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霧繞雲遮

天府城地處高原,四麵環山,如今這春來了,夜晚依然冷峭。大街小巷之中縈繞著淡淡霧氣,雖不濃厚,仍舊能遮人眼目。

武令月與親衛在霧氣之中穿梭,他們對於天府城不算了解,需要時常停下腳步,拿出皮質地圖來辨別方向。

在他們身側不遠處,那蜀國侍女便如魂魄一般隱藏於街角暗巷。他們之間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侍女時不時在牆角寫寫畫畫,看上去像是隨手塗鴉。

一夥人專心趕路,一個人鬼鬼祟祟。許歌蹲坐於屋頂,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從他這個角度望去,兩夥人的行蹤盡收眼底。

或許是蹲得有些累了,許歌盤腿坐下,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拋著瓦礫,“看武令月的樣子,應該是往北城去。不過,他們去北城是要找什麽?蜀國王宮?花晨閣?還是大理寺的監牢?”

搖了搖頭,許歌從武令月身上收回目光,又望向蜀國侍女,“這個人我好像是在哪裏見過,她又是什麽身份?殺手刺客?又或是蜀王特派的細作?”

許歌還在思考,街上武令月一夥人重新找到了方向。他們繼續前進,蜀國侍女趕忙跟上,一前一後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薄霧之中。

“再跟上去看看。”許歌站起身來,在屋脊之上飛奔,腳下踏瓦無聲,“今晚巡邏的城衛怎麽這麽懈怠,半天了人影都看到沒一個。”他奔到簷邊,縱身一躍,融身於霧氣翻滾。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是獵物猶不可知。

……

武令月已經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是他們第十次停下來確認方位。她仰頭望向月亮,見到月掛正中,夜已過去半數。

“殿下,我們大概還要一個時辰。”一名親衛放下地圖,小聲請示,“想要天亮之前趕個來回,時間上可能有些緊張。”這親衛眼神閃爍,不敢與武令月對視。

武令月歎了口氣,寬慰道:“你們不必自責,這也不是你們的過錯。本宮原以為蜀王會將我們安排在北城的典客坊中,沒想到最後到了偏遠的明鏡山莊。唉,也是本宮對對於蜀王的態度把握不足,才造成了當前局麵。”

眾親衛聽到武令月自攔責任,一個個麵露感動。

為首那親衛低聲說道:“殿下,以您的身份不能長離明鏡山莊,但是我們可以。您隻需要回山莊歇息,兄弟們自然會將任務完成。”他眼中閃過一絲倨傲,“再說了,他們算什麽身份?哪裏需要您親自去見。由我代勞便可。”

“注意你的言辭!”武令月瞪了那人一眼,“這裏是西蜀,不是燕國,在這裏他們才是真正的王者。”

親衛被武令月一瞪,嚇得單膝跪地,“小臣知錯,請殿下恕罪。”

“起來吧。口出狂言,回去後自領十記軍棍。”武令月降下責罰,便背轉身去,望著北城方向。

月色正濃,朝北望便能見到天府城外的金泉山脈。

霧氣與月色交融,就像是在山脈上飄了一條銀光絲帶。此番美景,再次提醒武令月,這裏是異國他鄉。她抱著目的而來,必須謹言慎行。

“回去吧。”武令月做出了決定,“今夜不成,我們便在天府城多待幾日,等熟悉了路徑,總會尋到機會。”她嘴角微微翹起,“蜀王也不能隨便趕我們走吧。”

親衛們對於武令月的決定自然是沒有異議。

正當他們準備回頭之時,那霧氣深處傳來“嗡”然聲響。眾人循聲望去,正見到一支弩箭拖著霧氣旋尾,向武令月激射而來。

“殿下!”親衛隊長靠得最近,橫身攔在武令月身前。

“噗嗤”一聲,短弩穿喉而過,血濺五尺,噴紅了武令月半張臉頰。其餘親衛趕忙圍成品字,將武令月護在核心。他們剛剛拔出長劍,四周又有短弩襲來,好在被他們一一斬落。

武令月並未驚慌,俯身為親衛隊長合上雙眼,取了他腰間長劍,起身橫在胸前,“敵在暗處,人數決不會多,我們且戰且退,不必戀戰。”

親衛們也是身經百戰,沒有自亂陣腳,護著武令月向南方挪動。

見到武令月一行人沒有慌亂,霧中弩箭也停了下來。片刻寧靜之後,四道黑影衝破霧氣,向武令月飛速殺來。他們掌心透出鋒利匕首,於這月光下閃爍寒芒。

“迎敵!”武令月的親衛是軍隊出身,大喝一聲,自發地上前接戰。

便在此時,又有一道身影從斜裏竄出,直向武令月而去。那人穿著蜀國侍女服,正是一直跟蹤武令月的神秘女子。她臉上罩著白紗,雙眼無神無情。

三名親衛大驚失色,便準備翻身救援,奈何四名殺手與他們纏鬥,讓他們抽不出身來。

不得已,武令月獨自直麵刺客。

危急時刻,武令月沒有靜立等死,她咬牙退了半步,側身麵對刺客,同時舞動長劍。

長劍奔襲如流星,不知回頭為何物。

武令月雖為女子,用得卻是軍中劍法“金甲十式”,去不回頭,暴烈如斯。

侍女刺客並未被武令月氣勢壓倒,她的身形在劍光之中詭異一扭,巧妙避開劍刃,手中匕首武令月胸口直刺而去。

明明隻是普通一刺,無有招式,武令月卻感到避無可避。她心中知道,這侍女刺客的功夫定然是壓她一頭,說不定已在一流高手之列。

金甲十式,去不回頭,可惜武令月的身份讓她不能做到真正的一往無前。

武令月臨時變招,回劍橫在胸前。

“當”的一聲,武令月隻覺劍上巨力襲來,長劍已經拿捏不住。胸前匕首再有微光震**,將她手中長劍輕易磕飛。

“一流高手!”武令月驚呼出聲,對手能將真元凝聚在兵刃之上,她絕非對手。

長劍磕飛,武令月胸前要害門戶大開。

匕首宛若毒蛇,鑽心而來!

