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我的思路

離開小合蕎防空洞廣場順著一路的梧桐樹往東去,在一家麵包房右手邊就是槐蔭夾道。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呢?是因為狹窄的通道裏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槐樹,等到開花的時候滿夾道膩著股子香甜。

這裏都算不上是一條路,隻是兩側的樓房蓋起來時讓出來的空地,因為槐樹的生長,彎彎曲曲的隻能容下徒步行走的人經過。

有這條夾道也不算是巧合,畢竟左右兩個樓盤是不同的開發商,那些樹是後期移過來的,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這個季節來的正是時候,樹上的槐花還正開著,但已經有白色的花開始往下落,軟趴趴地伏在路人的肩膀上、頭上,帶著正逐漸散去的香甜味。

等走到深處,細微伸長胳膊揪下一支,伸出兩根手指搓了一下垂在底部的花,指尖上沒有留下城市喧囂泥土的痕跡。

“嘖?”項陽忍不住咋舌,因為看見細微把沒有洗過的槐花直接放進嘴裏。

“沒有土。”細微把剛才那兩根手指舉給項陽看,所以她才等走到深處了才摘。

“那也應該洗一洗。”

“嗯。”

細微一邊答應著一邊把剩餘的槐花全部塞進嘴裏。

“是這裏嗎?”項陽停下腳步。

再往前走有一道拱門,就開在左手邊的高牆上,緊靠著一顆蓬頭垢麵的槐樹,這棵槐樹長的實在潦草。

稀稀拉拉的欄杆把守著拱門,綠色的防鏽漆還在揮發著甲醛味兒,地上有幾滴水滴形狀的還沒有完全硬化。

細微伸出手推了一下柵欄,紋絲不動,她又把頭伸進去上下左右看了看,“是焊死在牆上的,沒辦法從這裏進出。”

他們在找嫌疑人可能逃竄的途徑,廖隊和其他人還是沒有回辦公室,抓捕行動可能還在繼續。

臨近上班時段,從槐蔭夾道經過的行人開始增多,有三五成群嬉鬧著奔跑,有孤身一人匆匆走過。

空氣的花香因為人群的經過開始流動,濃鬱的香氣兵分幾路,正去往不同的方向。

地鐵9號入口和誌業大廈停車場都在路的盡頭,魚貫而入的人群淹沒在不起眼的攝像頭中。

停車場是露天車場,任何車輛都可以付費停靠,坐在保安亭裏的工作人員正在放一輛銀灰色轎車進入。

“如果是你往哪兒逃?”

一晚上沒睡細微的大腦有些慵懶,項陽倒是睡了個好覺。

“地鐵。人越多有時候反而越安全,大家都忙著上下班,誰會注意一起乘車的陌生人。”

細微慢慢地打起哈欠。

“總覺得凶手不會做那麽簡單的事,況且攝像頭裏沒有拍到離開的畫麵,監控也沒有被修改或跳幀的現象。”

“你困了?”

“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點的東西還沒上桌細微就睡著了,用衣服蒙著腦袋趴在桌子上,沒多久就熱的滿腦袋汗,一直等空調的涼風吹起來鬱悶的表情才漸漸散開。

五點多鍾,小飯館裏再次熱鬧起來,細微點的那碗麵已經坨成了一整塊,拿筷子攪開,仍扒拉扒拉吃了,又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瓶水。

“走吧。”細微叫上目瞪口呆的項陽。

“回去?”

“不,再去槐蔭夾道看看,我就不信了。”

“要不明天再來,咱們回去還得……”

“今日事今日畢,廖隊沒打電話過來吧?沒人催正好,大不了回去的時候我幫你開車。”

再回到槐蔭夾道,視覺上已經和中午的時候大不一樣,因為兩側高樓和樹蔭遮擋的原因,夾道裏的光線已經接近冬日的黃昏。

陸陸續續地有人從夾道裏經過。

有接孩子放學的,騎著電動車在狹窄的空間裏靈活穿梭著,和孩子互相嘮叨著,又或著相對無言地默默經過。

有三五成群商量著去哪兒宵夜,去哪兒逛街,暢快的交談聲回**在逐漸降臨的夜空。

旁邊小區的居民樓裏開始蔓延鍋碗瓢盆的生活氣息,打招呼說話的聲音不時穿過牆散落在夾道當中。

“不如今天先回去吧。”

空氣中的燥熱讓項陽不舒服,白白浪費了一天的時間也讓項陽不舒服。

“比耐心啊。”

“?”

“你學的是犯罪社會學?”

