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六城盟

時間:末世二十年八月六日 早六點(TIME:MS0020-8-6 06:00)

荒野晨曦,一片死寂,天邊漸漸吐出一絲泛白,讓本是靜止的荒原上的景物,有了些許變化。殘風刮過,野地上稀稀落落生長著的多刺小樹,懶懶的擺動著它們的身體,也在吸吮著這貧瘠土地下麵,所剩不多的水份。

這個地方,是離著廢城第六城盟,一百公裏外的一片荒野——拾荒F區。周圍極具科技感的殘破建築,還有鑄鐵、混凝土所築的殘垣斷壁,都顯示著此處曾有的繁華。然而,滿眼幾乎找不到木質結構的建築——大到房梁,小到標牌,還有那些用於修築工事的碳質燃料,說明這一區的可用資源,已經幾乎被搜刮幹淨,更別說嫩綠的樹皮、樹葉之類,能被送入口中化作維係呼吸、運動熱量的“寶物”。

“啪——!”,一聲槍響,刺破寂靜、幹燥的空氣。

“放下!把槍放下!”

“Freeze!Freeze! ”

一座六層建築物前,兩撥十餘人正拔槍相向,——一方身穿土黃色迷彩製服,頭上戴著帆布防護麵罩,製服、麵罩後麵,都刻著中文“陸”字;另一方穿著深綠色同款的製服,同樣的防護麵罩,不過卻是鋼盔製式,後麵刻著“TWO”字樣。

兩邊顯然都沒料到對方會在這麽早,出現在這裏,都迅速把背上的拾荒包,吧嗒吧嗒地丟在地上,舉槍對準對方,呼喊著確認身份。

怎奈,雙方都不懂對方的語言,雙方呼喊聲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最後都將槍栓拉上,抵在對方胸口。透過麵罩,每個人蠟黃的臉上,均透著一絲歇斯底裏的恐懼。

這時,一個刻著“陸”字的拾荒者,大喊幾聲:“喂!喂!喂!”,後來索性脫下沉重的帆布麵罩,繼續大喊。雙方都被他的聲音吸引,逐漸平穩下來,都站在原地看著他。

隻見他舉著一隻手,慢慢將槍口衝向天空,試探的晃了晃步槍,對方幾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人也模仿了他的動作,同時也慢慢摘下麵罩,露出一臉疲憊的枯瘦麵容。

其他人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大家雖然依舊保持著警戒的姿態,可臉上還是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互相點著頭,一沉一升的舉著手中的步槍。

那第一個做出善意的男人,肩膀略鬆了鬆,回頭衝著自己方的同伴微微一笑,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的步槍,突然響了一聲,子彈直衝天空,與此同時,十幾把步槍同時調轉槍口,突突突一陣亂響,不到半分鍾,荒野又恢複了平靜,隻不過,地上多出了十幾縷黑煙。

遠處天空中碎小的雲片,在深藍渾濁的天空裏,泛起白浪,不一會兒,霧蒙蒙的空氣,凝聚成一滴滴的水珠,撒在幹枯的刺樹莖葉上,掛在蛛網上,如白銀般地閃閃發光,難得潤濕的焦土,與血染一片的荒野,一起構成了玫瑰色的晨曦.......

沒有人知道,末世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世界……

荒蕪?混亂?屠戮?亦或殘敗?

滿是塵埃的城市,高科技含量的交通工具,渾身鐵質核能的防護裝備,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生存方式——獵槍、雪茄,加上一瓶早已經過期的葡萄酒,當然,也少不了混亂不堪的,生存規則...

這,隻是弱者的幻想,或是,期盼中的末世……

適強淩弱,亙古不變

經曆一戰、二戰後的地球,仍然還是原來的樣子,即便是如今,經曆了全球範圍的核戰,也僅僅讓地球少了些人類的活動。

那種近乎自虐的幻想,並沒有成為現實。因為,那隻是弱者的一廂情願,強者,依舊按照數萬年人類製定的規則繼續生存著。

世界仍然還是原來的樣子,國家,作為人類聚集生存的精華體,也沒有消失,叛亂,也沒有出現。

與核爆前唯一的區別,隻是世界人口,減少了五分之三。相應的,地球上植被覆蓋麵積,比核戰之前,整整多出了一倍。

人類,的確是上帝創造出來的一個畸形物種。

沒有哪一個物種,能把自私、貪婪、墮落、陰險、軟弱……這麽多的“優良品質”糅合到一起,並把它們融合到生存技能中去。遺忘,成為這麽多優良品質中,最為寶貴的一項。經曆了這樣一場慘絕人寰的核爆戰爭後,活下來的人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麻痹自己。

人類社會並沒有因為這場災難而消亡瓦解——

“國家”的概念,在核戰之後僅僅變得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三個世界聯盟的劃分——

首先,是一小部分在這場核戰中全身而退的人。他們是各國的精英人群,絕大部分都是富豪、軍官、兵將,以及政府官員。這些人在核爆發生之前,早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應對策略,並掌握了人類科技最為先進的武器裝備,他們充分評估了這場核爆災難,對地球造成的衝擊,然後選擇了以赤道為中心,南北各5000公裏的區域,建立了一個藍色世界。