便在此時,武令月感到身子一輕,整個人宛若騰雲駕霧般飄了起來。她下意識地伸出胳膊,正摟住一人脖頸。等她徹底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站在了十步開外,被人輕柔地抱在懷中。

武令月抬起頭來,正與許歌四目相對。

許歌嘴角微翹,輕輕喚了一聲,“公主殿下。”

武令月先是一愣,隨後瞥了眼許歌的喉結,眼中透著驚訝與怪異。

許歌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女子綠衣,張口就要解釋,可侍女刺客的匕首並不給他機會。

一點寒芒已朝咽喉而來。

許歌環抱武令月,來不及還手,隻能足下點地,縱身飛退。侍女衣袍甩動,以仙人指路之姿緊追不舍。兩人一退一進,不似凶殺,倒像是花間蝶舞。武令月無處可去,隻能緊緊抱住許歌。

“姑娘家家如此凶神惡煞,未來可找不到婆家。”許歌調笑了一句,突然刹住腳步,飛起一腳。

侍女殺手反應不及,被許歌踢中手腕,匕首脫手而飛。

鋒利匕首打著旋兒紮入土中,許歌並不追擊,再次與對方拉開距離。

侍女殺手丟了兵刃,一時間也未欺身上前。

許歌趁此機會將武令月放下。

方才經過生死,武令月心中狂跳不止,然而她麵上還是保持了鎮定,對許歌拱手致意,“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盡量克製自己不看許歌女裝,可還是忍不住瞥了兩眼。

許歌無奈聳肩,“以後再和公主解釋,現在……”許歌將武令月護在身後,麵對侍女刺客,“還有正事要做。”

對於許歌的突然出現,另外四名刺客也迅速做出改變。兩人纏住三名親衛,另外兩人抽出手來從側麵夾擊許歌。

三名刺客顯然對許歌的實力有所忌憚,不敢輕舉妄動。其中一人沉聲說道:“以一敵三,你必死無疑!留下武令月,我們放你一條生路!”

“你們敢對燕國王女動手,想必背景不凡。”許歌看了武令月一眼,武令月目露堅毅,似是視死如歸。

那黑衣首領低喝道:“既然如此,你還不速速離開?陰陽各有路,何必在此死鬥?”

“所以啊,你們這些做刺客的都沒腦子的嗎?”許歌很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從懷裏摸出個小竹筒來,“本少爺不會叫人的嗎?”

許歌扭動小竹筒,“嘭”的一聲,一條火線衝天而起,炸響空中。

眾人愣愣地看著許歌。

事情的發展似乎哪裏有些不對。這時候難道不應該來個英雄救美,然後和刺客們大戰三百回合嗎?放信號叫人算是怎麽回事兒?

就連武令月也有些蒙圈,“公子,你這……”她擠出一絲笑容來,“還真是謀略過人。”

“一般一般。”許歌很自然地搖了搖頭,“這種時候還是保命要緊,他們三個聯手我是真打不過,沒必要為了麵子瞎逞英雄。”說完這話,他又朝那些刺客揮了揮手,“你們要是現在逃跑,本少爺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那兩名黑衣刺客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不退反進,朝許歌反衝過來。

許歌沒去看他,反而注視著另外兩人。

黑衣首領拽住蜀國侍女耳語了幾句,侍女雖是皺眉,但扭頭便走。

“原來如此。”許歌嘴唇微翹,驟然出手。他一指點倒迎麵黑衣,縱身一躍又越過黑衣首領,抓向那名侍女,“你才是大魚!”

“豎子爾敢!”黑衣首領低聲呼喝,反手去挑許歌腳筋,侍女刺客也是側身翻滾。

許歌被黑衣首領阻礙,右手指尖從那姑娘發絲之間掠過。

侍女刺客就地一滾,遠離許歌後發足狂奔,轉眼便消失在薄霧之中。

許歌不得不屈膝閃躲,避過鋒利匕首。

黑衣死咬他不放,埋頭施展兵刃,繼續猛攻下三路。

許歌被逼得連連抬腿,不斷閃躲避讓。

然而黑衣這般攻勢並不能持久。他久攻不下,真元漸漸枯竭,以至於身子過於前傾,失了平衡,露出巨大破綻。

許歌乘勢而起,一腳踢飛黑衣手中匕首,左手閃電般再出一指,封住了黑衣咽喉。

黑衣首領如遭雷擊,頓時捂住了喉嚨,痛苦地倒在地上。

“一對一,本少爺可不怕你們。”許歌站穩腳跟,嗅了嗅右手指尖,“果然是梅花香味。”他略微皺眉,環顧四周,見到混戰中的親衛已經占據優勢。他便對武令月喊道:“公主!城中守衛馬上就到,他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說完這話,許歌立即丟下了武令月,轉身朝侍女逃跑的方向追去。薄霧之中,他麵上表情陰晴不定,“大魚啊大魚,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