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公開審理與反思

一月十五號,是法院公開審理“一二二八暴走機器人案件”的日子。在法院開庭之前,旁聽席內就已經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媒體記者、政府官員、還有各界人士……可謂是人頭攢動。

至於那些長槍短炮,早已在法庭各處架設完畢,隻等主角登場。

法院外,武警持槍戒嚴,凡是胸前沒有佩戴準入證的人員,一律不得入內。不過,真要是有心人的話,還是能弄到準入證的。

譬如說,吳文豪。

作為本市最大的酒店業、地產業的經營者,他找人幫忙弄個幾張準入證那自然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

雖然有人猜測吳文豪可能和這起案子有關係,但是,法治社會,一切都講究證據。沒有證據,有點兒嫌疑又有什麽緊要?因此,吳文豪出現在這次的庭審現場,並未引起太多人的矚目。

為了避嫌,一些熟人也未在這種場合主動打招呼。

同樣的,吳文豪自身也很低調,他進去之後根本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隻是匆匆往後排方向走去。

觀察敏銳的記者們卻不打算放過他。

見到吳文豪也來旁聽庭審,記者們倒是很感興趣,但他們也不敢太過於追問那些事情,隻能避重就輕地旁側敲擊,試圖探探口風。

吳文豪和張勇勝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就是記者們最好的探路方式。

“真巧啊!這不是吳老板嗎!”一名記者主動湊了過去,“請問,您對好友張勇勝涉嫌參與此事有何看法?”

“有人說在白湖度假村酒店裏頭看到了您的車,您當時是否在場?”

麵對這些明裏暗裏的質疑或是探尋,吳文豪自然是笑著擺擺手,表示自己毫不知情,隻是來旁聽法院庭審的。

“你們別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嘛,我和你們一樣,隻是來個看熱鬧的。”吳文豪朝法庭那邊努了努嘴,“待會就開庭了,還是把寶貴的精力留在法院的審理上比較好,哈哈。”

有些記者還想問,但是,被吳文豪身邊的人輕輕攔開。

人也不多,就幾個隨同人員。

其中一個人,和其他隨同人員顯得有點不同。

雖說同樣是黑色西裝,一頭爽利幹練的短發,然而,比起其他人來,這個人顯得年輕很多,臉色蒼白很多,身體看上去也消瘦很多。與其說是助理保鏢之類的,倒不如說是一隻羽翼未豐、剛剛從長輩庇護下飛出來見識世麵的雛鳥。

為什麽?

保鏢暫且不論,助理也可以是膚色白皙,秀秀氣氣的模樣啊?

的確是。

但。

那個人的眼神出賣了他。那膽怯的眼神和謹慎不安的態度,哪裏像是在外麵久經風浪的助理人員?即便是那身價值昂貴的西裝,也難以掩飾他瑟縮驚惶的身形。自從隨同吳文豪下車起,他的脊梁就從未挺直過!

這種人,顯然不是助理。再退一步,誰會請一個左臂是假肢的人來當助理?雖然假肢看上去不是很明顯,但畢竟是屬於身體殘疾。

那人是誰?

當然是雷千鳴。

他發下那段想要去法院旁觀庭審的訊息後,忽然又後悔了,不想去。他本打算補充一句的,可沒想到對方回訊息回得那麽快!

雷千鳴怔怔看著屏幕上得那句“行,記住別太惹眼”的消息,放在鍵盤上的手指久久不能動。這下好了,突然改口說不去,那得有多丟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傻愣愣的他忽然露出一副無奈的苦笑。隨即,他往**重重一躺,不再多想。

燈亮人未眠。

於是他就這麽鬼使神差般地隨同著吳文豪一起出了門。

他一直緊張地抿著嘴,在法院後排安靜坐著,一句話都不吭。嘈雜的身影,熱鬧的氣氛,仿佛和他全然無關,他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置身事外,漠然旁觀。

吳文豪湊過頭低語一句,“沒事吧?”

他從恍惚中驚醒,急忙如撥浪鼓般的搖頭。

“別緊張,安靜坐著就好。”

他隻是點頭。

吳文豪臉上是帶著微笑和鼓勵,可心裏頭卻是很鄙夷。不過,他也明白,這個人很珍貴,得小心伺候著。帶著熱忱的表情,他稍作幾句安慰後,就將視線偏移到法庭那邊。

這時,法警和審判人員已經陸續進場。

會場倏然間安靜不少。

各自就坐後,法官就開始查點到庭人員。確認完畢後,法官就照例宣讀了相關方麵的審理規則和注意事項。

輪到公訴人時,公訴人便開始宣讀起訴書,並對被告、證人等一一進行案情詢問。

這其中,王強作為警方代表之一,自然是參與了這次的公開審理。

上庭之前,王強瞥了眼候審席上的那一長排被告人。

張勇勝還是一如既往的臉色漠然,看不出什麽心情。其他人大多是焦慮不安或是臉色陰晴不定。胡宏宇更是眼窩深陷,眼角發黑,眼神一直茫茫然的似乎有點兒走神。

最特別的,就是那個黑客聽雨人,吳源強。

見到吳源強那淡定從容、一副事不關己的坦然態度後,王強心中的疑惑更甚。不過,他很清楚,現在不是分心於思考疑點的時間。他隻是快速掃了一圈就撤回觀察的視線,開始依照相關的法庭審理流程辦事。

