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中之龍

雪中飛吃驚的盯著白雲,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一劍實在太快,快的令他都沒有看清是怎麽刺出的,他不信半死的白雲會有這麽驚人的力道,卻又不得不信。

白雲凝視著雪中飛,依然在笑著,臉頰上的痛苦沒有一絲減退。

他的笑容也是強迫自己努力做出來的,他現在做什麽都要努力,他必須要努力,不努力就會失去,甚至失去自己的生命。

上官頂一動不動的橫躺在大地上,一口劍直直的刺在咽喉處,輕輕的搖晃著,鮮血飛濺的已沒有最初時那麽瘋狂、劇烈,臉頰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徹底扭曲、變形。

神情中流露著說不出的驚慌、恐懼、不信。

雪中飛距離白雲最近,握劍的手不敢一絲鬆懈,也不敢一絲放鬆,否則說不定就會跟上官頂的下場一樣,死的很難看。

“你手裏還是有劍的?”

“沒有,”白雲將手伸出,手裏沒有劍,他笑了笑,淡淡的說著,“但是到必須殺人的那一刻,劍就會出現。”

雪中飛額角冷汗不由流出。

沒有牙的老虎,並不是沒有傷害人的能力,隻要它願意,依然可以殺人,而且很快。

“你要不要試一試?”

雪中飛並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直愣愣的盯著白雲的腰帶,然後說著,“你用的是軟劍,藏在腰帶裏的。”

白雲點頭承認,“是的,你的眼力不錯。”

“腰帶並不大。”

“是的。”

“最多隻能藏一口劍,不可能放得下兩口。”雪中飛盯著白雲的腰帶,一刻都沒有離開過。

“是的。”

雪中飛譏笑,“你手上沒有劍了?”

白雲不語。

“我現在可以殺你,你絕對殺不了我。”

白雲微笑不語。

“手上沒有劍的白雲,絕對不足為慮的。”

他分析的很直接,也很殘酷,江湖中人本就是殘酷的,否則就不要在江湖中走動,因為走不好,很容易會倒下,死去。

白雲笑了笑,看了看上官頂,又看了看搖晃的軟劍,“你說的沒錯,我手裏沒有劍,也沒有別的兵器。”

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母親時,眼中卻已滑落淚水。

他依然在笑,並沒有停下,“你為什麽不過來殺了我?”

雪中飛握劍的手背上青筋不停跳動,“我並不急。”

“我有點急。”

“你急什麽?”

“我怕自己體力恢複,會去要你的命。”白雲掙紮著將淚水擦淨,又接著說,“到時候十個雪中飛也逃不掉了。”

雪中飛點頭承認,“沒錯,到時候我後悔也就來不及了。”

他說著話的時候,看了看掌中劍。

在多年前就養成了一個習慣,他在殺人前,必須要看一看掌中劍。

就在他看劍尖的時刻,白雪忽然跳了起來,撲向雪中飛,“你們真的好狠毒,我要跟你拚了。”

她並不是個懂武功的人,對身法,對劍術本就了解的不多,對拚命這種事,更是一竅不通。

雪中飛眼睜睜的看著白雪撲向自己,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會有這麽大的勇氣。

他的劍忽然刺向白雪,嘴角已揚起冷漠的笑意。

一個誠心找死的人,他絕不會憐惜,更不會同情。

劍光一閃。

劍光滑入軀體裏,仿佛是魚滑入水,直接、迅速、自然。

鮮血驟然飛濺而出。

一股鮮血驟然不偏不移的濺在雪中飛滿是吃驚、不信的臉頰上。

令他吃驚、不信的事情並不多,鮮血並不能令他吃驚,死人更不能,令他吃驚的隻有一個。

白雲臉頰上依然帶著笑意,軀體卻已將劍尖活活夾住、夾死,“你的樣子並不好看。”

雪中飛不語,嘴角肌肉不由**,神情徹底扭曲、變形。

白雪喘息著,一隻蒼白無力的手被白雲緊緊握住,休想向前走一步。

“你現在樣子好像丟了魂似的。”

雪中飛嘴角**更急,“你......。”

他想拔劍,卻發現掌中劍已被夾住、夾死,既不能進去一分,也不能退後一分。

白雲依然在笑,笑的也很瀟灑、溫柔,卻也很無力,“你印堂發黑,恐怕你即將有災禍要發生。”

雪中飛不語。

他的手鬆開,正準備抽身離去,卻聽到“叮”的一聲,一口百煉金剛的好劍竟被血肉之軀夾斷。

雪中飛身子淩空一翻,慘叫一聲,落了下來,落下來時,軀體已化作兩段。

白雲忽然倒下,掌中斷劍“叮”的落地。

“看來我也該去報道了。”他說著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充滿了說不出的溫柔、關切。

一種對親妹妹的那種溫柔,那種關切。

白雪咬牙,淚水飄落更多,“我......我......真沒用。”

