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暗鬥之後

少女瞧著流鼻涕的頑童,靜靜的笑著。

她並沒有做什麽,手裏的雞毛毽子也沒有發出,頑童嘴巴卻已張的像瓢,他說,“下次再也不敢了。”

少女笑著,她依然癡癡的笑著,“你不敢什麽了?”

“我不敢見你了。”頑童眼中恐懼之色更濃。

少女笑了笑,又說,“你認識我?”

頑童點點頭,說出四個字來,“雞毛毽子。”

他說出雞毛毽子的時候,嘴唇都已打顫,他仿佛已被這四個字徹底嚇住、嚇呆。

“你還是知道我的,那就好說了。”

頑童淚水流出的更多,“姑奶奶想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們兩人?”

雞毛毽子笑了笑,“我隻想找一個人。”

頑童眸子裏恐懼之色更濃,他連連說,“我不知道白玉郎的下落,我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

雞毛毽子顯得很失望,又說,“你們七毒童子受邀下山,收了多少錢?”

童子喘息著,久久才得到平息,“五十萬兩銀子。”

雞毛毽子一巴掌打在他頭上,冷冷說,“沒出息,二十年前你們就這個價,現在居然還沒漲。”

童子的臉紅了紅,又說,“最近錢不好賺,我們又窮的要命,所以我們就幹了。”

雞毛毽子點點頭,似已很滿意,又摸了摸他的頭,“你們走吧。”

童子屁都不放一個,忽然抱起小女孩飛奔了出去。

雞毛毽子笑著走向葉孤雲。

葉孤雲卻凝視著街上僅有剩下的幾個令人敬佩、尊敬的劍客,看得很細致,也很要命。

這幾人的臉已扭曲。

掌中雖然握住劍,但握劍的手已不穩,他們的心已不穩,已被徹底擊潰。

他們每個人出劍的信心與勇氣,已被徹底擊潰。

為首的年輕人臉上雖然帶著冷若冰霜、盛氣臨人的冷意,但卻已沒有了殺氣,一絲也沒有。

他的殺氣竟已被殺死!

葉孤雲冷冷的盯著他,冷冷的說著,“你是冷劍梟?”

冷劍梟點頭,額角青筋已不停跳動。

“你氣派一向很大?”

冷劍梟點點頭,承認這一點。

“你們開銷也很大?”

冷劍梟又點點頭,也並未掩飾這一點。

“你們的一天開銷有時超過十萬兩銀子?”

冷劍梟點點頭,臉頰上的肌肉已不自然,因為他不明白葉孤雲為什麽要問他這個。

葉孤雲冷冷笑了笑,笑的輕蔑、不肖,又說,“你們表麵上看起來很過得去,其實你們早就是空殼子,是不是?”

冷劍梟點點頭,臉上肌肉變得煞白。

“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欠下了不少債,是不是?”葉孤雲忽然盯著冷劍梟的手,他的手竟已慢慢離開劍柄。

冷劍梟點點頭。

“你們欠下了多少?”

“八千萬兩銀子。”

葉孤雲歎息,這數字實在很驚人,很嚇人。

冷劍梟吐出口氣,仿佛感覺到危機與災難離他而去,心裏默默慶幸,卻看到了雞毛毽子正向他笑。

她的笑容令他骨頭鬆軟,血液凝結,“你很怕我?”

冷劍梟點頭,“如果我知道你老人家在這裏,我就不來了。”

“可是你們都已來了。”雞毛毽子苦笑點點頭,又說,“我隻想跟你聊聊錢。”

冷劍梟不語。

他忽然發覺實在不該來,來這裏,實在是一件不幸的事。

雞毛毽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話說你們欠下八千萬兩銀子,一定急著找錢花?”

冷劍梟不語,卻已點頭。

“可是你們不該對祁連山八大寨下手。”雞毛毽子又解釋著,“因為他們也是人,在人家那裏打劫來的銀子,你們不該去搶。”

冷劍梟點頭,又說,“是是是。”

“他們也是人,也有老婆孩子,也要吃喝。”雞毛毽子笑了笑,有說,“你們為什麽不留一點給人家,你們這樣子做是不是很缺德?”

冷劍梟居然點頭承認這一點。

雞毛毽子又笑了,“你們都是劍客,劍客做缺德的事,一定很不安的。”

冷劍梟點頭。

他仿佛已不能搖頭,也不敢搖頭。

雞毛毽子垂下頭,許久之後,才抬起頭,“我想出個主意。”

“請女俠示下。”

“就按你們劍客的規矩來做。”雞毛毽子冷冷的笑了笑,又說,“將你們用劍的手臂砍斷了,你們一定會心安的。”

冷劍梟咬牙,嘴角肌肉繃緊,忽然說出了一個字,“好。”

話語聲中,劍光一閃,一條手臂已落到地上。

他身後幾人也握劍一揮,手臂落下。

葉孤雲不再看他們一眼,雞毛毽子也不再看他們一眼。

他們忽然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們雖然已不是劍客,雖然掌中已沒有劍,但他們走路時,身子依然挺得很直,仿佛隨時都接受別人的尊敬與敬佩。

殘陽將落未落。

葉孤雲凝視著雞毛毽子,雞毛毽子也凝視著葉孤雲。

他們兩人在這一瞬間,彼此的心靈仿佛徹底得到相通,得到了解。

“你很沉穩,居然看出了計劃。”

葉孤雲微笑點頭,眼睛皺紋裏都已生出了欽佩,“我差一點就沒看出來。”

“你說說看,是怎麽沒看出來的?”雞毛毽子笑了,笑的很期待。

葉孤雲垂下頭,沉思了會才說,“你扮成殺手竹去找我,我差點沒認出是你。”

“難道很像?”

