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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十點。
亂奘和玄角來到銀座某商鋪樓前。
麵前便是通往地下的樓梯,入口處亮著“花族”字樣的廣告燈牌。
“就是這裏?”玄角問道。
來這種地方,穿那身白衣就太誇張了。
此刻他已換上直筒西褲和藍條紋襯衫,像模像樣。
在“夜世界”,他這樣搞不好很吃香。
“應該是。”亂奘仍是白天的打扮。
“不過話說回來——”玄角壞笑道。
“嗯?”
“真沒想到,你居然是岡江麻希的歌迷。你真有她的唱片嗎?”
語氣戲謔。
“要是我真有呢?”亂奘冷冷地嘟囔著,邁向樓梯。
“真的假的?”玄角追問。
“策略罷了。這麽說能讓她安心。”
“嗬……”玄角緊隨其後,“要不再讓她簽個名,這樣人也能精神些。”
“等事情順利了結了再說吧。”
“你還真是鐵漢柔情啊。”
走到樓梯盡頭,便是一扇木門。
店名以古典樣式的字體刻在門上——“花族”。
“這是高木給相好開的吧,”玄角對亂奘的背影說道,“聽說他到哪兒都帶著嚇人的小哥和空手道老師。到時候你就負責唱白臉好了。”
聽這口氣,也不知是幾分真,幾分假。
亂奘推開門,彎腰進屋。
放眼望去,周遭很是昏暗,有十來個客人。
煙霧流轉,外加與整體氛圍並不相符的藍調。
所有男性的視線都集中在亂奘和玄角身上。
身穿黑色馬甲的酒保一邊擦拭威士忌酒杯,一邊抬起頭來。
亂奘走向吧台,對酒保問道:“高木老師在嗎?”
“老師”二字分外響亮。
酒保瞥了一眼遠處的卡座。
那裏坐著三男一女。女人邊上坐著一個身著夏裝的壯漢,壯漢左手摟著她的肩膀。隻有他戴著墨鏡。
亂奘盯著他們,落座吧台。玄角在他身邊坐下。
“來一杯加冰的老伯威。”
片刻後,他拿起酒保遞來的杯子。
“再來一杯給那邊的高木老師。”
酒保備好酒杯,一邊往裏倒酒,一邊觀察亂奘。
“要是找高木老師有事,我可以代為通報。”
“麻煩了。”
毫無疑問,卡座中的人已經聽到了亂奘和酒保的對話。
片刻前的嘈雜人聲消失不見。不知不覺中,整家店已被寂靜籠罩。空氣中生出一種異樣的緊張。
卡座中的女人走過來拿酒保調好的威士忌。她一言不發,卻向酒保點頭,仿佛已知曉一切,然後便端著酒杯回到了原位。
過了一會兒,卡座中的一個男人站起身,走向亂奘和玄角。“找高木老師有何貴幹?”
氣息帶著酒味。
“辦點瑣事。”
“什麽事?”
“跟岡江麻希有關。”
亂奘話音剛落,對方臉色驟變,隨即匆匆回了卡座。
卡座中的高木抬起頭,盯著亂奘和玄角看了片刻,然後對酒保使了個眼色。
酒保眼眸低垂,不動聲色地走出吧台,停在了門口。鎖門的金屬輕響聽起來格外清晰。
店裏的所有男人齊齊起立。
他們圍住亂奘和玄角,站成以吧台為中心的半圓。一看就是道上的漢子。
“嘁。”亂奘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撂。
“原來都是自己人啊。”玄角撓了撓頭。
“你們是什麽來頭?”剛才跟亂奘搭話的人問道。
亂奘轉動椅子, 答:“我是岡江麻希歌迷會的會長,正在調查跟岡 宮山傳媒結了梁子的人。因為最近有人找麻希的麻煩,所以我要把他揪出來,給他點顏色瞧瞧。”
“高木老師沒做過這種事。”
“咦,怎麽跟我聽到的版本不一樣啊?你們高木老師人呢?”亂奘猛然起身。
體格擺在那裏,一站起來便是威懾力十足。他比在場的其他人高出不止一個頭。麵對亂奘巨大的身軀,包圍圈都後退了幾分。他的肉體釋放出無窮的壓力,比起十個男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高木十三巋然不動,臉轉向一邊,抱著胳膊,仿佛是在表達“此刻發生在店裏的事情與我全無關係”。
“閃開。我不過是想和那位老師聊兩句。”亂奘徑直邁出一步。
人群立時後退。有幾個人抓住啤酒瓶的瓶頸,把瓶底狠狠地砸在桌上。他們臉上的表情猙獰無比,膽小的見了免不了瑟瑟發抖。
“別嚇唬人嘛,大塊頭的膽子都挺小。”
“本來隻想聊聊,沒想到搞出了那麽大的陣仗。”玄角起身說道。
“混賬!”人群中的一個人仿佛觸電一般撲向亂奘。
他不躲不閃。
拳頭的頂端碰到亂奘的下顎。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差點意思。”亂奘戲謔道。
襲擊者的右膝逼近亂奘的**,卻被亂奘巨大的右掌裹住。原來攻向下巴的那一拳是佯攻,襲擊者的主要目的是用膝蓋攻擊亂奘的要害。此人貌似會點空手道,思路不錯,奈何膝蓋被亂奘的右掌截在了半路。
就此動彈不得。
“要不把膝蓋骨扯下來?”亂奘問道。
對方的額頭已然滲出冷汗。
因為亂奘握住膝蓋的那隻手在輕輕發力。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和和氣氣地跟高木老師聊一聊。”
“媽的!”
