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分解

絕對是因為天氣開始變冷的緣故,屍體表麵並沒有出現腐敗的跡象,空氣中也沒有出現什麽怪味兒。

像這種無人酒店雖然也是才剛剛進入市場,但慕名而來的人有很多,畢竟誰不想住的舒舒服服又能不被同類打擾。

“呃……還沒見過這麽‘整潔’的案發現場。”挎著法醫箱進門兒的餘音看的都是一愣。

死者的血灌裝在一個有著大網格狀紋路的玻璃罐內,浮誇的密封蓋上蹲著一隻鍍了金的招財貓。

粉藍漸變色的翻蓋禮品盒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死者的毛發,還細心地貼上了分類標簽。

綠波點的迷你冰箱設置在保鮮模式,上下兩個隔層分別存放著死者的大腦、眼球和內髒。

餘音抓起小腸的末端,摸了摸,又聞了聞,“凶手連裏麵的屎都洗幹淨了!”

唯一沒那麽驚悚的就隻剩下穿戴整齊躺在一旁的屍體,死人的臉色看起來竟比活人還好。

“啊?你說什麽?”細微的聲音傳來,卻不見人在哪兒。

“我說,凶手連胃囊和大小腸裏的消化物都處理幹淨了。”

“豈止是這樣,你看屍體上的切口,一氣嗬成。”

“外傷是很專業,但移除內髒一看就是生手,腹腔裏邊兒都要割爛了。”

“隻是多下了兩次刀,到也不是像你說的。”

屏風造型的隱形門向外推開,裏麵是半間臥室大小的衛浴間,懸掛式浴缸看著像一片停泊在空中的落葉。

“你這造型是掏廁所還是掏下水道?”

“都有。”

“找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有,這種酒店的自主清潔係統倒是靠譜,下水管裏連一丁點兒皮屑都沒有。”

“還是看看我們能在屍體身上發現什麽吧。”

死者一點兒也不瘦小,175的身高,體型中等,身形勻稱,體表未見反抗傷。

至少在這裏餘音是做不了深度檢測的,隻能是把這位死者的‘四件套’運回解剖室去。

微熱的香薰氣很快布滿整個房間,這是進入案發現場後酒店管理係統第三次進行房屋清潔,每次間隔30分鍾。

“死者鄭從,22歲,某平台自媒體視頻博主,主業是酒店試睡員,未婚,死亡原因為失血過多。”

“案發現場門窗大開,死者的手機、平板、筆記本電腦及相機整齊擺放於行李箱上方。”

“案發房間的自主清潔係統被人從一天兩次修改為每30分鍾一次,後台電子簽名是我們一直在追捕的見證者。”

“再說說死者本人的情況,他是在10月11日下午乘飛機由長駱到達本市,晚上19點21入住未來無人酒店。”

“在此期間通過社交平台上傳了三段視頻短片,都是分享旅途進程和入住情況的視頻。”

“10月12日至15日分別進行了兩場直播互動,上傳了四段視頻短片,都是圍繞無人酒店的廣告宣傳。”

“15日晚鄭從曾在酒店天台舉辦過一場30人左右的聚會,來的人都是他短視頻賬號粉絲。”

“聚會散場於16日淩晨三點,鄭從的屍體被發現於16日上午十點,報案人是參加聚會的粉絲楊某。”

辦公室裏全是‘唰唰’做筆記的聲音,像一場刑偵主題的劇本殺大會,有角色牌的人和沒有角色牌的人都很迷茫。

“先從……死者的社會關係開始排查吧,”廖守不堪重負的抓撓著頭皮,“顏好和夏下去和昨天參加聚會的人談一談。”

“梁時和薑北去長駱市,當地公安局會協助你們查找死者的親人和所從事過的工作單位。”

“鹽佟去和網絡科一塊兒整理一下死者社交軟件裏的所有信息,找出來那些在網絡上對死者有過激行為的人。”

“細微和項陽去把死者11日至死亡當天的行動軌跡排查核對一下,有時間就再回案發現場看看,說不定會有新發現。”

分散在各自座位上的人不用廖守多說,當然都是領了任務就收拾東西出門,越早偵查得到的線索也就越多。

“為什麽每一次電子簽名都比我們先接觸到凶手?”細微說的當然是那個處處留痕的‘見證者’。

“他可以入侵網絡,”鹽佟略加思索,“凡是看不到的地方最能暴露人心的秘密。”

“是不是也足以證明這是一個有精力有能力,或者說專職從事網絡相關行業的人?”廖守企圖猜測電子簽名的身份。

“對於一名網絡黑客來說,網絡就是現實世界的‘隨身空間’,隻要需要,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可以被利用。”

“我隻是在想電子簽名是以什麽標準來篩選得到幫助的凶手?找到這些共同點或許就接近了電子簽名的模樣。”

細微的疑問比任何人的都多,她能想到的解釋也比任何人的都多,正因為如此,反倒讓大腦陷入左右互搏的局勢中。

“事實上,我們應該集中精力的不是眼前的案子嗎?”關於電子簽名的事項陽知之甚少。

“事件總是複雜的,沒有準確的課本性質的唯一性。”鹽佟笑著帶上他的手機離開辦公室。

“你說的很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並不能幫我們解決事情。”廖守帶上了一個牛皮紙袋離開,當然也包括他的手機。

辦公室內又隻剩下總是一知半解的項陽,和很樂於找出答案回答他點點疑問的細微。

“我說的不對嗎?”

“沒人說是錯的。”

“那我怎麽感覺怪怪的?”

“嗯……大概是你的大腦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你說的很對,目前唯一該專注的是未來無人酒店命案。”

“可是……電子簽名……”

“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屎棍,妨礙司法公正,到確實不會是凶手,沒發現嗎?是總在凶案不夠完美時幫凶手一把的家夥。”

“你好像從來不會明確說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說哪些?死者?凶手?還是被命案牽扯到的其他人?”

“……漠視生命的人都該被道德社會鞭撻。”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愛具體的人,不要愛抽象的人,要愛生活,不要愛生活的意義。’”

“??”

“蘇霍姆林斯基說‘愛全人類容易,愛一個人難。去幫助一個人,比宣稱我愛人民要困難的多。’”

“什麽意思?!”

“羅曼·羅蘭說‘現代最大的罪惡,是抽象的人類之惡——在遙遠某處的非人格之愛。’我所犯下的正是這種罪惡。”

“……你是我所知道的為死者最盡心竭力的人。”

“借用鹽佟剛才說的話——事件總是複雜的,沒有準確的課本性質的唯一性。”

項陽似乎有些話想要脫口而出,細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傻瓜人類’,我們此刻應該在去查案的路上,而不是聽我給你講什麽愛不愛人類。”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