“是的。”葉孤雲又說,“實在像得要命,因為殺手竹該有的毛病,該有的功夫,你都會。”

雞毛毽子又笑了,“你為什麽不認為我本就是殺手竹?”

葉孤雲吃驚,臉色動容,他顯然不相信這件事。

雞毛毽子歎息,“其實我就是殺手竹,雞毛毽子也是我。”

他笑的很淒涼,又說,“我本就有兩種身份,這個也許是你沒有想到的。”

葉孤雲承認,他很震驚,江湖一代殺手居然是雞毛毽子,居然是一個少女。

這種事說出去非但別人不相信,也許會笑話。

這絕不是笑話,誰說這是笑話的人,那才是笑話,說不定會被活活笑死。

這並不誇張,江湖中很多隱秘的人,都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猜不著,想不透的。

雞毛毽子無疑就是其中一個。

她對葉孤雲笑著,這種笑容既沒有殺手竹的冷酷、無情,也沒有雞毛毽子的活潑可愛,而是一種朋友與朋友之間友誼的笑意。

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看一眼蓮花台上的禿驢。

禿驢的臉已徹底扭曲、變形,沒有一絲佛性,現在看來更像是地獄裏的妖魔。

葉孤雲說,“你帶我出去拚命,為得就是讓我好好休息下?”

“是的。”雞毛毽子笑的很愉快,她又說,“沒錯,那時我真的很怕你看不出來。”

“你沒有把握接我那一劍?”

雞毛毽子點點頭,“完全沒有把握。”

她笑的得意而歡愉,又說,“我將那家茶樓包下,將食物做好了,就去找你。”

“你一定也知道我要找的人是白玉郎?”

“這是後知道的。”雞毛毽子凝視著天邊,又說,“我先找了天機神算,才知道的。”

她又說,“我非但知道飯館裏有很多是白玉郎的人,也知道你在那裏出來並不容易。”

“所以你直接將我帶出來了?”

“是的,他們準備的埋伏隻是對付你的,但對付不了我們兩人聯手。”雞毛毽子笑著又說,“何況他們後來也不願意出手了。”

“為什麽?”

“他們並未看出我們是朋友,隻看到我們出去拚命。”

葉孤雲點頭承認。

那時的他們絕不會輕易出手的,一定會等到他與雞毛毽子拚得你死我活,兩人死不死活不活的那一刻出手。

那個時刻才是最正確的出手機會。

雞毛毽子笑的有些劇烈,她說,“那個時候他們還找了江湖兩大殺人高手,等我們相鬥,然後想著漁翁得利。”

“他們實在太天真了。”

“誰知你早就認出我是雞毛毽子?”

“是的,但我還沒有把握。”葉孤雲又說,“你雖然告訴我有潔癖,不喜沾血,但我還是沒有把握。”

“所以你要等我出手?”

“是的。”葉孤雲又說,“如果竹簽打向的地方是心髒,那就說明我想多了。”

“那你就一定會殺了我?”雞毛毽子目光閃動。

葉孤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了另一句話,“你打出的那竹簽,力道並不重,直到現在,我還疼。”

雞毛毽子似已也不願麵對這問題,她也說了另一句話,“鍋子裏準備的夠不夠你們吃?”

“夠極了。”葉孤雲眼角那根皺紋裏都已現出了笑意,笑得極為滿足,“實在太夠了。”

“那床是不是很軟?”她其實並不想問這個,而是想問那個少女跟他睡的是不是很好。

葉孤雲歎息,他明顯已知道這件事。

他笑了笑,又說,“我們各自睡的都很好?”

雞毛毽子眼睛都已發亮,她說,“那你一定是睡在地上了?”

葉孤雲苦笑著點點頭。

“其實你不必睡在下麵委屈自己。”雞毛毽子笑了笑,她笑的居然有點壞壞的,“我準備的床已夠大了。”

葉孤雲苦笑不語。

雞毛毽子凝視著葉孤雲,笑意漸漸消失,又問著,“說實話,你在那裏吃飯,然後睡覺,難道一點也不怕?”

“不會怕。”葉孤雲有解釋著,“因為我已告訴白玉郎要去哪個地方找他。”

“你有把握他會在這裏布置好坑,等你跳?”

“是的,他一定會這麽做的,而且去的很快,根本沒時間再理我。”葉孤雲又說,“因為我就算說去豬圈找他,他也一定會去豬圈布置。”

雞毛毽子苦笑,“幸好我也知道了這一點。”

葉孤雲笑了笑,“我說出這句話,本就是讓你們都知道這一點。”

“當時二樓有人你知道?”

“是的。”葉孤雲又說,“那個飛刀手知道了。”

葉孤雲又繼續說,“但他還不知道後麵有個你,你卻知道前麵的他。”

雞毛毽子又笑了,“幸好我認識的殺手並不少,否則想救你,真的很困難。”

葉孤雲深深吐出口氣,“這也許就是我運氣好。”

雞毛毽子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