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奇怪的毛病

媚娘垂下頭,沉思。

秋月是個冷靜、陰沉的少女,她的耐性遠比媚娘想象中更加堅韌,因為媚娘抬起頭發現秋月依然看著她自己,在等待。

她仿佛並不厭惡等待。

等待並不容易,能在等待中保持如此穩定的人,更不容易。

“你可以說說,我一定全部告訴你。”

媚娘笑了,她笑的很美麗、誠懇而又不失一絲端莊。

秋月歎息,並不願說出自己的感受。

她早已習慣不將心裏的話向外人吐露,特別是對聰明的人。

媚娘凝視著白雲,目光中隱隱現出愧疚與痛苦,她覺得自己對不住他,如果沒有白雲,自己也許已被別人利用,也許已被別人折磨,說不定還會有更嚴重的事發生。

想到了這些,她眼眸裏流露說不出的歉意。

“他的傷是不是很嚴重?”

“他的傷很嚴重。”秋月解釋著,“他本來不但深受嚴重內傷,軀體的傷口更是差點要了他的命,現在又受了天下間罕見的毒藥,雖然毒藥已解,但對內傷跟外傷造成的打擊卻隻會更嚴重。”

媚娘凝視著白雲,他的臉頰依然帶著疲倦與痛苦,“有多嚴重?”

秋月搖搖頭,深深歎息,“這是公子願意做的,你不必自責什麽。”

媚娘點頭,心裏默默的對自己反而更加自責。

也許天底下的人都有這個毛病,越是勸他不要自責,越是會自責,特別是多情善感的女人。

媚娘也不例外。

秋月凝視著媚娘臉頰上那美麗而嫵媚的氣度,隻是淡淡的說著,“你奇怪的事有很多,為什麽不一一說出來?”

媚娘垂下頭,不語。

“你為什麽不奇怪白雲本就不認識宮廷禦廚張寶齋?”

媚娘霍然抬頭,“他不認識張寶齋?”

“是的。”秋月又解釋著,“他連見都沒見過這個人,他說自己認識,隻不過是騙他們的。”

媚娘點頭,“可他說出了這桌菜是張寶齋做的?”

“說出張寶齋做的,並不說明他與張寶齋就是朋友。”

這句話並沒有矛盾,可白雲又如何做到自己就像真的是張寶齋的好朋友?

秋月又說,“說出自己是張寶齋的朋友,隻不過是哄哄小孩子的把戲。”

“小孩子的把戲?”

媚娘簡直不敢相信,白雲居然用哄小孩的把戲,來對付江湖中極為陰險、極為謹慎而又精於算籌的送終童子!

她非但不相信這件事,更不敢相信這件事居然成功了!而且很徹底!!

秋月顯然看出了媚娘的心思,“你是不是不敢相信這件事?”

“是的。”媚娘已隱隱感覺耳畔冷汗滑落。

“可是這的的確確就是真的。”

“這怎麽可能?”

媚娘並不是送終童子,卻能感覺到這人在計劃這件事時,一定經過極細致、極周詳、極縝密的算籌,每一個細節一定都經過深思熟慮的就像他吃每一道菜,不會犯錯,也無法犯錯。

這種計劃非但無懈可擊,巧妙的簡直不可思議。

可是依然被白雲識破,也許再陰險、狡詐、刁鑽的陰謀,都必有失敗的一刻。

想到了這一點,媚娘心裏不免對這位花花公子升起佩服之色。

秋月歎息,“如果用比較複雜的法子來對付送終童子,就一定不會成功。”

“為什麽?”

“因為他一定會仔仔細細的想很多遍,至少要想一百多遍,甚至還會更多。”秋月又說,“所以要用複雜法子對付他,簡直沒有贏的機會。”

“越是簡單的事,對送終童子而言,反而有效。”媚娘吃驚的看著秋月。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就是事實,越是喜歡機關算盡的人,越是會上簡單的當,送終童子就是一個例子。

但她依然不明白一點。

白雲用簡單的法子來對付送終童子,裏麵又充滿了多麽高深而睿智的計謀!

這一點她一定不會理解的,因為她本就不是這種人。

秋月又說著,“就因為送終童子精於算籌,所以那些老奸巨猾的法子對他,反而沒有效果。”

媚娘點頭承認。

她點頭,已發現自己的脖子僵硬而沒有一絲活力。

她說,“那他為什麽不直接過來跟白雲拚命?這樣子機會豈非更大?”

秋月點頭,“是的,這的確是最大的機會,可惜送終童子絕不會做的。”

“為什麽?”

“因為他很聰明,聰明人都喜歡用聰明的法子來解決問題,用笨法子,就不是聰明法子了。”

“過來就跟白雲拚命,這是笨法子?”