除了王強對聽雨人吳源強感興趣外,記者們更是感興趣,鎂光燈和攝像頭一直聚焦在吳源強的身上,幾乎時刻都不曾消停。

記者們很好奇,這麽文質彬彬的一個斯文人,居然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要不是礙於現在正在法庭審理階段,恐怕記者們早就一擁而上,爭著搶著,將話筒遞到吳源強嘴邊,質問著為何做出這種恐怖襲擊般的事情去了。

不僅是記者,其他人也挺關注吳源強的。

畢竟吳源強是這是這起案件的主犯,還是一個神秘的黑客。黑客,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還是挺新鮮的一個詞匯。自然,在介紹吳源強身份的時候,他就免不了被人多看了幾眼,被人私底下竊竊議論了一番。

“很年輕啊?”

“黑客嗎,基本都是些愣頭青,不傻,怎麽會去做這種事?”

“說的也是。”

這其中,雷千鳴顯得最為突出。

他的視線一直都是凝聚在吳源強的身上,片刻都不曾離開過。什麽審理啊,證詞啊,議論啊……都與他無關。

他來這裏,就隻是為了看吳源強!

他想看看,這個帶著淡淡微笑的人是否還是,不,是否還能帶著那副微笑。他也不知道是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是希望那副笑容消失好,還是繼續保持好,他隻是想知道個答案。

聽上去是個很無聊的理由,但,對雷千鳴而言,卻很重要!

為什麽很重要?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迫切渴望地想要知道個答案。正是這個心理,才驅使著他前來旁聽法院審理。

“肅靜,請肅靜!”

法官掄起的小木錘,讓略顯嘈雜的法庭頓時安靜下去,但卻絲毫沒能影響到雷千鳴的觀察視線。雷千鳴還是像個傻子一樣,怔怔凝視著被告席上的那個淡定青年,試圖找到個答案。

那淡定從容的姿態,讓雷千鳴既羨慕又嫉妒。

他忽然感覺自己一無是處,而對方卻是那麽的耀眼。這份自卑心,讓他的嘴唇抿得更白了,隱藏在坐席下的手指頭也在不安地顫動著。他好想和那個人一樣,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承受著何種壓力,都能夠自信站立在人群之中!

突然。

仿佛是感應到雷千鳴心中那股灼熱之情一般,正在被告席上的吳源強,不經意地瞥了眼雷千鳴所在的方位。視線交接之時,吳源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掠了一絲絲弧度。

一直都在凝視對方的雷千鳴,猛然羞慚低頭!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根本不敢和其對視!等到他從驚慌中抬起頭時,卻發現,對方早已撤回了視線。

或許是少年自尊心的真情流露,又或許是對他本人自卑無能的氣憤,總之,雷千鳴的身體猛然間就不受抑製地開始顫抖。

一股無法訴說的屈辱感,讓他精神變得恍恍惚惚!

此刻,所有的一切他都感覺不到,唯一聽到的,就隻有他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聲。而那呼吸聲,和太陽穴處的血管鼓動聲一起,在他耳中不斷激**出陣陣回音,讓他徹底淪落成一名聾子。

他的意識中,剛才那抹淡淡的笑意,就好似激光射線那樣,燒光了他全身上下用以遮蔽防護的衣服,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顯露身形,讓他不得不飽受著周圍人傳來的譏笑眼神和嘲弄視線的折磨。

強烈的、無法承受的屈辱感,就如台風下的黑色海浪,呼嘯著,試圖淹沒他的頭頂,將他打沉到海底深處,讓他無法翻身!

雷千鳴的身體顫抖得更為厲害。

他的嗓子眼裏沉悶地嘶吼著,寄望於衝出一片光明,但卻沒能衝破那深鎖喉結處的桎梏。

吳文豪無意中瞥見這幅情形後,頓時皺起眉。他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下身邊之人,“沒事吧,哪裏不舒服?”

這句話,不,應該說這個動作,讓快要壓抑不住自己情感的雷千鳴,赫然驚醒!

他如觸電般地驚醒,差點屁股離席!

瞬間,他就安靜坐著,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沒事。”

“出虛汗了。”

“沒事。”他悶聲悶氣地重複著,強迫自己鎮定下去。

還真有效,他總算是安定下來了。

假如剛才的心情好比是在高空中急速下墜的話,那麽,現在的他,就好像是墜了地的一具死屍,徹底安靜了。

這之後,法官說了些什麽,周圍人竊竊私語了什麽,他都恍如未聞。他隻是怔怔注視著一直淡定從容的那個黑客聽雨人,那個組織、領導、指使其他犯罪嫌疑人參與“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首腦。

至於法庭上正在激辯的,是否是“主觀故意”傷人、以及侵犯的“不特定多數人的生命、健康和財產安全中,智能機器人是否該算在其內”這個備受矚目的焦點話題,他也是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