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軍中勇士

漆黑的夜色,雪白的布條。

葉孤雲盯著飄動的布條,久久無法說出一個字來,他知道這種布條有多可怕多恐怖。

死在那種布條下的人,少說也有百十來個,其中非但有江湖豪傑,也有綠林大盜,更有泰山北鬥。

布條慢慢的靠近,靠向葉孤雲的脖子,而吊死人的眼睛也直愣愣盯著葉孤雲的脖子,他看著看著居然也流出了口水。

葉孤雲目光落下,凝視著好色娘子,她覺得好色娘子比吊死人要好看很多。

這女人雖然很好色,也很不要臉,也令人作嘔,但絕不會令人感到恐懼。

吊死人就令人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就往後麵看了看,後麵當然沒有人,也沒有鬼。

他說,“你看到我後麵的人沒有?”

葉孤雲眨了眨眼,吐出口氣,“你後麵好像有一百多隻野鬼,你要小心點。”

吊死人笑了笑,他笑的樣子簡直比野鬼還要可怕,“我為什麽要小心?”

“因為那些野鬼說不定會扒掉你的褲子,然後打你屁股。”葉孤雲譏笑。

“他們會扒我褲子,但我卻會扒你褲子,打你屁股。”吊死人陰惻惻的笑著。

葉孤雲臉色變了變,又說,“你真的不怕死去的人,這樣找你麻煩?”

“我為什麽要怕。”吊死人目光又發出灼熱的鋒芒,他說,“我喜歡他們還來不及。”

葉孤雲歎息,有些人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麽叫怕,特別是對野鬼的懼怕。

吊死人就是這樣的人。

他眨了眨眼,又說,“你難道怕鬼?”

葉孤雲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吐了出去,他說,“我很怕鬼。”

他並不掩飾內心的感受,因為眼前的景色實在令人懼怕,無論誰看到十來個掛在樹上的女人,都不會舒服的,死人並不令人懼怕,而是那死人的樣子,令人無法麵對。

吊死人笑了笑,他說,“你錯了。”

“哦?”

“鬼並不可怕,人才可怕。”吊死人仿佛很有經驗,他說,“人才是最可怕的,因為鬼不會殺人,但人卻會。”

葉孤雲承認這一點,可他還是無法直視被吊死人殺死的人。

他閉上眼,似已在深思,久久才睜開眼睛,他說,“我去你家的時候,你已醒了,隻是在裝睡?”

吊死人點頭承認。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感覺到有人跟著你,我不想打擾到別人的好事。”

葉孤雲點頭,“可是你為什麽又跟過來打擾別人的好事?”

吊死人沉思半晌,又說,“別人想要做好事,就呆在那裏做,不要離開那裏,離開的話就是壞事了。”

葉孤雲不懂,等著解釋。

吊死人又笑了笑,笑著一腳踢飛了好色娘子,好色娘子尖叫著在夜色裏飛走,然後消失不見。

然後吊死人才說,“三天之內,你一定要在我那裏好好休息。”

葉孤雲點頭。

他明白三天之後,必有一場惡鬥,也許是最後一次惡鬥。

越天魚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吊死人與葉孤雲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發亮,河水裏縷縷煙霧繚繞,桌上的菜已不見,桌子上擦拭的很幹淨,院子裏也很幹淨。

**的床單已換成新的,每件物品擺放的都很整齊,簡陋而破舊的櫃子裏,衣衫已被拿出。

吊死人進來就愣在那裏,“有人來過了。”

葉孤雲承認,他笑了笑,“是個女人。”

“何以見得?”

“這裏很幹淨,很整齊,隻有很細心很勤勞的女人才有這樣的習慣。”

這令葉孤雲想到了媚娘,想到媚娘,他的心在此刻居然並不酸痛,他隻是淡淡的懷戀而已。

他忽然很怕見到媚娘,見到媚娘,他不知道如何麵對。

他見到的是千金。

吊死人忽然躬身行禮,然後慢慢的退了出去。

千金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漁家婦,端著一個木盤,慢慢的從河水回來,盆裏滿是衣服,洗得很幹淨。

她看了看葉孤雲,就笑著扭動屁股去晾衣服。

葉孤雲卻忍不住跟了過去,他說,“你現在的樣子很美麗?”

千金癡癡的笑著,“你果然是個小色狼,看見漂亮點的女人,就要跟著走。”

葉孤雲苦笑。

這件事居然也讓她知道了,也許不太笨的有錢人,消息都很不錯。

“怎麽樣?有沒有找到點好處嚐嚐?”千金手上的水灑往他的臉上。

葉孤雲笑著在衣服邊躲著,他說,“我怕了,你饒了我。”

她癡癡的笑著,“我偏不饒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在外麵偷葷。”

葉孤雲嚇得縱身掠到屋頂,不敢下去,他說,“我還是在上麵曬曬太陽為妙。”

千金端張凳子,就坐在下麵,喝著茶,慢慢的欣賞著葉孤雲,這也許就是風景,在充滿愛心的少女眼中,情人無論是什麽樣的,都是美麗而可愛的風景,東方第一縷陽光落到這裏的時候,正是葉孤雲睡意最濃的時候。

他忽然睜開眼,就看到了下麵多出幾個人,幾口劍。

葉孤雲記得幾個人,幾口劍,這正是在千金拋繡球見過的劍客。

他們在這裏,千金為什麽不見?

