基本工資為3000,不代繳五險一金,業務提成區間為5%-16%。”

“甲方需服從乙方在業務範圍內,一切不與國家法律法規衝突的工作安排,如無合理原因違反乙方工作安排,視為單方違約,並處違約金50萬。”

“甲方對乙方公司日常業務負有嚴格保密的義務,合同期滿如不再續約或由於任何原因雙方解除合同關係,甲方承諾接受乙方監視,為期兩年。若在監視期發現有任何泄密行為,甲方將承擔所有責任。”

“合同最終解釋權歸乙方所有。”

這是合同?這明明是賣身契吧?步宴晨表麵平靜地放下合同,對18說:“我看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

“再見,不,我相信我們不會再見麵了。”步宴晨果斷轉身,快速走出門,一邊走一邊嘀咕抱怨:“什麽破公司,基本工資才三千,提成那麽點,就敢讓人全年無休,毀約還要受監視兩年?憑什麽?害得我白白遲到了快兩個小時!”

步宴晨匆匆打車回到劇院,還沒進大門,就看見肖宗洋在門口焦急地走來走去,眉頭擰成疙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步宴晨,你怎麽回事啊?打你那麽多電話都不接。”一看到步宴晨進來,他立馬沉著臉向她走了過去,語氣焦慮道。

“怎麽了?”步宴晨被他弄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就遲個到嗎,難道周導發飆了?往常首演結束第二天即便不放假,也不會安排排練任務,今天應該沒什麽要緊事吧。

“你居然還能這麽淡定,自己幹了什麽不知道啊?”

“我能幹什麽?”步宴晨訕笑:“殺人?還是放火?”

肖宗洋拿出自己的手機,把一張照片調出來,扔給步宴晨,道:“自己看。”

“什麽啊,神神叨叨的。”步宴晨斜了他一眼,低眼看向他手機上的照片,在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她的心猛的緊了一下,這張照片,是她S市消費電子展時,為AIMEI展台站台時拍的。都過了這麽久了,她自己都忘了這茬,到底是誰把這照片流出來的?

“今天早上,孫菲菲把這張照片和一段視頻發在了劇院的微信群裏,劇院領導都在的那個大群。你知道劇院領導對接私活是深惡痛絕的,她做得很絕,沒給你留任何餘地,就是想把你趕走。”肖宗洋對她道。

步宴晨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機械地把手機還給肖宗洋,腦子一片空白,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孫菲菲也是的,平時不都喜歡逛商場泡夜店嗎,怎麽也有閑情雅致去科技展,還好巧不巧把她給撞見了?

無論如何,這件事領導都知道了,而且既有照片又有視頻,簡直證據確鑿,她百口莫辯。

“周導找了你一早上,我帶你去院長辦公室吧,周導已經去為你說情了,你快去認個錯,說不定還有機會。”

“我自己去吧,別讓你為難了。”步宴晨轉頭往樓梯上走,肖宗洋看著她的背影,苦笑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但走了兩步,似乎想到什麽,又停了下來。

步宴晨步履沉重地走到三樓走廊,還沒到院長室,就聽裏麵傳出周導憤昂的聲音: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都知道,她犯的隻是個小錯誤,極小極小的錯誤,一個小女孩,人生地不熟的在這個大城市裏打拚,缺錢難免,她不過是為了生存下去,找了份兼職,這是有苦衷的!我早說過,她缺錢,錯不在她,在我,你要處理,就處理我,你開除我!”

步宴晨站在院長室門口,躊躇著要不要進去,就聽見院長辦公室裏傳出來周導的聲音,步宴晨著實沒想到,平日裏百般刁難她的周導,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那麽維護她。

“老周,我知道你對那個步宴晨寄托了很大的希望……”院長的聲音壓的低,步宴晨幾乎把耳朵貼到了門上,才聽清他說的話。

“老周啊,‘不接私活’這個規定說是一條紅線,其實說來更是我院的一個忌諱,你也知道原因,當年我們就是用這個規定把老何開除的,老何在院裏人脈有多好,你也知道,如果現在一個小姑娘犯了忌諱,我們偏私,那院裏那些老同誌不都要為老何造反?那些老東西可都不是善茬。”

“說到底,你還不是怕老何的徒弟搶你位子。”周導一拍桌子,大罵:“我們下麵的人勤勤懇懇為劇院奉獻,你們上麵在那勾心鬥角,開什麽玩笑?劇院是你一個人的嗎!劇院是我們大家的,步宴晨是我這幾年來收的最好的演員,鐵杵都快磨成針了,你們現在要我放棄她,我做不到!”

步宴晨從來沒聽過周導用這麽高的聲調說話,即便她們戲演得再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沒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過,在步宴晨的印象裏,周導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她真的沒想到周導今天竟然為了她,跟院長發那麽大的火。

“周樹離!你鬧夠了沒有,步宴晨踩了劇院的底線,非開除不可,這事沒得商量,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新戲觀眾反應那麽差,是不是你對演員水準的要求降低了,是不是你的指導水平開始走下坡路了!”院長不再好言相勸,聲音分貝也加大了幾分。

“別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當初要培養新人的決定是跟你們通過氣的,別跟我說你們不知道啟用新人有風險,你們要把鍋全讓我背可以,這鍋我一個人背,但你們得把步宴晨給我留下!”周導氣憤地拍響桌子。

“她留不下!周樹離,你快退休了,給我省點事!”

