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國內建築專業的圈子還很小，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莫思歡說，“夜哥的父親不但剽竊而且不止一次，算得上劣跡斑斑。薔薇密會會審查入會者的家庭背景，夜哥的直係親屬有這麽大的汙點，他們是不會接納他的。不僅如此，當今比較有地位的業內專家都是同樣的想法，他們不會接納剽竊慣犯的孩子，夜哥不管想在哪裏發展，都會背著這個沉重的負擔。”
“這些事情都是聽你爸說的嗎？”
“是啊，其實我對這些不感興趣啦，但是從小就跟著我爸在這個圈子裏混，好多事情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宋瑾覺得很不公平：“這又不是夜哥自己的錯。”
莫思歡也很無奈：“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這樣，我們也沒辦法。聽說夜哥小時候好可憐啊，他爸自殺以後媽媽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親戚也不要他，就跟孤兒一樣。後來是宋教授一直在出錢接濟他的生活，宋教授跟夜哥的父親是大學同窗，願意接濟他的時候還承擔了不少輿論方麵的壓力。”
“哦？這又怎麽說？”
“那是二十年前誒，社會環境還是很傳統的，宋教授是個很受歡迎的單身男人，帶著一個身世不好聽的拖油瓶小孩，像什麽樣子。坊間有過很多流言蜚語的，有人懷疑宋教授是不是跟夜哥他媽有一腿，夜哥是他的私生子，還有人懷疑他戀童癖的，反正說的很難聽。但是宋教授一點也不在意，後來沒過幾年夜哥就出國留學去了，宋教授在美國做學術交流的時候收他做了關門弟子，又一路扶持他到了今天的地位。雖然夜哥本身確實很有才華，但如果沒有宋教授的鼎力相助，他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的，能不能在圈子裏混都還是個問題呢。”
宋瑾思索著：“但我叔叔確實一輩子都是單身，如果二十年前因為接濟其他小孩子而被女人嫌棄的話，不可能二十多年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對象啊。”
莫思歡想了一會兒，突然壓低聲音說：“誒，你說宋教授會不會跟夜哥有一腿？”
宋瑾頓時嚇得瓜子都掉了：“你在胡說什麽！我叔叔不會是那種人！”
莫思歡還認真思考了起來：“越想越覺得我這個猜測很有道理啊，跟我有同樣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數，他們的關係實在太可疑了。”
宋瑾捂住耳朵：“別亂猜了，我受不了！”
“有什麽可受不了的，你見過你叔叔年輕時候的照片沒有？可帥了，既瀟灑又風雅，好多女人喜歡他呢，他比我爸強多了，夜哥跟著他一點都不吃虧。”
宋瑾難以接受這種可怕的猜測：“但是夜哥曾經問過我，我叔叔身上有什麽胎記或者傷痕。因為他懷疑在劇院摔死的不是叔叔本人，如果他們真的有一腿，他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吧？”
“既然你打死不信，那你要怎麽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剛才我說了，夜哥的父親剽竊過不止一次，他也曾經差點剽竊了宋教授的作品，後來是壞事幹的太多，實在瞞不住了才被人揭露出來的。按照常理，被自己的同窗坑，宋教授應該恨死他的兒子了，為什麽他不但不恨他，反而扛著壓力花這麽多金錢和精力把他培養成自己的得意門生？以德報怨，換了你願意做這種事嗎？”
宋瑾無法回答莫思歡的問題。
叔叔確實對蘇暮夜太好了，這有點不合理。
但他又絕不相信他們之間會有什麽曖昧關係，相反，他反而覺得蘇暮夜對待宋教授的態度有某種隔閡。
他似乎非常感激宋教授對自己的栽培，但又在忌憚某些東西，處於一種非常矛盾的心態中。
而他又總是把話都埋在心裏，這就讓事情更顯得撲朔迷離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宋瑾越來越迷糊了。
這時候，節目快要開場了，兩人趕緊返回包廂裏。
蘇暮夜還在看內容介紹的小折頁，見他們在外麵溜達了很久，用眼神表達了輕微的不滿。
很快，周圍的燈光就暗了下來。
舞台上響起了即將開場的提示音，觀眾席漸漸安靜下來，整個空間都變得一片漆黑。
帷幕緩緩拉開，呈現在觀眾麵前的是一叢華麗的鮮紅色薔薇花布景，白牆的宮廷，翠綠的樹葉，一切都如同現實般惟妙惟肖。
***
薔薇騎士。
這部歌劇的故事內容很簡單。
國王是一個昏君，他聽信讒言，屠殺忠臣，掠奪臣民的賦稅，舉國都深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富有正義感的將軍奮起反抗，他暗殺了國王，推翻他的統治，自立為新王。
膽小的王後在戰亂中逃走了，留下年幼的小王子，孤苦無依。善良的農戶收養了小王子，將他撫養長大。
年輕的王子長大以後，得知自己原來不是孤兒。他發誓要為父親報仇，化身為神秘的薔薇騎士。