劍已出鞘,握劍的手卻已不穩,他們竟已受傷了。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幾支箭,院子外麵布滿了弓弩手,箭在玄上,力已引滿,隨時都會射出,無論誰都看得出,隻要射出,他們幾人必將死於箭下,這是毫無置疑的。

弓箭手裏一人橫刀怒吼,“快說出來,我們都好說話,否則......。”

一口劍咬牙嘶聲,“休想。”

這人橫刀,臉上的肌肉也橫了過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說,“我就是橫刀,軍中最勇猛的將士。”

幾口劍沒有動,牙咬的更緊。

“我們要殺的人是葉孤雲,並不是你們。”橫刀冷笑,又說,“所以你們還是快點將葉孤雲的消息說出來。”

葉孤雲吃驚。

他貓一般的伏在屋頂,屋頂的草很厚,也很柔,足以遮擋著他。

他忽然好想知道千金到哪去了,為什麽不在這裏?難道被他們抓住了?還是被他們殺了?

葉孤雲的心好亂,他的手忽然握緊。

橫刀冷冷笑了笑,又說,“你們難道連死都不怕?”

幾口劍中忽然有兩口劍麵麵相視,彼此都仿佛已了解到對方想著的是什麽?

這兩人忽然出手,兩道劍光一閃。

兩人劍光一閃,鮮血飛濺,忽然同時倒在地上,眼睛中竟都帶著對彼此的尊敬與佩服。

他們竟沒有一絲哀傷、痛苦。

葉孤雲看到這一幕,手裏已沁出了冷汗。

剩下的兩人麵麵相視,一個人說,“你怕死嗎?”

“我不怕。”他說著話的時候,忽然閉上眼,也閉上了嘴。

“那你忍著。”話語聲中,他揮劍刺進另一人的心髒,劍拔出,人倒下,鮮血驟然將大地染紅。

初晨的陽光灑在上麵,居然是那麽鮮豔、動人。

劍光回轉,也刺進自己的心髒,刺進去的時候,他忽然大叫著,“你等我,我來了。”

他也許追到了他的同伴,因為他的手緊緊握住同伴的手,握得很緊,葉孤雲也看得很清楚。

也許正因為看清楚,所以覺得發冷,心在發冷,軀體也在發冷。

橫刀忽然大步的走出,走到他們跟前,目中的怒火仿佛隨時都會跳出來,他沒有說話,忽然抽刀,雙手握刀,玩命的劈著。

已不知過了過久,直到他軀體滿是熱汗,滿是冷血,他才停下。

他說,“我們一定要將葉孤雲找到,否則我們都得死。”

葉孤雲吃驚、不信,也不懂。

軍營裏的人為什麽要抓我?他並未於軍營裏人打過交道,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難道是蓮花陣?

他們替蓮花陣複仇?要將自己找出來殺死。

葉孤雲心更冷,他情願自殺,也不願被橫刀殺,橫刀殺人,簡直沒有將人當作是人,也沒將自己當作是人。

軍營第一勇士不愧是第一勇士。

橫刀將刀丟到一邊,自己躺在大地上喘息,地上滿是鮮血,是對手的鮮血,他不在乎,也懶得在乎。

屍骨已徹底得到了破壞,橫刀的眼中隱隱現出疲倦之色,卻沒有一絲厭倦。

他並不討厭殺人!

葉孤雲緊緊握劍,忽然有種衝動,想出去跟他拚命,將他剁成十七八段,然後去喂狗。

可是他不能,他要忍住,否則就得死,也許死的比他們死的更淒慘跟卑賤。

他隻能緊緊握住掌中劍。

肚子裏的苦水從嘴角慢慢的流出,比魚膽還要苦。

一片落葉掠過,橫刀忽然一把抄住,往嘴裏一塞,嚼都沒嚼忽然咽下,他慢慢的站起來,然後往屋子裏到處看了一遍才離去。

他們早已走遠,葉孤雲軀體上的肌肉依然繃的很緊,絲毫不能放鬆。

直到很久很久才可以得到平靜下來。

葉孤雲在屋頂翻了個身,就看到了吊死人,吊死人的軀體還未得到徹底放鬆,他的眼睛都充滿了恐懼、驚慌。

“是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吊死人才勉強自己點點頭,他說,“是我,我就在你邊上。”

桌上的茶杯還在,茶並未冷透,喝茶的人呢?

葉孤雲心在絞痛,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說,“千金是不是......。”

吊死人不語,臉色變得很難看,難看如死人。

葉孤雲忽然搖晃起他的身子,他忽然說,“她人呢?”

吊死人還是不語,但嘴角苦水已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