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機神算

古樹輕顫,落葉飄飄。

劍尖並未滴血,握劍的人再無機會出手。

十根漆黑而枯瘦的手指緊緊靠在葉孤雲脖子上,婆婆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葉孤雲,手並未動,她的身子也沒有動。

她隻是惡狠狠的瞪著葉孤雲。

她仿佛已動不了了!

是什麽原因令她動不了了?她並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葉孤雲將脖子從爪下慢慢移開,白雪重重吐出口氣,慢慢的將劍抽回,她說,“你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大。”

他點點頭,一屁股坐在地上,拭去冷汗。

白雪一腳踢向婆婆,卻被葉孤雲阻止住,他說,“她已經夠可憐了,還是不要折磨她了。”

她點點頭,“你知道她為何用不上勁了?”

葉孤雲搖頭,沉思。

這的確很奇怪,她沒有理由停手。

白雪喘息著,等心跳慢慢平穩才說,“是另一種丹藥大概發作了。”

“七日斷命丹?”葉孤雲瞳孔收縮,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冰冷。

白雪點點頭。

她吐出口氣,又說,“據說服用七日斷命丹的人,每七日死掉一次,嚐試著去鬼門關報道一次。”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額角冷汗不竟流了出來。

葉孤雲點頭承認。

這其間的痛苦與折磨,豈是別人所能想得到的。

葉孤雲拉著白雪的手離開,卻發現白雪的手竟已沁出了冷汗。

白雪勉強擠出笑意,“你好像並不是很怕?”

“我懶得去怕。”他笑了笑,又說,“她是七日一次去鬼門關逛一趟,而我卻是在那裏住了一年多。”

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目光中也現出愧疚與痛苦,他的手卻也握得更柔更多情,他說,“我這一段時間裏,實在是......。”

白雪撩起劍尖,劍鋒回轉,劍光一閃。

“叮”的入鞘!

她忽然握住葉孤雲的手,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呼吸雖然很平穩,但少女獨有的純情卻已劇烈起伏不定,她說,“你不要說了,你要說的,我都懂,我要說的,你也懂,我們都不要說了。”

她說著話的時候,軀體漸漸變得輕顫,變得柔軟,變得漸漸沁出了熱力,可是她聽到葉孤雲說,“可是我......。”

白雪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又說,“可是我現在心裏隻有你,我隻希望你現在的心裏有我就可以了。”

葉孤雲目光劇烈閃動,他已發現自己的心已被融化,腦子卻變得一片空白。

這就是愛情?

可是來的太突然,太猛烈,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白雪目光當然閃動的更加猛烈,也更加溫柔,她說,“你現在的心裏難道還有別的女人?”

別的女人?她知道葉孤雲心裏除了媚娘之外,一定還有別的女孩,至少還有毒少,可是她不在乎,她隻在乎現在,現在的葉孤雲心裏是不是隻有她自己。

女人都是自私的,她覺得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

葉孤雲鼻尖都已沁出熱汗,他的手握得更緊,他說,“我現在心裏隻有你一個,沒有別的女孩。”

他的手握得很緊,她的笑意卻已柔軟無力。

但她的目光卻顯得很愉快。

她閉上眼睛,靜靜的享受著這一刻來臨的喜悅。

柔風掠過,帶著幾片落葉飄過,是那麽的輕柔,那麽的浪漫。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慢慢的分開。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也許是陽光的熱力並不劇烈,大小姑娘打傘的也不多。

青石鋪成的街道兩側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攤位,有的是少女的胭脂花粉,有的是少女愛吃的桂花年糕,當然也有的是少女貴婦用的首飾,......,這裏的人當然絕不會少,因為這些足夠吸引人,特別是女人。

但是與那算命的地方一比,實在少的可憐。

那裏一條街都是算命的,每一個長案前都豎著一根高高的旗子,旗子迎風飄動,天機神算這四個字也迎風飄動。

白雪笑著拉住葉孤雲的手,站在不遠處瞧著,他們兩個人的手已有三個時辰沒有分開,一直柔柔的在一起,仿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也休想令他們分開。

