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挖好的陷阱

夜色更深,天地間寂寞之色更濃。

白雲迎著飛雪趕往山林後的小村莊,身形展開,白雲般飄動,沒有一絲停息。

他滿心焦急,六月的飛雪仿佛暗示著一件極為可怕而不祥的事。

山腳下現出亮光,門口的燈籠在冷風中擺動。

門開著,裏麵一片漆黑,沒有燈光,也沒有人聲。

冷風飄飄,萬裏飛雪更急,卻沒有他的心急。

白雲並沒有進去,矗立在冰冷而無情的雪地裏,輕喚著母親。

沒有人回答。

白雲的心漸漸冰冷,冰冷而刺痛。

他不敢進去,他生怕進去會看到可怕的一幕。

這個時候他想起了母親慈祥而憐惜的笑臉,她的笑容溫暖、神聖而偉大,也許正是這種笑容,他在漆黑的夜色裏才不覺得孤獨,不覺得有一絲寂寞。

他慢慢的向屋裏走去,他的心跳動更急。

屋頂忽然冒出一個頭,滿臉冷笑,惡毒而獰惡。

他的笑聲卻冰冷而凶狠,“白雲?”

白雲忽然停下腳步,隻是點點頭,目光並沒有看這人一眼,依然凝視著漆黑的屋裏。

惡毒而獰惡的目光在白雲身上搜索著,最後目光落到白雲的手上,然後笑了,“連敗南海七十二洞主,一時無一爭鋒,逼迫七十二洞主永不踏足江湖的劍客白雲?”

白雲點頭。

“花花大少、風流成性、**不羈、好酒好色之徒,一時無一爭鋒的白雲?”

白雲點頭。

他仿佛不願言語。

“很好?”

白雲忽然盯著屋頂上的那張臉,目光驟然變得劍鋒般寒冷。

屋頂上的人激靈靈抖了抖,握劍的手忽然伸出,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嘴中話仿佛被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凍結,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劍尖直直的指著白雲的腦袋,握劍的手卻已不穩。

劍客的手若是不穩,是絕對殺不死人的,隻能等著被殺,慢慢的等著別人去殺。

白雲冷冷的說著,“你過來。”

屋頂的人故作鎮定,勉強笑了笑,勉強說著,“為什麽要過去?你為什麽不上來?”

“因為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

這人忽然飄了下來,落在不遠處,凝視著白雲的手,神情又漸漸變得穩定下來,“你手裏沒有劍?”

“沒有劍。”

“你殺人不用劍?”

“殺人用劍。”白雲冷漠的目光裏忽然現出譏諷之色,“首先得看看你是不是人?”

這人的嘴角**,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我不是人?”

白雲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點也不像。”

這人不語。

殺人的人一向不喜愛多磨牙,特別是到了必須出手的時候,多說一個字都很困難。

掌中劍飛出,飛虹般一刺。

刺的方向正是白雲的咽喉,一招奪命。

懂得殺人的人都會用這一招,看來這人很懂得殺人,也很懂得享受殺人裏麵的樂趣與快意。

就在劍光刺向白雲那一刻,他臉上揚起得意而歡愉的快意,這是勝利的快意。

白雲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厭惡、厭煩之色。

他忽然出手。

“叮”的一聲,聲音沉悶而短促。

劍光刺向自己咽喉的那一刻,忽然出手,白雲出手簡直比閃電還要快。

劍光頓消,劍氣頓死。

握劍的人手裏忽然剩下劍柄,沒有劍身,沒有劍身是殺不死人的,這人也不例外。

劍柄“叮”的落地,他臉頰上得意而歡愉的快意徹底凍僵,徹底凍死,眼中滿是驚訝、恐懼、不信。

他死也不信世上有人出手會這麽快,這麽狠,連劍尖都可以折斷。

劍尖沒有滴血,白雲的手鬆開,三尺劍身“叮”的落地。

“你果然不是人。”

這人不語,滿頭汗落如雨,軀體不由輕顫。

“我隻殺人。”白雲的眸子忽然又看了看這人,這人臉頰上的神情**更急,“所以你走,立刻就走。”

這人忽然離去。

他已沒有臉麵在留下來,也沒有必要在留下來,留下來隻會令別人難受,令自己也難受。

白雲看著冰雪裏遠去的背影深深歎息,喃喃自語,“一名劍客殺不了人,是不是很失落?”

“是的。”

劍光一閃,遠去的人影忽然慘呼著倒下。

劍光消失的時候,一個人一口劍已到了白雲不遠處,慢慢的說著,“豈止是失落,簡直很痛苦。”

他的身後沒有腳印,他竟像是夜色裏幽靈一般飄了過來。

“與其失落、痛苦,不如好好的死去。”

“你殺他隻是為了讓他沒有失落、痛苦?”白雲眸子裏現出同情、憐惜。

殺人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並不能令白雲愉快。

“不是。”這人輕撫著劍鞘,癡癡的笑了笑,“是我失落、痛苦。”

白雲不懂,不語。

這人笑著解釋,他解釋的很慢,“一頭猛虎沒有了牙齒,他的同伴見到了會怎麽樣?”