他劫富濟貧，除暴安良，卻從臣民的口中得知父親曾經犯下許多不可饒恕的罪行。
薔薇騎士深陷兩難之中，複仇與正義感讓他不知該如何抉擇。
而隨著小王子長大成人，曾經的將軍也逐漸老去，他無法再承擔國王的重責。
最終，將軍與騎士在戰場上相遇，將軍故意落敗，死在了薔薇騎士的劍下。
一切的榮譽本不屬於他，終究應該全部奉還給年輕的王子，由他來繼承。
然而哀傷的王子不願意接受這份染血的榮譽，他戴上麵具，化身為永恒的薔薇騎士，踏上了流浪的旅途。
***
莫思歡看的很專注，時不時還唏噓一番。
宋瑾的注意力卻不在舞台上，他總是忍不住想去偷看蘇暮夜的表情。
他看起來有些悲傷，這是非常難得的，宋瑾可以明確從他臉上讀出表情的含義。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冷冰冰的沉默著，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
昏庸的國王，失蹤的母親。
正義的將軍，還有一生寂寞哀傷的薔薇騎士。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嗎？
一出生就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罪名，孤苦伶仃，遭人白眼。
被父親的好友收留，得到了無數的榮譽，卻永遠也無法擺脫過去的陰影。
宋瑾根本不知道叔叔二十年來一直在資助這樣一個人，如果他早點聽說蘇暮夜的存在，或許也會幫幫他。
畢竟他自己一直都是衣食無憂，父母雙全。他已經有很多東西了，他願意分給蘇暮夜一點。
他想的出神，突然，蘇暮夜坐在沙發椅裏無意識地換了個姿勢，一抹冰冷的淺灰色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宋瑾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又看見了？
那種銳利的淺灰色。
白天在電梯裏果然不是他的錯覺，蘇暮夜瞳孔的顏色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樣。平時很難發現，但是在光線從某種角度的折射下，這種淺灰色就會巧妙地呈現出來，讓他整個人都仿佛變了一個樣。
這是怎麽回事？他是混血嗎？
這時候，觀眾席傳來雷動的掌聲，演出結束了。
故事的結局，薔薇騎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冰冷的荒原盡頭，帷幕緩緩拉下。
燈光亮起，故事到此為止，觀眾席熱烈的掌聲幾乎要把屋頂掀翻，包廂裏的氣氛卻很沉默。
蘇暮夜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無法自拔，安靜地坐著一直都沒有說話。宋瑾和莫思歡也知趣地不吭聲，陪他一起坐著。
良久，蘇暮夜低聲開口：“你們有什麽想法？”
宋瑾一呆：“什麽？”
“T之後的線索，R，O，K，從這部戲裏看得出什麽跡象嗎？”
宋瑾突然驚醒過來，他在蘇暮夜的身世裏沉浸的太深了，差點忘記他們到這裏來的真正目的。
他們是來找懷表之謎的線索的，繼拉。斯卡拉國家歌劇院以後，下一站他們該去哪裏？
莫思歡想了想：“如果R是指薔薇騎士，O又是什麽呢？opera？歌劇院？”
宋瑾覺得這個思考方向不對：“那O之後的K難道是knight，騎士？那又繞回來了，等於什麽線索都沒有。”
蘇暮夜打開手機，提示他收到了一封新郵件。他打開郵件，一張建築物的內部結構圖顯示在了屏幕上。
莫思歡湊上去：“這是什麽？看著結構好像是……哇哦！”
他驚訝的捂住嘴。
蘇暮夜笑笑：“跟歌迪婭的交易沒有白做，她沒讓我失望。”
宋瑾沒看明白：“什麽什麽？”
蘇暮夜站起來：“歌迪婭弄到了劇院的內部結構圖，今天晚上我們要好好搜一搜這個地方。”
宋瑾跟莫思歡一樣驚訝：“哇哦！”
但是他又有些擔心：“夜哥你……這樣沒問題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天再來？”
他怕蘇暮夜看完歌劇觸景生情，在情緒低落的狀態下勉強自己，容易出差錯。
蘇暮夜奇怪地看他一眼：“這樣是哪樣？”
宋瑾小心地斟酌著詞句：“就是，你看了演出的話……可能會情緒不太好。”
蘇暮夜看了他一會兒，又看看莫思歡。莫思歡也是個心裏藏不住事的人，蘇暮夜還什麽都沒說，他就已經慌張的喊起來：“不是我！”
蘇暮夜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爸就不該讓你知道太多，這樣早晚有你倒黴的時候。”
他又轉向宋瑾：“我不知道莫思歡跟你說了什麽，但希望你別放在心上。我一直都明白自己該幹什麽，倒是擔心你會胡思亂想，打亂我們調查的步調。”
宋瑾很尷尬：“對不起。”
“不是要責怪你，你太善良了，”蘇暮夜說著轉身走了出去，“但我真的不需要你擔心，現在的你，並沒有能夠真正幫助我的能力。”
宋瑾呆了呆。
莫思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跟在蘇暮夜身後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