藍色世界的人們,利用全球最為寶貴的資源,建造了一堵可以隔絕輻射大氣層的,厚50米、高500米的金屬防護牆。在這裏生活的人們,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除了更換了別墅、辦公大廈、轎車以外,其他的生活都與之前,沒有任何的改變。

核爆戰爭過去之後的二十年間,在這裏出生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牆外的世界,曾經發生過一場幾乎滅絕了全人類的巨大災難。

其次,就是那些在這場核爆災難中幸存下來的人們,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是遠離核爆輻射中心的幸運兒,可是由於這場核爆事件,幾乎耗盡了全球所有的核彈,所以,即使遠離了輻射中心,也被濃重的輻射源侵襲。

為了生存,這些人不得不聯合起來,緊挨著藍色世界巨大的防護牆,建立了一係列的人類聚集點,並將這些地方取名為廢土世界,而在這條苟延殘喘的生命線上的城市,被劃分成為,廢城的一至八區。

最後,一些老弱病殘,婦孺孤兒,則被迫流落到曾經核爆最為嚴重的戰事區域,那裏除了腐屍,荒草,惡犬之外,別無它物。另外,據說,在那裏存在的最危險的生物,就是被核輻射感染後的狂暴物種,它們的壽命很短,基本隻有兩三年,可是由於被生化感染,他們的細胞進化速度是常人的十倍,這些感染者並沒有失去智力,但卻失掉了理智,它們生存的目的,隻有一個:消滅一切正常的人類,隻因為它們沒有了再次成為正常人的權利。而這片土地則被稱之為,混沌世界。

在人類科技最為輝煌的時候,總是天真的認為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無論相隔多遠,在科技力量的支持下,總能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信息的傳遞。這讓我們有了一種“地球並不大”的錯覺。

而當一切都歸於原點之後,人類才明白,自己隻是浩瀚的大漠中的一粒沙子而已!

好在人類掌握著遺忘這一寶貴的技能。

遺忘,可以使人類將任意文明時段的進程重置,讓一切意外的狀況歸零,所有曾經經曆過的罹難,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被遺忘。

“廢城”,這個本身就帶有歧視性涵義的城市聯盟,便在遺忘的時光中,逐漸恢複了文明社會所具有的秩序;

曾經,無數的災民,都在巨大的金屬防護牆下麵痛哭流涕,詛咒金屬高牆裏麵的人不得好死,痛恨老天爺的不公平,同時,也擔憂著自己昏暗無望的未來——

僅僅過去二十年,當人們發現自己,仍在每小時200毫雷姆的輻射量下,頑強地活著的時候,便逐漸接受了現在的生活方式。盡管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頑疾病症失掉了性命,可是,畢竟自己還活著啊!

於是,人們選擇了遺忘。

越來越多的高牆外麵的人,不再期盼牆上麵能夠落下雲梯。他們開始成群結伴的離開防護牆,找尋合適的空城落戶。

漸漸地,以意大利北部、克羅地亞大部以及奧地利為中心的廢城聯盟第一城盟開始形成,隨之,廢土世界政府機構正式成立。

經過短短幾年的時間,廢城聯盟便擴展至第八城盟,西起意大利,貫穿土耳其、塞浦路斯、以色列、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中國,橫跨太平洋,一直向東延伸到美國、西班牙、摩洛哥、法國,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城市群落。

一旦有了家園、城市,曾經經受的苦難都不再重要,人們開始營造安居樂業的氛圍,向往以前那樣的繁華生活。沒有人願意去回憶二十年前的那場浩劫。

失去了完整的無線電信息交流手段之後,人類再一次感歎於地球的廣袤無垠。由於基礎設施的破壞十分嚴重,一個城市聯盟內的幾塊區域間,都需要通過信號塔進行中轉,而且需要交付十分昂貴的話費,來進行信息的轉送,人們又回到了“郵筒時代”。

而躲避球,這一娛樂活動,則成為人類社會準則重樹輝煌的重要標誌。

無論是曾經的部落、村莊、縣鎮、城市,甚至國家,都需要一個準則,來控製每一個獨立的個體。比賽,正是人類社會文明高度發展之後,所產生的一種抽象效應,猶如最初的舞台劇,來源於農耕生活一般。

一場躲避球的勝負,根本無關緊要,就如上世代的世界杯足球賽一樣,無論哪個國家贏得那座大力神杯,球迷也不會增加一點生存資源,唯一增加的——就是“這個殘酷、暴虐、腐朽的人類社會,還有公平競技”的信念——僅此而已。

“什麽?隻有一千萬的點擊量??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啊?一群吃白飯的樂色!!喂,喂?喂!!!,靠,M 的!”,一個金發矮胖男子,正在對著手機狂吼。

澤俊旭有些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啞鈴,走到男子跟前,輕輕抬起手示意他文明一點。男子斜眼看了一眼他,又轉身走到窗外,這棟摩天大廈下麵,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觀眾,他們打著各式各樣的旗幟標語。

