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啟蒙
“嗯……有點意思。”徹底用納米機械分析過卡米耶的血液成分所包含的一切信息，李維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
“知道原因是什麽了嗎？”隻能呆在旁邊傻等的卡米耶見李維終於出了聲急忙問道。
“大致上搞清楚了，不過你要讓我整理一下語言。”李維回答。
“嗯，咱等，多長時間咱都等。”那是自己的爺爺花了一輩子都沒能解開的謎題，卡米耶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讓我想想怎麽跟你說啊……”李維伸手支著自己的下巴，腦中開始整理剛才從那滴血裏得到的情報。
斯普林人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是因為那場“黑塵之災”，所以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變異跟納米體是脫不開幹係的，而且這個問題其實早在微小奇跡納米體還處在研發階段的時候就被開發者發現了，那就是人類免疫係統自帶的排斥反應。
就算沒有納米體的維護人體也是一件極端排外的精密機器，免疫係統會把體內一切對身體有害或者無法識別的異物統統處理掉，當然這種“格殺勿論”的處置方式導致了一係列免疫性疾病但也隻有這樣才能在大多數時候保持身體不受外來微生物的攻擊侵害。早期試驗中納米體的開發者們發現盡管納米體的尺寸比最小的病毒還要小，它們在被大量植入身體時依然會被免疫係統識別出來並且當作無法辨識的異物排除，為了讓這些有用的納米體永久保存在體內泰倫人選擇的辦法是讓自己的免疫係統給納米體開了個“後門”——他們修改了自身幹細胞的原始基因組使得他們的免疫係統不會攻擊尺寸小於額定數值的異物，這樣既維持了免疫係統的大部分功能作為納米體的輔助和備用係統又使得納米體可以在體內長時間留存。不過這種基因修改太過精確所以很不穩定，必須要體內的納米體始終保持運作維護才能確保被調整過的基因不發生退化和變異，對體內具有永動核心這個納米體工廠的泰倫人來說這種弱點算不上什麽問題，但沒有植入永動核心的克隆就不可避免地麵臨隨時喪失這種改造基因的風險，這也是為何克隆體內同樣寄生著納米體卻做不到像泰倫人那樣永生不死的主要原因。尤其是黑島計劃幾乎召回了全世界所有的納米體，在那之後存活下來的“人類”也就是投靠了塞伯利安一方的叛逆克隆在失去納米體保護的同時也漸漸地失去了改造基因。哪怕在兩千多年後他們因為黑塵之災再次接觸到了納米體，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因為失去了基因改造提供的免疫抑製能力他們的身體也變得無法接受這種曾經的恩賜甚至會因此生病死亡，李維估計黑塵之災中爆發的所謂黑塵病就是人體免疫係統和大量流入的納米體發生衝突造成的免疫性疾病。
但基因的進化是多方向的，哪怕是人類這個單一物種本身中的諸多個體之間在基因上也存在或好或壞的微小差別。人類龐大的種群數量保證了人類基因庫的豐富性，除了不受黑塵感染的教團成員，能在黑塵之災中存活的人類體內基本都或多或少還留存著當年改造基因的痕跡，尤其是斯普林人因為在黑塵之災前就在黑境附近地區活動體內肯定會感染到非致命劑量的離散黑塵，這種無害感染就像接種疫苗一樣不但使得他們的免疫係統逐漸習慣了納米體的侵入同時也激發了他們體內殘存的改造基因重新作用。李維剛才的分析發現卡米耶體內血細胞的相關基因已經很不完整而且開始向當初研發者們沒預想過的方向變異，但這種變異是良性的，斯普林人緩慢的老化速度就是這段變異基因和部分功能故障的納米體合力造成的附加效果。
簡單來說，斯普林人之所以沒在黑塵之災中遭殃還得到了意外收獲的原因其實就跟住在低緯度的人膚色深住在高緯度的人膚色淺一樣完全是自然選擇的優勝劣汰，教團所謂的“受詛咒者”更都是適應了納米災害的生存鬥爭勝利者，要說感謝也不應該感謝哪個神明而該去感謝人類基因生生不息的進化能力。
“唔，還真是不好解釋啊。”把自己所知的東西理清一遍李維發現想跟卡米耶解釋清楚還真不簡單，主要原因不是語言上的差異而是她缺乏能幫助理解的必要基礎知識，比如達爾文進化論。
“是那麽複雜的事情麽？”卡米耶臉上現出困惑的神色。