這不算是解釋。

白雲懂了。

他明白這人殺死同伴的理由,也明白了這人竟這麽凶殘、狠毒!

“身為劍客,就得有劍客的尊嚴與驕傲,否則就得死,我不願看到他落魄潦倒的樣子。”這人忽然看了看白雲的手,忽然接著說,“你的劍呢?”

白雲伸出手。

他的手沒有劍,也沒有別的,“我沒有劍,也沒打算今天殺人,更不想殺你這樣的高手。”

“可我會殺你。”

“你可以過來殺我,我不會逃走的。”白雲忽然看著那人,那人的手慢慢觸及劍柄,眼中的光芒忽然變得雪亮而冷酷。

“我叫雪中飛,你應該知道一下。”

白雲點頭,眨了眨眼,“我還可以知道別的?”

雪中飛點頭,“可以,你想知道點什麽?”

“你肯對我說真話?”

雪中飛點頭,劍慢慢的出鞘,劍光在雪中閃動,他的嘴角已有得意而歡愉的快意。

他的神情竟與那個同伴是一樣的,他們對殺人仿佛充滿了一種無法理解的衝動與熱情。

“你早就知道我在這裏?”

“是的。”雪中飛笑了笑,他笑的樣子並不好看,卻並不虛偽,也不掩飾,“我們早就到這裏,等你過來。”

“你們來了多少人?”

“不多。”雪中飛伸出三根手指,慢慢的說著,“加上死掉的那個,正好三個。”

白雲也笑了笑,“還有一個為什麽不出來?”

“誰說我不出來。”一個人忽然從屋子後麵慢慢的走了出來,掌中劍正橫在兩個人的身前,兩個女人。

一老一少,出來就停在不遠處,眼中都布滿了驚慌與恐懼,不甘與怨恨。

老人默默的看著白雲,嘴裏雖然沒有說出一個字,在兩人目光相聚的那一刻,已告訴白雲很多遍。

“白雲你快走,不要顧及我們......。”

白雲的臉變得慘白,慘白如紙,目光落到白雪身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雪,也是白雪第一次看到白雲。

雪中飛冷冷的笑了笑,“白雲,你的死期到了。”

“好卑鄙。”

“是的,要殺你這樣的高手,不卑鄙點,就沒法殺得了你。”

白雲不語。

他慢慢的走了過去,停在他們不遠處,凝視著白雪,“你們受的苦已經太多太多了,我不能再讓你們受苦了。”

雪中飛點頭,“沒錯,他們的苦是太多太多了,你的確不該讓她們受下去了。”

白雪目光已閃動,淚水不由的飄了出來。

他對白雲的名字並不陌生,卻是第一次見到,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人是絕不會放過白雲,也不會放過她們母女。

劍鋒靠近母女脖子更近,握劍的人臉頰上笑意更濃,濃而殘酷不已,“白雲。”

白雲點頭。

“現在我要看你慢慢的死。”

白雲咬牙,不語。

“你現在是不是沒有意見?”

白雲點頭。

“你不打算反抗?”

白雲點頭。

“很好,那我們就好辦多了。”

雪中飛笑了笑,“這種法子雖然卑鄙了點,卻也很實用。”

白雲歎息,他的神情變得說不出的無奈而又寂寞,“看來我死期到了。”

“是的。”雪中飛笑了笑,又接著說,“所以你想知道點什麽,可以說出來,我們保證你死也死的明白。”

白雲忽然盯著雪中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是誰收買你們的?”

雪中飛眼中飄起一抹厭惡之色,他說著,“你老子,白傲。”

這句話仿佛是一柄冰冷而鋒利的尖刀,直直刺進白雲的胸膛,痛的他呼吸都已不穩。

白雲不語。

雪中飛掌中劍忽然出手,劍光一閃。

劍光驟然刺進白雲軀體。

白雲倒下,緊緊咬牙,嘴角卻並未發出一絲痛叫,額角冷汗滴滴豆大般滾落。

臉頰上飄起疼痛之色。

雪中飛笑了笑,笑意裏殘忍、冷酷之色更濃,“你可以起來,我會告訴你另一件事。”

白雲掙紮著站起,笑著麵對雪中飛,“你要告訴我什麽?”

“其實我知道並不是白傲要殺你。”

白雲的手忽然握緊,“你說,我聽。”

雪中飛笑意不變,劍光又是一閃。

白雲咬牙,忍住痛苦在雪地裏掙紮、翻滾著,可他依然沒有一絲痛叫。

天底下好像本就有種人,無論自己的軀體受到多麽大的傷害,都休想令他們發出痛苦的叫聲。

“是白骨要殺你。”

“你怎麽知道的?”白雲喘息著,聲音已變得沙啞。

無論誰都想得到,他此時軀體的痛苦有多麽劇烈,多麽難以忍受。

白雪臉頰上的淚水更多。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白雲在大地上痛苦掙紮,然後起來,然後再倒下,直到沒有力氣,沒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