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禪慧

人生,無非是一次次的相聚與分離。從前的許多人看不破,但經曆戰亂年代的人早早就已深刻領悟了這個道理。

邵陽春家的武師,一行四人,夜間趕到了紹興。

天剛亮,邵陽春便辭別了圓通,在自家武師的護送下,向臨安府進發。臨行前,又留了許多銀兩。李小謙一番絮叨之後,照單全收。

望著邵陽春車架漸行漸遠,消失在紹興府的街巷盡頭。我心中隱隱有些不舍。薑媚兒的音容笑貌不時在我腦海中浮現,內心中惋惜之情難以言喻。

我感慨:“為什麽她如花般的年紀,偏偏嫁給一個糟老頭子?”

李小謙說:“別說你們這個年代,就是九百年以後的我們那個時候,也不少見。”

我被他這話嚇了一跳,說:“九百年以後?”

李小謙嘿嘿一笑,說:“大師,我回去收拾東西了。”說罷,便向紹興客棧內堂走去。

我望著李小謙的背影,忽然覺得他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物。這一路來,他的許多言語都很奇特,讓人費解,甚至是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一開始,我認為他或許是生活在塞北、南疆、西域,一些偏僻地方,因為生活環境、語言習慣的差異,所以才和我們有所不同。

可這時候,他說,九百年以後......

我問圓通:“大師,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圓通說:“知道。”

我問:“什麽意思?”

圓通說:“佛曰:‘不可說’。”

他總是說一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總給人一種答非所問的感覺,莫名的讓你惱火,卻又忌憚他武功高強,不敢發作。

這時,店老板走了過來,手中捧著一把碎銀,說:“大師,昨夜多謝你仗義出手,救了小店許多人的性命,小店利薄,這些碎銀子是我的一些心意,給大師當盤纏了,還請大師不要嫌棄。”

我見李小謙已經消失在樓梯盡頭,便說:“給我吧,我替大師收著。”

“不。”

突然,圓通喊了一聲,一隻手伸出去想要抓那些銀子,手伸到一半,又停頓下來,片刻之後,隻手化作豎掌,往店老板手上一推,說:“不要!”說完,惡狠狠地向我擠了一個白眼,向房內走去。

為什麽?為什麽同樣的做法,卻得不到同等的對待?

我不明白。

我仍不死心,對店老板說:“你給我就行。我替大師收著。”

店老板白了我一眼,說:“大師都說了不要,你瞎起什麽哄!”

我說:“你是不是不舍得?”

店老板急了:“放屁。人又不是你救的,給你和給強盜有什麽區別?”說完,他也走了。

我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他看破了我的身份?

這一路走來,我極力地掩飾自己曾經做過山賊的痕跡。雖然那時候我隻是山賊窩裏的一名雜役,從來沒有參與過搶劫。但總擔心自己身上留下匪氣,讓別人察覺。

其實,在別人眼中,我從來都不像個山賊。

我們吃過早飯之後,便離開了紹興客棧。臨行前,李小謙不顧陸遊的嫌棄,抓著陸遊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開,口中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要是有微信就好了,還能掃個碼,該死的舊社會。”

辭別陸遊兄妹,我們踏上了前往臨安的路途。

此時,或許是圓通與李小謙已經習慣了我跟在他們身後,又或許是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存在與否。反正,我跟著他們後麵,他們沒有提出絲毫異議。

但是,李小謙到臨安,要去柳湖書院。圓通雖然沒有說要去哪裏,但顯然終點也是臨安。而我,隻能迷迷茫茫地遊**在天地之間,如似孤魂野鬼一般,纏著他們二人。

次日,我們便趕到了臨安府。

站在西湖邊上,望著湖水**漾,接天映日,無窮碧綠,如詩如畫。清風吹過,兩岸垂柳旖旎飄動,發出“颯颯”的聲響。

西湖,真美!

這是我由衷的感歎。那時,我從北方隨著八矛師父一路南逃,翻過無數高山,越過無數河流,卻總沒有一處能與西湖媲美。

李小謙說:“大師,你要去哪裏?”

圓通指了指西湖邊上的一個高塔,說:“雷鋒塔。”

李小謙大叫:“我靠,法海會不會在哪裏?白素貞在不在?”

圓通說:“誰是法海?白素貞又是誰?”

李小謙便向我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從前,在四川青城山有一條白蛇,修煉了一千年,變成了一隻美麗的妖精,帶著另外一隻美麗的蛇精——小青,一起來西湖遊玩,邂逅了江湖郎中許仙,兩人一見鍾情,結為夫婦,還生了一個孩子。後來,金山寺的住持法海,發現白素貞是個妖精,要除掉她,就利用許仙,將他騙到金山寺關了起來。白素貞索要夫君被法海拒絕,一怒之下,利用法力,引錢塘江水淹了金山寺,死傷無數。然後,法海就把白素貞壓在了雷峰塔下。再後來,白素貞的兒子考上了狀元,求皇上開恩,下令釋放了白素貞,一家人得以團聚。

聽完這個故事,我非常感動,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美滿結局。”

圓通說:“一朝及第勝過修煉千年,法力無邊不如權勢滔天。”

李小謙一怔,忽然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激動地說:“大師高見,一語道破玄機。”

說著說著,我們便走到了雷峰塔下。

雷峰塔是一個五層的高塔,外麵是木頭構建,內心是磚石搭造。自遷都臨安之後,雷峰塔便成了朝廷保護的對象之一,幾經翻修,氣勢已勝過當年無數。

李小謙卻嘖嘖兩聲,說:“這塔真醜,比我們那時候差遠了。”

我問:“你們那時候什麽樣?”

李小謙說:“比這個好看。”

圓通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上,向著雷峰塔三拜九叩之後,喃喃念起了佛經,念著念著,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我問李小謙:“大師怎麽了?”

李小謙說:“大師找到歸屬了。”

許久,圓通站起身來,轉身向後,指著一座高約百米的小山,說:“我要在這裏建個寺廟。”

李小謙問:“大師,你要建什麽寺廟?”

圓通想了一會兒,說:“懺悔寺。”

李小謙說:“這名字不太好聽,恐怕會影響香火。”

圓通默然。李小謙又說:“不如取“懺悔”的諧音,叫禪慧。佛說,以甚深禪慧,開導眾人。眾人也包括自己,以甚深禪慧開導自己,也有悔過之意。”

圓通笑了,從未笑得那麽燦爛。

那笑容我一生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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