“你們他媽一個個都沒為劇院著想!一個個都算計著……”

步宴晨在門外聽著周導為她竭力的嘶吼,扯著嗓門和院長舌戰,她腦海中浮現出周導第一次看她表演後,衝到後台找她時的情景,想起他曾和顏悅色教她舞台技巧,為她向被她頂撞的老演員賠不是,即便後來冷落她,也還找她談心,告訴她,‘要做一個好演員,隻有表演天賦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會做人。’

步宴晨的眼眶泛紅,心理大罵周導是個傻瓜,他不是自己說的嗎,最重要的是做人,可是今天他怎麽忘了呢?他這樣和院長吵,以後怎麽在劇院混下去?萬一和自己一樣,被劇院冷藏起來怎麽辦?

步宴晨含著眼淚推開門,看到周導和院長吵的臉紅耳赤,心難受得像剛拔了火罐似的。

“步宴晨,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商量對你的處理決定呢。”院長見步宴晨進來,把身子往老板椅上一靠,翹起二郎腿。

“不用商量了,我辭職。”步宴晨擦了擦眼角快滿溢出來的淚珠,對周導深深的鞠了一躬,帶著哭腔道:“謝謝周導的栽培之恩,宴晨銘記於心。”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宴晨!”周導臉色一變,立馬追了出來,隻是追到樓梯口的時候,步宴晨加快了腳步,逃也似地往樓下跑,他腿腳不方便,追不上了。

跑到劇院門口,步宴晨看到肖宗洋焦急等著,腳邊已經有好些煙頭。

“怎麽樣?”肖宗洋見她跑出來,急切地問她。

步宴晨不發一語,看到肖宗洋的神情,也知道他此時此刻是真心關心自己。步宴晨走上前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徑直走出大門。

肖宗洋知道,以後怕是很難再見麵了。之前確實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被拒絕後失了智老想捉弄步宴晨,想讓她過得不好。但是看到她被劇團裏的人欺負時,自己也並不開心。

“步宴晨,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說你一旦決定了往前走,就移山填海永不回頭,我就是喜歡你這股倔勁!”肖宗洋在她身後大喊:“你是我見過最好的演員,不論到哪裏,你一定會發光的!記住我的話。”

步宴晨不回頭,嘴角微微上揚,伸出手揮向天空。

步宴晨感覺自己是飄回出租屋的,路上發生的一切像酒後的斷片,回想不起來。

她抱著雙腿,蹲坐在**。肖宗洋說自己一定會發光的,然而現在,她感覺自己已經精光了……

“上個月的房租還沒交,這個月的房租今天又要到期了,手頭上還有兩百六十三塊五毛。”她把包裏的錢全倒在**,自語道:“工資卡裏還有幾十塊,支付寶裏還有一百多,還有……沒有了。”

她把頭埋在兩個膝蓋間,問自己為什麽每個月的月底都跟世界末日似得。答案毫無疑問是窮。

“要不,回去簽了那個賣身契吧。”步宴晨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但又不想真把自己給賣了,合同這種東西,可不是鬧著玩的。

步宴晨摸出手機,發現自己的手機竟沒了**!她愣愣地盯著手機,發現外觀和自己的手機相似但明顯新了很多,新到連品牌logo都不見了!顯然是被人調包了,換成了一個連充電插口都沒有的模型。

現在的小偷還有公德心嗎?竟然對她這樣一個窮到快沿街乞討的人也下得去手。

步宴晨一氣之下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還把前天吃剩下的半碗方便麵倒了進去,然後把碗拿到衛生間去洗。

就在她洗碗的時候,卻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幻聽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聲音是真實存在的。

她循著聲音找去,發現被她扔進垃圾桶的那個模型在垃圾堆裏歡快地震動著,還唱著她最愛聽的那首歌。

“不會吧,難道是我的手機進化了?”

步宴晨忍著惡心從垃圾桶裏把手機撿起來,屏幕亮著,桌麵的圖案和她原來那個手機的一模一樣,畫麵中心顯示來電人是‘沈沐’。

接電話需要指紋開鎖,步宴晨用自己的指紋試了試,果然成功了。

“喂”步宴晨問道。

對麵沒有說話,但步宴晨感覺得到,電話已經接通了。

“你就是沈沐?”

對麵還是沒說話。

“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了兩個月房租,而你的房東正在樓下,最多三分鍾,她就要上來了。”一個極其溫潤且動聽的男聲入耳,說的話卻讓步宴晨頭疼。

“你以為我會信嗎?她去香港旅遊了,沒那麽快回來……我去!”步宴晨一邊說一邊往窗外望去,卻真的看到包租婆就在樓下,正往單元門走來,她慌忙整理了一下細軟,從出租屋落荒而逃。

沈沐坐在吧台前,看著依次平放在吧台上的三張麵具,一個畫著京劇臉譜,是白臉曹操的形象,一個銀色鐵皮人,還有一個色澤如玉,半透明,戴上後讓人認不出,但又能表達喜怒。這三張麵具都是根據他的臉部輪廓3D打印而成,貼合度很好,戴著也頗為舒服。

他一張張的試戴,問18,哪張麵具最適合他。

“三張麵具都很適合您。”18道。

“回答的真圓滑,給你寫程序的人,一定深諳事故。”沈沐撇了撇嘴,把銀色鐵皮人和京劇麵具扔進垃圾箱,然後把玉色麵具套在臉上,問18道:“知道我為什麽要戴麵具嗎?”

“因為您料到步宴晨小姐馬上就會來敲門。”

“真聰明。”

沈沐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18,去開門。”沈沐淺淺一笑,對18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