她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出這幾個字。

白雲笑了笑,“是我沒用,令你們受苦、受難。”

他說著說著,淚水也流了出來。

白雪凝視著白雲,並沒有言語,眸子裏的關切、憐愛卻更濃。

“我忽然想跟你說說話。”

白雪點頭,柔柔笑了笑,“你想說什麽,我都陪你。”

“可惜我該走了。”白雲最後還是化作一聲歎息。

白雪笑意忽然僵硬,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中忽然充滿了驚慌與恐懼,就連她的手都忽然變得冰冷,“你不會有事的。”

白雲笑著在白雪鼻子上刮了一下,“我不會死的。”

白雪點頭。

“我還不能死,要趕快回去。”白雲凝視著蒼穹,天邊一朵漆黑的雲低懸著,孤孤單單的懸著。

“你要回去?可你的傷勢?”

白雲咬牙,嘴角不由**,“我不回去,那邊也許要有大麻煩。”

“什麽麻煩?”白雪順著白雲遠去的目光,看著那朵孤孤單單的黑雲,孤獨而寂寞。

沒有風,雲朵沒有一絲移動。

仿佛隨時都會給大地給世人帶來厄運與不祥。

白雪並不知道白雲的災難所在,卻很肯定一點,這種麻煩不單單是麻煩,一定極為危險,極為困難。

她相信他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休想阻止他,一絲也不能。

這是她第一次見白雲,對他卻充滿了莫名的信心。

大地上積雪正慢慢的融化,正如這江湖中仇怨也慢慢的融化,一滴一滴的融入大地。

屍骨已下葬,離別的時刻近在腳下。

白雪凝視著白雲,柔聲說著,“我們還有見麵的機會嗎?”

“山水有相逢,我們總會相見的。”白雲斜指遠方那麵高山,“那座山上有座清風觀,是我一位知己所住之處。”

“是誰?”

“白酒。”白雲說到白酒的時候,眼眸裏現出了尊敬、佩服之色。

“白酒是白府的人?”

白雲點頭,歎息著,“因為他不會功夫,也不想學功夫,所以被白府趕了出去。”

白雪吃驚,“難道不會功夫的子孫就要被趕出白府。”

“是的。”白雲眼中現出痛苦之色。

“那他一定是個習文之才。”

白雲苦笑,“他是個習酒之才,習的發瘋那種。”

白雪也笑了笑,“那他一定是酒中豪傑,酒中大丈夫。”

“你好像對他很佩服?”

“是哥哥佩服的人,一定不會差的。”

白雲歎息,他點點頭,“他的確一點也不差。”

白雪不語,等著白雲訴說白酒的故事。

“你聽過四川唐門這個地方?”

白雪點頭。

她雖然不是江湖中人,對江湖中的事了解也不多,但四川唐門這個字號並不比少林寺弱多少,特別是近年來習武之人,如果不知道四川唐門這個名字,簡直是一種罪過。

事實上這麽響的名字,想讓人不知道,也十分困難。

“四川唐門這一代的主人,就是他的弟子。”

白雪怔住。

四川唐門這一代的主人至少也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那白酒豈非是個老頭子?

白雲笑了笑,臉上竟現出驕傲之色,“他的暗器功夫,當世第一,特別是機簧類暗器,是近五百年無人能比。”

白雪吃了一驚,“他的暗器在江湖中豈非能橫著走了?”

“是的。”

“你聽說過霹靂堂這個地方?”

白雪點頭。

她已激動的說不出話了,霹靂堂的主人難道也是他徒弟?

白雲笑了笑,又歎息著,“霹靂堂這一代主人不是他的徒弟,十年前在觀外苦守七天七夜,以示自己的誠意,最後還是被他拒絕了。”

白雪凝視著白雲,眨了眨眼,“他的暗器豈非當世無雙?”

白雲點頭,“他要殺的人,沒有殺不了的。”

“你無法逃過他的暗器?”

白雲重重吐出口氣,“是的,連我也不能。”

“那前麵那座山豈非是江湖禁地?”白雪吃驚的看著前方那座漆黑而孤獨的山峰。

“那裏本來就是。”白雲眨了眨眼,“就算是七大門派圍攻,也沒法子拿得下來。”

白雪說不出話了。

白雲笑了笑,“江湖人稱他為九五之尊,沒有人傷得了他。”

白雪苦笑。

江湖中的人與事,實在很奇怪,明明沒有功夫,卻被稱之為九五之尊,人中之龍。

“你到了那裏,就沒有人敢找你麻煩了。”

白雪苦笑,“到了那裏若是有人找我麻煩,那就是怪事。”

白雲點頭。

他忽然轉過身,咬牙忍住肉體上的劇痛,凝視著天邊。

天邊那朵黑雲依然低懸,孤孤單單的低懸著。

他的目光充滿了憂慮、不安、畏懼。

白雪凝視著白雲,“你是不是還在想什麽?”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