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吃零食被抓了

一個青袍老者夾著幾本書進來,後麵跟著張子平。張子平快步走到當歸麵前,遞過一本書:“你先拿著用。”

青袍老者年紀一大把,滿頭白發,臉上的皺紋如核桃皮,精神卻依然矍鑠。他用銳利的眼神掃視屋內一圈,在當歸身上停下:“你是吳師兄新收的弟子?”

當歸急忙站起身,恭敬回答:“弟子何當歸,見過……師叔。”

青袍老者的麵部**一下,冷聲道:“我姓梁,你叫我梁師傅好了,坐下吧。翻開書第五十三頁,今天講同類相從章第二十。胡粉投火中,色壞還為鉛,冰雪得溫湯,解釋成太玄……”

當歸看手中書,封麵寫著“參同契”三字,翻開至第五十三頁,耳聽梁師傅講解:“鉛者,五金之祖也,丹陽真人曰,雌黃乃金之苗,而中有鉛氣,是黃金之祖矣,銀坑有鉛,是白金之祖矣……鐵戀於磁而死於鉛,一變而成胡粉,再變而成黃丹……”

當歸暈頭脹腦,半點也不懂,隨手亂翻《參同契》,上麵盡是些“乾坤鼎爐青龍白虎”之類,更加令人糊塗。他偷眼瞧其餘同門,有的腰背挺直盯視梁師傅,頻頻點頭而目光呆滯;有的把書立在桌子上,埋頭看向底下,不知幹些什麽勾當。

前方姬雲飛也把書豎放,正全神貫注地閱讀。

當歸心想,這奸猾小子倒也用功。再看兩眼,又覺得不對,那本書似乎與自己的不同。很快姬雲飛翻過一頁,出現一幅彩色插圖,竹林中兩名男女依偎在一起——原來是市麵上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說。

正當這時,後腰被戳了一下,當歸反手去摸,觸碰到一隻柔軟的小手。那隻手將一樣東西塞入他手心。

當歸緊緊攥住,掌心出汗,覷看教室前的梁師傅。老頭兒微閉雙目,搖頭晃腦講得投入,沒留意這邊。當歸豎起《參同契》作掩護,攤開手,原來是一個小紙團。展開,裏麵寫道:“剛才說的事考慮好了麽?賣藥錢你三我七。”

當歸把紙條夾入書中,不予回應。

過了一會兒,楚楚又戳他後腰,遞過來一個紙團:“我讓一步,如果賣一銀元以上,超過的部分按四六分。別以為藥是你的,做買賣關鍵看人脈,我吃很大虧啦。”

當歸哭笑不得,趁梁師傅不注意,把手伸過肩頭搖了搖。隻以為後麵會安靜下來,哪知沒過兩分鍾,腰上又中招。他不想理睬,後麵卻一下接一下沒個完,無奈隻好伸手。

這次東西大了很多,紙團裏麵硬邦邦。打開一看,有兩樣東西,一個像黑色的梅子,另一個是橢圓形青果。紙反麵寫道:“糖烏梅一文錢三個,鹽漬青翹果兩文錢一個,這兩個免費,先嚐後買。”

烏梅以前吃過,青翹果是什麽東西?當歸從小喜歡擺弄各種藥草,不免好奇,心裏麵掙紮半天,終於還是抵不住**,將青果放入口中。

入口又鹹又酸,唾液一下子湧出來,腮幫子似乎麻木。稍待片刻,舌底漸漸生出一絲甘甜,同時幽幽的清香充塞口腔,回味悠長。

“……嗯,第二節先講到這兒。何當歸,你能聽懂嗎?”梁師傅的目光看了過來。

當歸慌忙站起,嘴裏的青翹果一時咽不下去,無法開口。他將頭搖晃一下,又連連點頭。

梁師傅皺眉:“到底是懂還是不懂?師傅問話要出聲回答,這是基本的禮節。”

當歸雙唇緊閉,繼續大點其頭。

梁師傅在求知堂教了五十多年書,與原道宗無數預備弟子鬥智鬥勇,見此情形心中雪亮,喝道:“張嘴!”

當歸愁眉苦臉地吐出青翹果,羞愧道歉:“對不起,梁師傅。”

眾弟子哈哈大笑,姬雲飛欣賞地看著他,在桌子底翹大拇指晃了晃。

梁師傅哼一聲,說道:“你第一天入學不懂規矩,我也不怪你,青翹果是誰給的?”

屋內立刻寂靜。

當歸搖頭道:“沒人給,是在師父屋子裏拿的。今早來得匆忙,沒吃早飯,剛才感覺肚子餓,一時忍不住拿出來充饑,請您原諒。”

梁師傅冷笑:“肚子餓吃青翹果開胃?怪不得吳師兄收你為弟子,果然有獨到之處。”他一邊說,一邊如鷹鷲般在當歸附近的幾名弟子身上亂掃。弟子們大都避開目光,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唯楚楚揚起天真的小臉,詫異回視。

梁師傅走過去,命令道:“打開抽屜。”

楚楚跳起,麻利地抽出抽屜,翻扣在桌子上,用手一樣樣撥拉開,以便師傅瞧個清楚。接著又拿起椅子上掛的書包,把裏麵的東西一古腦抖落出來。

沒有任何可疑之物。

梁師傅猜出是這鬼丫頭搞事,零食多半藏在她身上,但為這麽點小事不值當搜身,萬一搜不出來更丟麵子。於是轉而對當歸說道:“去前麵站著,什麽時候想起青翹果的來處,說一聲。”

當歸走到教室最前麵站定,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楚楚大聲說:“梁師傅在罰你站,如果隨便指認一個同門,就饒過你——因為你第一天入學不懂規矩,他不怪你。”說到最後一句,加重了語氣,諷刺梁師傅說話不算數。

四下同學們發出嘻嘻笑聲。

然而梁師傅已九十有餘,老臉之厚豈是這些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所能想象?他麵上毫不變色,踱回講桌前拿起書:“接下來講何為同類。植禾當以黍,覆雞用其卵……”

當歸站在前麵,教室內的情形盡收眼底。小插曲過後,眾弟子又陷入百無聊賴的境地,或昏昏欲睡,或搞一些小動作。楚楚在書後麵拱手道歉,姬雲飛拿出一個青翹果,朝他比劃一下,彈進嘴裏。當歸心中一動,原來在前麵看得很清楚,若師傅專心要找麻煩的話,誰也逃不掉。

四十幾名弟子中隻有一個人在用心聽講,就坐在當歸麵前的桌子,是蘇離。她凝神傾聽,不時在本子上記寫,書上的原文劃著許多橫杠,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旁注。陽光從側麵的窗戶照進來,將她左半張臉染成金黃,耳邊幾根茸毛未被紮束在發髻中,微微彎曲翹起,泛著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