就算是替寶寶洗澡的媽媽久了,也會覺得厭倦,但他們卻沒有一絲厭倦,隻有喜悅、歡愉,沒有別的。

這就是愛情。

/

/

樹梢上的女人白雲般一動不動,五根手指赫然已因用力而陷入古樹裏,鮮血沿著樹幹滑落,她眼睛中的哀傷很重很濃,並沒有一絲減退。

就在白雪與葉孤雲緊緊相擁在一起的時刻,她幾乎要崩潰,幾乎要絕望,幾乎要跳出去。

但她沒有,因為她是媚娘。

也許正因為她是媚娘,才能控製住這一切。

因為她很了解葉孤雲,更知道上天對葉孤雲實在太不公平,太淒慘,也知道葉孤雲有權去享受人生中少之又少的甜蜜與幸福,比大多數活著的人都有權去享受。

她掌中依然握住劍,劍光在陽光下,閃閃現出寒光。

她的劍法並不弱,足以令江湖中大多數一流高手畏懼。

劍差點就要刺出,就在那一刻差點就要刺出這一劍,因為婆婆的雙手幾乎刺進葉孤雲的咽喉,可是她也看到了白雪也刺出了一劍,所以她控製住自己沒有出手。

能控製住這一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因為她也很在乎葉孤雲,她在乎的力道也許與白雪同樣真誓同樣劇烈,就在白雪的劍刺進古樹失手,沒有刺中婆婆,她的心幾乎要停止跳動,幾乎要奔潰,她自己都感覺那個瞬間心仿佛被放在菜板上被刀玩命的剁,......。

也就在白雪說出那句希望葉孤雲心裏此刻隻有自己的時刻,她幾乎要叫出聲音,也就在葉孤雲擁抱住白雪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幾乎要撞出胸膛,她已將自己當作是白雪。

當她睜開眼的時刻,人已不見,兩人都已消失,空空****的林子裏什麽也沒有,有的也許隻有寂寞。

寂寞,多麽可怕的寂寞!

對一個多情少女而言,簡直是一種折磨,更是一種摧殘。

手並未縮回,手指流出的鮮血更多,鮮血沿著樹幹流淌,一直流淌著,流到大地上,又擴散開。

直到她劇烈起伏的心變得平息,發現下麵的人早已離去,她才感覺到指尖帶來的刺痛是多麽劇烈,她的手縮回來時,軀體已變得像是狂風下的柳枝,劇烈抽搐劇烈顫動劇烈痛苦!

鮮血猶在飄零,她已聞到了香味,烤野兔的香味,香得要命。

受傷的手已到了另一隻手裏,這人長身玉立,白衣如雪,臉頰上帶著笑意。

笑的有點壞,更多的卻是憐惜、同情。

他接著這隻手,他臉上的笑意憐惜、同情更重,也更深,媚娘隻看到這一點卻未看到他心裏的刺痛。

白雲將烤好的野兔交給媚娘,就忙著去包紮,他笑著說,“你現在是不是很痛?”

白雪不語,刺痛漸漸變得劇烈,她的心卻已變得無比溫柔,她忽然撲向白雲懷裏,大叫著大笑著,瘋子似的柔打著白雲的胸膛,笑著,“我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我看見他這個樣子,我到底該怎麽辦?......。”

白雲索性閉上眼,忍受著她的一次次痛苦打擊,一次次折磨,直到她的手無力,身子也軟癱虛脫,心裏的不甘與怨恨已徹底釋放,才睜開眼睛看著媚娘。

他看著媚娘,還帶著笑意,笑得無限溫柔與同情,他說,“現在是不是舒服點了。”

媚娘出神的看著他,出神的看著被自己抓破的衣衫,柔聲說,“我沒事,你呢?是不是很痛?”

白雲臉頰上汗水很多,鼻孔都已擴張,呼吸卻已漸漸平息,他笑著,他依然在笑著,他說,“我很好,一點也不疼。”

他說完就忽然轉過身,將臉上的痛苦與悲傷背對著媚娘,他不願媚娘看到他臉頰上的痛苦與悲傷,死也不願她看到。

也許他已成功徹底的掩飾,但是他的軀體為什麽要輕輕**?