“倒不是說複雜……嗯，我給你舉例說明好了，你覺得池塘邊上的青蛙血液明明是紅色的，為什麽偏偏皮膚是綠色的？”看卡米耶好像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個問題搞清楚的樣子，李維隻好從頭開始跟她講基本理論。
“因為周圍的環境是綠色的？”不知道李維突然問這種無關的話題要幹什麽，卡米耶還是撓撓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基本正確。”李維點頭，“如果膚色與周圍的環境近似青蛙就能避免被大多數掠食者發現，存活到能夠繁殖後代的機會就比較高，這種模式我們姑且稱之為環境適應吧，你們斯普林人的情況當然比青蛙的膚色問題複雜得多，道理上卻是一樣的。”
“你的意思是……咱們能幸免於黑塵之災的原因隻是因為咱們當初離黑境比較近？！就這麽簡單？這、這不可能！”卡米耶此刻的心情複雜極了，什麽驚天動地的理由也好，哪怕確實是有某個被詛咒的惡神保佑了自己的種族也好，反正都比李維給出來這個過於簡單的解釋更加能讓人接受。
卡米耶如此不想接受這個答案情有可原，因為如果相信李維的說法就是正確答案，那麽她爺爺一輩子的苦苦追尋還有她自己排除萬難選擇去追隨長輩的步伐的決定，這些犧牲巨大的努力說到底都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坐在家裏用一個下午拍頭就能想出來的潦草答案？！
“或許你不想接受這個答案但這就是我能告訴你的事實，如果你想繼續去尋找能讓你接受的答案我不會阻止你，隻是出於善意我想提醒你一句，你固執的追尋必然會跟你的祖父一樣無果而終，也許你什麽時候覺得厭倦了，回過頭來可能會接受我給你的答案。”李維還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諱，哪怕他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答案給了卡米耶多大的精神打擊。
“……”
“……”
屋子裏一下子陷入了難以言喻的沉默，除了兩人的呼吸之外就隻剩下了油燈時不時的劈啪聲，卡米耶的雙眼呆望著石頭地板仿佛試圖從上麵的花紋裏參透什麽真理，李維坐在那裏安靜地等待著，他在等待卡米耶想清楚之後給自己一個確切的回複。
“……莉薇。”這樣的無言對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低頭不語的卡米耶忽然小聲叫著李維的名字。
“嗯？”李維平靜地看了對方一眼。
“你怎麽能那麽確定自己就是對的呢？今天的事情也好，咱們在黑境森林裏的經曆也好，似乎你對你自己的決定從來不懷疑，最開始咱以為你隻是個性自信，可後來咱又覺得好像不是這樣……”出乎李維預料，卡米耶的問話不是關於她自己而是關於李維。
“大概是因為我所掌握的知識吧。”這個問題讓李維長長地歎了口氣，“想必你早就看出來了，我以前生活的時代比現在要早得多的多，那個時代的文明對世界的了解也遠比現在透徹得多的多，有了那個時代留給我的知識很多對你們來說是謎題和神話的東西對我來說隻是被收錄到記憶裏的常識而已。”
“那……”卡米耶猶豫了一下但眼中很快又恢複了堅定，“你的時代的事情，能說給咱聽聽麽？”
“了解那些事情可能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風險，比如來自教團之類組織的特殊敵意，我不認為他們會任由自己的信仰被人用不那麽神聖的解釋打破，就跟你剛才不願意接受我的解釋一樣。”李維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善意地提醒道。
“嘿，如果咱爺爺還活著這些話他是肯定不會讓咱聽的吧，不過現在咱跟他也是個像樣的冒險者了，要是怕危險還當什麽冒險者。”卡米耶嘴角上彎起無畏的笑容，“再說就算咱什麽都不知道教團和那些信徒還是會把咱綁柱子上做串燒，敵意這種東西多少都無所謂了。”
“呼，那好吧。”卡米耶眼中的決意讓李維舒口氣，“如果有獨處機會的話我會把我所知的慢慢講給你聽，能不能理解願不願意相信就看你自己了，至於今晚嘛……就說說一切的起源，你們口中那場所謂的上古大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