“是的。”秋月柔柔的將白雲額角冷汗又擦了擦,才柔聲說,“所以笨法子對付聰明人才有效,這是聰明人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一點。”

媚娘點頭。

她這是才明白白雲為什麽要他多吃點,自己也未少吃。

這正證明了他與張寶齋之間的友誼,簡直比大多數朋友都要深厚,其間彼此的了解與尊敬,也遠比大多數朋友真誓。

可是又有誰會想到,這居然是騙人把戲,哄小孩的把戲。

媚娘捂住胸口,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很悶,這其間的危險與陰毒,遠比她想象中可怕、恐怖。

秋月柔柔拍了拍媚娘的肩膀,“這些都已過去,現在沒事了。”

“送終童子回去一定會找張寶齋算賬,到時候一定會明白過來,到時候......。”

“他不會來的。”

“為什麽?”

“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他絕不會做蠢事,更不會親身冒險。”

“你這麽肯定?”

秋月點頭歎息,她仿佛覺得自己的話已說的夠多。

“幸好他很聰明,否則的話,我們豈非很不幸?”

“沒錯,到那時,我們一定會死翹翹。”

媚娘歎息,“你們並不需要死翹翹,隻要將我交出去,就可以了。”

“是的,可是......。”秋月的眼波閃動,凝視著白雲那疲倦、憔悴的臉頰,神情變得說不出的疼愛而又那麽的忠貞。

“可是什麽?你們本不該這麽為了我而去冒險的。”媚娘擦了擦冷汗,又說,“這種犧牲實在太大。”

桌子已被移開,上麵一道道誘人而又偉大的菜已被春花端走了。

柔風中涼意更加凝重,大地上漆黑而平靜。

“你錯了。”秋月凝視著媚娘,眼眸又變得那麽冷淡而沉靜。

“我哪裏錯了?”

“人都有感情的,我們家公子對你已有情感了。”秋月的臉色變了變,她不願自己臉上的哀傷與酸苦被別人看到,更不願被媚娘看到。

媚娘怔住。

她不信這是真的,她隻看出白雲生性好色,並未看出也會多情,一絲也沒有。

“你一定不相信這是真的?”

“是的。”

媚娘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從他身上從未看到過對自己的情感,更沒有說出。

秋月慢慢的轉過身,她的眼波沒有一絲閃動,冷漠、穩定的不像是一個少女的本性,她說,“我有個法子可以證明給你看。”

媚娘的臉忽然紅了紅,“可是......。”

“可是你的心裏隻有葉孤雲一個人,是不是?”

秋月歎息,又說,“我隻想證明這件事而已。”

“你要怎麽證明?”媚娘的臉紅了再紅,連肚子裏的心都隱隱輕顫。

她隻覺得肚子裏的火焰,隻要控製不好,必會燃燒起來。

也許她心裏已秘密的喜歡這個白雲,已秘密的期待這種刺激與衝擊,她隻是很理智,對葉孤雲的情感很忠貞,時時刻刻都有著一道堅實而牢固的防線,有這種防線的女人,大多數都很癡情,也很瘋狂。

看到媚娘臉頰上的神情,秋月麵無表情,隻是淡淡的說著,“你靠過來。”

媚娘慢慢的靠了過去,靠在白雲身子邊。

他的肌膚白嫩而細滑,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這麽樣看葉孤雲以外的男人。

她心裏忽然有種平生從未有過的犯罪感、作惡感,同時也有種奇異而神秘的刺激與快意。

秋月忽然說,“我們家公子有個奇怪的毛病。”

“什麽毛病?”

“他睡著的時候,他的手會說真話。”

媚娘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一個人手怎麽會說真心話?

秋月柔柔將自己的手放到白雲手裏,又拿開,放進去,又拿開,......,也不知做了多少遍,她才停下來。

她柔柔笑了笑,“你說奇不奇怪?”

媚娘眨了眨眼,“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睡著的人,又怎會握住你的手?”

秋月點頭,並沒有爭辯什麽,而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來試試看。”

媚娘慢慢的將手放到白雲的手上。

這是她第一次將手放到葉孤雲以外男人的手中,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嗓門,就在她的手觸碰到白雲的手時,她的心、她的魂都在劇烈抽搐、顫動,這偏偏又給自己帶來從未有過的神秘刺激、快意。

難道自己已在秘密喜歡他?

即使自己不這麽認為,但這是事實,至少自己的軀體已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才是最原始、最真誓的答案!

也就在她的手觸摸到白雲的手同時,白雲的手神奇般柔柔將她的手握住,握得很輕,很舒服。

白雲並未醒來,媚娘看了幾次,才確認了這個事實。

媚娘的心好亂,好怕。

她的軀體已隱隱輕顫著,那種刺激與快意卻變得更加強烈而凶猛。

“這是為什麽?”

媚娘忽然看向秋月,卻看到另一個奇怪的事。

一向冷漠、無情的秋月竟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