媚娘不語,柔柔的將他抱住,她抱住他帶來的感覺,仿佛是母親對孩子的感覺,她沒有孩子,但這個時候卻已生出這樣的情感。

她說,“我知道你很痛,這都是我不好,是我出手太重,是我對不起你,......。”

這句話仿佛是一根根鞭子,白雲的臉頰已扭曲、變形,他勉強自己打斷她的話,突然說,“沒有,你沒有錯,我一點也不痛,真的一點也不痛,你不必這樣說。”

他並沒有說假話,因為軀體上的刺痛永遠沒有心靈上的刺痛來得凶猛、凶狠。

這點也許是媚娘此時絕不會知道的。

她忽然丟掉烤好的野兔,指尖輕輕觸摸他的傷口,她的手已被打濕,她不知道那是血腥還是冷汗,無論是哪一點,對白雲而言,都是一種痛苦,一種折磨,他的心跳卻在加速,她指尖甚至已感覺到一次次心跳。

媚娘的心已要碎了,她柔聲說,“你快轉過身,讓我看看,......。”

白雲點頭,柔柔將媚娘的手拿開,他忽然箭一般射出,箭垛就是前方。

前方是什麽地方,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隻覺得自己仿佛已變成一頭野獸,一頭已失去人性失去思想的野獸。

也許他變成野獸要好點,他現在連野獸都不如。

媚娘的心仿佛已被撕裂,痛得幾乎要崩潰。

她的指尖除了鮮血,居然還有汗水,這是她給的,她不想給,卻已給了他。

野獸是有眼睛的,絕不會撞向樹木,一定會避開樹木,他並沒有,他比野獸還要野獸,他居然撞翻了兩株古樹,力道居然沒有一絲減弱,衝刺的速度反而更猛更凶。

他沒有看見那兩株古樹,也許他不願看也懶得看,或者他也許故意撞的,因為隻有給軀體帶去劇烈刺痛,才能徹底壓抑著心靈上的痛苦。

無論是軀體上生出的痛苦折磨,還是心靈上生出的痛苦折磨,對一個人而言,都是一種摧殘,在這種摧殘下還沒有倒下的人,幾乎沒有,因為這種折磨並不是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他在這種摧殘下,沒有死翹翹,也許因為他是白雲,他是絕代雙劍之一的一口劍。

也許正因為這緣故還能呼吸,還能活著。

鼻尖的熱汗更多,大地上泥土與青草混合而成的味道漸漸變得很淡,漸漸被一股幽香所淹沒、淹死。

是處女的那種幽香,又香又甜,香得令人犯罪,甜的令人銷魂。

軀體上的力道已徹底釋放,心靈的痛苦卻沒有一絲驅除,可是他已沒有力氣,死肉般軟軟躺在大地上,任由柔風輕輕的吹,落葉輕輕的砸。

他並沒有看到她,因為是閉上眼睛的,他仿佛連睜開眼的力道都已消失,但他卻不能控製住呼吸。

他已聞到她已來了,漸漸的靠近,靠得很近。

她的味道在他腦海裏就像是他的劍招,已徹底根深蒂固,已無法忘卻!更無法丟棄!!

白雲努力閉上眼,臉頰麵向大地,緊緊麵向大地,他隻想將臉頰上痛苦與悲傷緊緊與大地融為一體,絕不願意露出一絲。

他不願意被她看到,一絲也不願。

可是她已感覺到,她的心已碎,情徹底軟化。

她輕撫著他的發絲,柔聲說,“我知道你的,你一定很痛苦,都是我害的,是我不對,我該死。”

她說著說著淚已滑落,滴滴滾落發絲上。

白雲不語,也不動,軀體似已徹底軟塌,思想似已徹底虛脫。

鼻孔雖在擴張,帶進去的卻是泥土,從嘴裏吐出的也是泥土,他知道這樣還不夠,心裏的刺痛還在繼續,所以肉體的折磨還不能停止。

直到她哭泣聲漸漸猛烈,漸漸無法控製,他才轉過身,麵向她。

看到她的樣子,他的心也碎了。

他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這麽折磨自己,因為這樣非但令自己極為痛苦,也令她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