對方揮動右拳。拳頭落在亂奘的胸口。隻是他仍處於抬腿的狀態,身體不太平衡,這次攻擊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無異於身上停了一隻蒼蠅。
“嘁。”
亂奘隨意抬起握住膝蓋的右手。
對方的身體被生生吊起。
這是何等駭人的臂力。
對方不住地掙紮。
似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殺氣在包圍亂奘與玄角的人群中瞬間彌散。
“上!”
男人們怒吼著發起攻擊。
轉瞬間,勝負已分。
除了高木和酒保,所有人倒地不起,呻吟不止。
亂奘撂倒六個,玄角解決四個。全程不過兩分鍾。
倒了兩張桌子和三把椅子,僅此而已。
“我可是手下留情了。”亂奘邊說邊朝高木走去。
高木神情僵硬,甚至不記得放下交疊的手臂。
“呦。”
亂奘一屁股坐在他身側。
“你……你想幹什麽?”高木的聲音瑟瑟發抖,好不淒慘。
“聽說你恐嚇過岡江麻希,還對她用強。這事被野宮山知道了,所以你才把人讓給了野宮山傳媒,是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別裝傻充愣了。”亂奘咧嘴,露出倍顯凶悍的牙齒。
高木用手指推了推因出汗而滑落的墨鏡。
“好好聊聊唄。”亂奘微笑著把手搭在高木肩頭。
這便是高木的極限。刹那間,他化作一條順從聽話的狗。
“你說的沒錯。”高木承認曾對麻希用強。
“那最近呢?”
“最近?”
“有人給野宮山傳媒寄了恐嚇信,還找麻希的麻煩。不是你幹的嗎?”
“我?我可什麽都沒幹過!要是被查了出來,我也討不著好處啊!”
態度倒是誠懇。
“哦。”
亂奘盯著高木的臉。
總不能為了打探消息而透露麻希的現狀。
地上的人一個接一個爬了起來。玄角悠然立於一旁,饒有興致地瞧著。要是有人膽敢再次發起攻擊,就得麻煩他再躺一陣子了。不過,他們似乎都沒有了當初的勁頭,隻敢接過女人遞來的水,捂著肚子和後頸,向亂奘和玄角行注目禮。
比起身體層麵的傷害,一敗塗地造成的精神打擊更為嚴重。這是徹底被打服了。
“對了——”亂奘切換話題,“聽說麻希在你們公司的時候,被一個奇奇怪怪的歌迷糾纏過——”
“歌迷?”
“他每天蹲守在麻希工作的地方,滿口胡言亂語,一會兒讓她退圈,一會兒嚷嚷‘跟我去印度’。聽說這人是你搞定的?”
這是野宮山白天提到的線索之一。而亂奘和玄角來到此處的理由之一,也是為了找高木詢問此事。
“你是說笹本典夫?”
“他叫笹本?”
“應該是他。我對這人的印象還挺深刻。他對麻希有種狂熱的癡迷,堅信麻希注定要和自己在一起。之所以讓麻希退圈,讓她跟自己去印度,也是因為他認定麻希是屬於他的,不想讓麻希拋頭露麵。追星族常有這種心態,隻是他的做法實在有些過火。”
高木似乎不那麽驚慌了,甚至有閑心掏出一支煙點著。
“最後是你搞定了他吧?”
“是嗎?”
“是啊。後來岡江麻希知道了這件事,開始反抗你了。於是你就強暴了她。聽說這是你的慣用伎倆。你糟蹋過不少女明星,還以此為要挾,讓她們對你言聽計從——”
“你和告訴你這件事的人好像都誤會了。當時麻希很有希望拿下新人獎,對她本人和公司來說,那都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時期。我確實看笹本不順眼,但你所謂的‘搞定’是麻希歌迷的自發行為。雖說最後她沒拿到新人獎,但我並沒有教唆歌迷,是歌迷中的有誌之士自行決定要教訓笹本一頓的——”
“嗬……”
亂奘的嘴唇勾出譏笑。
“我跟麻希還在百忙之中特意去看望過笹本。畢竟事情發生在麻希舉辦演唱會的地方嘛。”
“好一個動人佳話。那個笹本住哪兒?”
“神奈川縣裏一個叫‘寄’的地方。”
“什麽?”
亂奘的嘴角猛然一僵。
“就是丹澤山區的一個村子——”
亂奘卻沒耐心聽到最後。
“玄角——”
說著,亂奘一邊起身,一邊用右手自高木唇間掠走那根點著的煙。
“完事了,走。”
隻見他將左手粗大的食指不經意地插入高木的襯衫領口,拽出一個口子。剛奪來的煙就這麽被扔進了他的胸口。
“再見。”
碩大的手掌隔著襯衫拍了拍高木的胸膛。
亂奘與玄角緩緩推開店門,揚長而去。身後傳來高木窩囊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