澤俊旭一邊擦著額角上的汗水,一邊想著:這些標語中間,一定有不少是繡刻著自己的名字,心裏不由得升出一股優越感。

說實話,作為一個娛樂界的新星,澤俊旭是不屑於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獲取關注的。畢竟他是一名從小就受到嚴格、專業的躲避球訓練的優秀球手。他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從底層的聯賽開始打拚,最終走向廢城聯盟躲避球大賽的舞台。可是,父親卻非要他簽約經紀公司,每天都是拍照、跳舞、做宣傳。

金發矮胖男子,名叫山姆孫,就是莎木經紀公司的著名躲避球經紀人,他手底下有著一大批的享譽廢土世界的躲避球選手。所以,澤俊旭盡管很厭惡這個渾身臭汗,又喜好噴香水的矮胖子,可也不敢太表露出來。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也倒省了不少的功夫!至少自己可以出道就進入區城聯賽,這場比賽,澤俊旭便將代表第六城盟,迎戰其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對手——來自五區的狂暴殺手——裴東昌。

躲避球:一個非常兒童化的名詞,卻代表了這個世界上最為暴力的對抗比賽,參加人數2-10人不等,分為雙人對抗、團體賽、混戰三個類型,規則非常簡單、殘暴——選手身穿特殊的裝甲(全身金屬防護,腳底帶有彈簧跳躍裝置),從起點開始,聽發令槍起跑,無論用什麽方式、手段,隻要最先到達終點的選手即為勝利。

而關於比賽的賽道,則是沒有任何的路線要求,隻有一點:那就是賽道全部架設於城市中的樓頂,並且在樓頂各處,都有鐵質彈丸發射器作為攻擊手段。

“聽見沒,啊?花了五千塊!啊?才TM的刷了1000萬的點擊量,五區的城聯關注量都比這兒高,還吹牛廢城頂級傳媒公司的,我X他老母!!”,山姆孫扔掉手機,回頭衝澤俊旭抱怨道。

他說的五千塊——指的是金幣數量,核爆事件過後,國家消失,全球金融大崩盤,於是,各城市聯盟建立了一套緊急、實用的貨幣政策,金幣交易,全球五大金幣:南非克魯格金幣、加拿大楓葉金幣、中國熊貓金幣、美國鷹洋金幣、澳大利亞袋鼠金幣,成為了標準的交易貨幣,經過了二十年的磨合實踐後,現如今五十枚金幣,就可購得一所靠近藍色世界金屬防護牆區域的巨型中層別墅。

五千枚金幣——,那可是天價的薪酬啊!

“我不需要這種弄虛作假的宣傳!”,澤俊旭從窗外的視線中轉回來,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裝備,這套價值1000枚金幣的M18型鈦合金球衣,可是他小時候的夢想,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穿上它,並且是參加區城聯盟的對抗賽!“我要靠實力打敗那個家夥!”

山姆孫臉上的橫肉一跳,咆哮道:“你啊!Too Naive!!沒有流量,誰給讚助,啊?不過,那個裴東昌——”,說著,山姆孫抽了一口南非雪茄,悠悠吐出一口雲霧。“你不用擔心,你隻要給我專心比賽就行,隻要堅持到賽程的後半段,過了H區的聖母像,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媽的!費了牛勁做成這場買賣,關注量還這麽差......,啊啦!啊啦!你好好準備一下!我再去聯係幾個網站.....,對了——記住,一定不要讓比賽結束的那麽早——OK?”

澤俊旭一皺眉,轉頭瞥了一眼出了門的山姆孫——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場比賽,就要用作弊的方式完成。他早就聽說這個山姆孫在業界是一個出了名的毒蠍子,手底下運作的比賽,沒有一場是清白的,不過,澤俊旭怎麽也沒料到,這個矮胖子連這種新秀賽也不放過!

想到這兒,澤俊旭使勁晃了晃腦袋,趕快將這些有的沒的東西,從腦袋裏拋出去,現在可不是瞎想的時候。他重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球衣裝置,又把目光回到了窗外——

八月六日,這一天可是一個非常熱鬧的日子,因為每個月的第一個禮拜四,是廢土世界躲避球的區城聯賽日。這天全部八個區的城市全體放假,忙碌了一個月的人們,終於可以放鬆一下心情,不用買票,隻要出門,就能現場觀看每一區的躲避球比賽。這樣的宣傳性賽事,一個月也僅這一次而已,所以人們都是異常興奮。

蘇洛,這一天也早早從城外溜了回來,將身上的拾荒者背包偷偷放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畢竟這玩意太礙眼,一旦讓黎叔看到自己竟然偷跑回來,免不了遭到一頓毒打。

蘇洛,二十四歲,孤兒,自己對於核爆事件一無所知,隻知道自己是黎叔從廢土邊境撿回來的。現在的他,從事著廢土世界持證的拾荒者職業,你沒有看錯——核爆之後,撿破爛這一職業,也必須獲得政府機構認可,並配備專用的合金防輻射背包,才能去城外進行拾荒。

“蘇洛!!你又偷跑回來啦!!”,一聲沉悶的低吼,外加肩膀上的一記重拳,把蘇洛嚇得臉色慘白,回頭一看,又立馬氣的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