“是,我相信社會心理比個人心理更能有效追捕罪犯。”

細微聞言發笑,“不予置評。”

“你呢?”項陽反問,“廖隊他們可是很佩服你。”

“不好說,基礎心理學和應用心理學全都接觸過,我個人比較喜歡人格心理學。”

“你不覺這是在浪費時間?”

“寫出一片好文章,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有它存在的必然意義,又怎麽能算是浪費時間。”

“可這裏什麽都沒有。”

“也不盡然。”

他們走出夾道又走了回來,停在通往劇院的柵欄門左邊第三棵樹下。

這條夾道隨著時間推移越發昏暗,有淡淡的兩束光鑽進來,一束清晰明亮,一束朦朧破碎。

明亮的光屬於斑點劇院空地上的照明燈,正好穿過柵欄門照在對麵的牆上和地上。

破碎的光隻落在牆上,方方正正的一小塊兒,分割光線的那些影子有棱有角,也有槐花的模樣。

“看,”細微指著那束朦朧又破碎的光,“人類沒有憑空消失術,我們有朋友。”

“還真是最高深的‘魔法’,最樸素的‘道具’。”

鴻東小區隻有四幢居民樓,在如今的地產項目裏真是小的可憐,樓層也不及旁邊的誌業大廈一半的高度。

小區裏沒有多少空地,種著幾棵不算高的樹,幾排沒什麽精神的冬青,然後就是那些東倒西歪的自行車和電動車。

“咚咚——”

細微用指骨節敲著202的門,看不出來這個小區還是一梯兩戶的房子。

“你好,市刑警隊的,麻煩開一下門。”

細微拿出她的證件舉到貓眼兒前,有光線透出來的貓眼兒暗了片刻又重新恢複明亮。

灰色的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趙單的脖子上,腳上剛剛換了拖鞋,外套還在手裏拿著。

“是有什麽事嗎?”從聽到敲門聲開始趙單的右眼就一直在跳。

“你好,市刑警一隊細微,這位市刑警一隊項陽,怎麽稱呼?”

“趙單。”

“自己住嗎?”

“還有我女朋友,你們到底有什麽事?”趙單越發的不安。

“有個案件需要您配合調查一下,可以進去嗎?”

初次被刑警問話的人都會有些緊張,可是這個人好像緊張的有些過分了。

趙單下意識地看向屋內,猶豫了一分鍾左右才神情恍惚地點點頭。

大滴的汗順著趙單的脖子流下後背,他簡直有些不能呼吸,警察進門後徑直去了那扇後加的地窗。

窗台上沒有落灰,這並不是常人會打掃到的地方,尤其趴下來能看到地板上並不幹淨。

“趙先生在哪兒上班?”

“就在旁邊的誌業大廈。”趙單死死盯著正在檢查地窗的男警察,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昨天白天11點半到1點左右家裏有人嗎?”

趙單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沒有,”趙單死死咬著牙,“我們單位有食堂,我女朋友工作的地方雖然不管飯,但訂外賣有餐補。”

“哦,什麽時候開的地窗?小區裏其他居民樓好像都沒有。”

“租房的時候就有。”

“從外麵能打開嗎?”

趙單的眼神刹那間凶狠起來,隻是不等人看清又變成先前那種疲憊不堪的情緒。

“當然不能了,要不然多不安全啊。”

“也是,先這樣吧,就不打擾你們吃晚飯了。”

“沒有其他問題了嗎?”這個愚蠢的問題脫口而出,趙單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啊,”細微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我看找時間還是把那扇地窗封起來吧,小兩口的話是不是快有孩子了?

那麽大一個出口很不安全,萬一不小心溜進來什麽人就不好了,有些做這種事的真的很喪心病狂呢。”

趙單胡亂點著頭,手腳僵硬的都沒辦法走過去關門。

“對了,怎麽一直沒看見你女朋友?”項陽抓著門把手準備替屋裏的人關門。

趙單努力咽下嘴巴裏的口水,“她下班晚,我做好飯去公交站接她。”

僅僅是這樣的表現就已經沒有問下去的必要了,屋內正在瑟瑟發抖的人一定和嫌疑人有著撇不清的關係。

無須擔心他會在警察走後通風報信,像嫌疑人那樣縝密的人,會想不到那扇地窗遲早被發現嗎?

仍舊幫忙遮掩的不過是嫌疑人以某種手段掌控的可憐蟲,說不定很快會被推出來當替死鬼。

有這樣忠心的幫手,反而要佩服一下嫌疑人了,看起來短時間內見不到這位幕後主使的真麵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