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蕭枕安來南溟了？
子書珩看著羊皮紙上的內容，心頭猛地一沉。
蕭枕安是王淮最信任的一員大將，他來南溟，無他，隻會是陛下的意思。
興啟元年，天興帝剛剛登基，正是該建立皇威的時候，便有朝臣建議討伐惡人墓，天興帝忙於肅清叛賊晉王的黨羽，未批準，這件事便擱置了。興啟三年，江湖中盛傳惡人墓裏藏有富可敵國的寶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溟惡人墓裏若是有寶藏，自然該充公國庫，於是又有朝臣建言獻策，然丞相師長夷卻以北境尚未安定不可分散兵力舉兵南下為由，站在了對立方，天興帝也認為丞相所言極是，便再次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如今是子書禎登基的第五個年頭，子書珩男扮女裝潛入這墓中不過才短短十日不到，子書禎居然就派人來了？
要說這是巧合，子書珩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他在翰朗出盡了風頭，陛下想殺他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隻不過在明處尚且需要一個正當理由來服眾，而在暗處，那便沒有這麽麻煩了。從檀京到南溟這一路，若非他和吳頃男扮女裝，定是會與墨組的刺客交上手。
也正因為他們男扮女裝，陛下才不會發現他們的行蹤。
難道這墓裏有朝廷的眼線？可目前發現他是子書珩的，不也隻有師父和鬼醫前輩麽？是誰將他的蹤跡透露出去的？
不，這樣想或許正好中了敵人的下懷，應該反過來想，重點不是過程和途徑，而是他們目的地南溟惡人墓！
——有人猜到了他的目的！
而他來這惡人墓正是為了尋十二品葉人參花！
子書珩猛然想起自己身中迷仙引的緣由，脊背登時涼了一片。
那個躲在暗處給他下毒的高手，竟是子書禎的人？
他在心底發出一聲自嘲的冷笑，在這一刻之前，他一直都有底氣與子書禎斡旋，自信可以在雲波詭譎的權力鬥爭中保自己平安無虞，但此時此刻，他竟不得不佩服子書禎的深謀遠慮了。
這些年來，難道是他低估這個侄子了？子書禎又是從何時開始把他視為眼中釘的？
見他麵色凝重沉默不語，段忘容皺起眉尖，小心翼翼問：“師妹，這上麵的內容到底有什麽高深的？你怎麽想了如此之久？”
子書珩立刻回神，唇角一勾：“依我看，我們什麽都不需要做，公輸尺必然不會有事，當然若是師姐不放心，也可以與師父商議此事。”
段忘容陡然間有些訝異，有那麽一瞬，她竟從眼前的女子身上發現了無咎的影子——都是那般高深莫測從容不迫，似乎這世上所有的事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哦。”她淡淡應了一聲，子書珩分明沒有說明其中的道理，她竟真的認為公輸尺無礙了。
太奇怪了。
子書珩道：“師姐有什麽想問的？但說無妨。”
他居然窺破了她心底的疑慮！段忘容不經意間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什麽人？”
子書珩猝地一驚，“啊？”
段忘容怔了怔，忙說：“莫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從何判斷公輸尺會安然無恙？”
子書珩卻是被她嚇了一身冷汗。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師姐認為蕭枕安來此地的目標是什麽？”
“自然是惡人墓。”段忘容答。身為義寧國長公主，她比誰都清楚，從南溟是攻不下義寧的，而且她和子書珩的婚約在即，大涼也沒有攻打義寧的道理。
“不錯。”子書珩眸色幽深，“如若換做是公主殿下，已經從公輸尺那拿到了惡人墓的地圖，你會發起進攻嗎？”
“不會。”段忘容侃然而談，“惡人墓的真正入口和裏麵的機關固然是讓人望而卻步的一個原因，但還有另一個原因不容小覷，這墓裏有排在高手榜前十的噬心、血衣、師父、山吹、易千麵，還有當初憑一己之力公然奪走夏貴妃屍體的鬼醫岑雪風，他們每一個人都可與軍隊抗衡，僅憑一張地圖便冒然下墓，想都不需要想，定是凶多吉少的。”
“那便是了。”子書珩氣定神閑，“我再問你，蕭枕安抓住公輸尺，逼得出師父，逼得出其他人嗎？”
九大惡人雖以兄弟姐妹相稱，可一方有難，能出手相助的又有幾人？
段忘容恍然大悟，蕭枕安最多從公輸尺那裏得到一些惡人墓的情報，但這並不會成為他向惡人墓發起進攻的理由，若是此舉真的引出了李明殊，一旦對戰輸掉，蕭枕安反而會下不了台，說不定一氣之下狗急跳牆，直接奪了公輸尺的性命。
那便是弄巧成拙了。
想明白這一點，段忘容心下又爬升起新的疑惑，躊躇道：“那蕭枕安為何要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子書珩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非也非也。自求多福客棧裏的各位不是已經知道大涼車騎營來到南溟了嗎？消息不脛而走，想必整個江湖都已經知道朝廷準備拿下惡人墓了，還有你我，原本消息閉塞的兩人，不也已經知道了麽？這便不是多此一舉，而是必不可少的一舉了。”
段忘容雙眸一亮：“他這是在演戲？”
子書珩點了點頭，“我猜，他就是要讓世人知道，朝廷對惡人墓起了殺心，至於能否從公輸尺那裏得到情報並不重要，隻要朝廷說情報是從公輸尺那得來的，公輸尺也百口莫辯。江湖苦惡人墓久已，朝廷絕不會單槍匹馬作戰，而是會竭盡所能利用江湖中人的正義之心，將車騎營的損失降到最低。既然要與最忌諱恃強淩弱的武林正派聯手，朝廷也就沒理由濫殺無辜取公輸尺的性命了，甚至不會對他用刑。”說到這裏，他眼底浮現出譏誚的笑意，聲調也變得淩厲起來，“哼，朝廷這是想打惡人墓一個措手不及啊！”
出動軍隊可不是小事，子書珩猜測，朝廷不僅知道了這海底墓的真正入口，恐怕連墓裏的地圖都已經得到，當然這些都不是通過審訊公輸尺而得知的。
攻打惡人墓想要實現天時地利人和，那就需要一個必備的條件：墓裏有人與朝廷裏應外合。
看著眼前這個穎悟絕倫的女子，段忘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敬意，小師妹平時總是一副刁鑽狡猾的樣子，不想認真起來竟是如此的氣宇不凡。
她忍不住猜測，正因這人才貌雙全，舉世無雙，所以才會被歹人下毒以利用之，而不是直接殺死而後快吧？
被一雙明媚雋秀的杏眼注視著，子書珩胸腔怦怦怦地跳個不停，他倒是也沒回避，而是從善如流地對麵前少女眨了眨眼，訕然一笑：“怎麽了公主殿下？師妹太聰明，您心生嫉妒了？”
段忘容嘴角一抽，笑了：“是了，我嫉妒你，長得美還如此聰明，真是讓我好生羨慕！”
她心裏不禁惋惜，如此非凡之人卻身中迷仙引之毒，若是沒有本命守宮的壓製，此刻或許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子書珩隱隱察覺到她眼底的憐愛，頓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適，話鋒驟轉：“師姐，你今日可是有什麽發現？”
“大的發現倒是沒有，不過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段忘容語氣篤定，“無咎不僅會武功，而且身手極有可能在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