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鎮安西秦(上)

攻下於安城後,安西君並沒有像很多人推測的那樣乘勝追擊。相反,他在於安足足休養了半個月。

在這半個月中,他安撫城內百姓,積累糧草供養,更換盔甲武器。他按照約定大犒軍中,蕭陽那三千騎軍幾乎人人拿了一袋刀幣。他還親自前往軍中,探望傷兵、激勵士氣,嘉獎有功之卒。

不管是隨軍、薛軍還是衛軍,遇到這樣一個體恤下屬,不端架子的主帥,都感動得無以為繼。更不要說這個主帥還是名震天下的安西君。

攻取於安的那一仗,薛武安沒有上陣,一直在安西君身邊。安西君並非鬥將,他從來都是在部隊的後方觀察敵我動向,從而做出判斷。這一仗中,安西君怎樣謀劃,怎樣布局,薛武安都看得一清二楚。安西君說,兵不厭詐,間諜細作本是小道,無法決定戰局。所以盡管他手裏有天下一流的刺客殺手,卻還是沒辦法殺盡三萬秦軍。他所做的,與其說是攻下於安,不如說是逼走蒲真。於安一戰,聯軍沒什麽損失,蒲真卻也沒什麽損失,隻不過當時蒲真知道大勢已去,軍心已潰,才引兵退卻,不與聯軍正麵交鋒。

隻不過蒲真引兵撤退的時候,又被蕭陽率領騎軍趕上,騷擾了一路。

“真正的對決還沒有到。”安西君微笑著對薛武安說,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這就是名將的威力嗎?薛武安嘖嘖稱奇,隻覺得大開眼界。現在聯軍已經在於安城重新紮下了根,還把秦軍切割成了南北兩部分。

這半個月裏,安西君沒有住進那座大宅,而是住在於安的府衙。薛武安問起的時候,他隻是輕輕一笑,說什麽那個地方隻是“舊地”,沒什麽意義,還不如住在府衙行事方便。

薛武安慢慢了解到,安西君之所以在於安有房宅,是因為於安曾經是安西君在薛國的封地,就像北成邑之於北成君一般。十七年前安西君被隨王貶斥,於安也就變成了一個縣。

時隔多年,安西君又回到了這裏,而且是從秦軍手裏奪過來的。

對於進入於安,倒有一個人顯得極其興奮,那就是俞仲。薛武安再次見到俞仲的時候,俞仲正在於安的府衙裏忙活著整理卷宗,分門別類,顯得興致盎然。

“俞令。”薛武安知道俞仲脾氣,覺得還是不要失了禮數為好,便先施了個禮。

“薛君?”俞仲見到薛武安,似乎也頗為驚訝,“來見安西君的?”

薛武安笑道:“正是。”

“對了,薛君。”俞仲似乎想起了什麽,走上前來,“我得先向你道謝。”說完,拱手一躬,竟然行了一個全禮。

這可把薛武安嚇了一跳,“俞令,何必至此?”心裏更是疑惑不已,不知道俞仲到底為什麽要向自己道謝。

“仲聽王上說了。”行完禮,俞仲抬起頭笑道,“仲現在能受到重用,全都是因為薛君的舉薦。王上說,這次戰爭結束了,我就可以進入隨陽,擔任朝臣,一展抱負。這一切都要感謝薛君。”

薛武安卻也是愕然,沒想到隨王如此看重俞仲。當時他向隨王舉薦俞仲,也隻是隨口一提而已,雖然俞仲的確是法道大才,但薛武安也不太敢相信隨王會如何重用一個縣令。

看著俞仲滿臉的感激,薛武安倒覺得有點手足無措,同時也覺得有些厭倦。但想起來,俞仲所學法家本來便隻有在官位上才能發揮力量,法家中人希望做大官也不算利欲熏心。當下拱手回禮道:“若不是俞令自身便是大才,我的舉薦如何能夠成功?俞令如今進得隨陽,施展一身本領,武安先行祝賀了。”

俞仲聽到這話,微笑著抬起頭,道:“不錯,恩師所授之術,乃當年公孫鞅的那一路。我想仿照公孫鞅那般,在隨國變法。”

“變法?”薛武安卻是怔住了,他剛才也隻是客套一番而已,沒想到俞仲的野心如此之大。

當年公孫鞅在秦國兩度變法,使得秦國從一個西鄙弱國變成了一個雄冠天下的強國,甚至險些一統天下。薛武安也聽說過當年隨著公孫鞅的成功,列國皆有變法潮流。隻不過後來慢慢消退,聽俞仲的意思,竟是要將這灘死水掀起一個浪花來!

俞仲雖然年齡也不小了,但若無自己的舉薦,恐怕還要繼續把這個於安令當下去。薛武安看著俞仲滿臉的期待與激動,連帶著自己似乎也高興起來了。但想到俞仲要麵對的是一個積弊甚多的國家,薛武安又不禁為他擔心。

“變法知易行難,遭人忌恨,公孫鞅變法大成也難逃一死,萬望俞令小心。”薛武安躬身道,“他日若在江湖聽到俞令變法大成,武安定會為俞令飲一大白!”

俞仲哈哈大笑,這話雖然有拍馬屁之嫌,但薛武安說得卻較為真誠,他也一定聽出這話中鼬真切的情感,“不過薛君,難道你覺得那時候自己就一定會在江湖中嗎?”

薛武安苦笑不已,他當然知道俞仲這話是什麽意思。隨王允諾自己,若自己成功請來安西君,則以高官相贈。但薛武安實在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在朝中當官。蕭陽對自己說巨子日後定會排擠自己,這不假,但“後路”是什麽,薛武安仍然沒有想好。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而安西君終於決定,開城出擊。此時蒲真已與周傲會合,在華山山麓建了營寨,依山傍水,極難攻克。

有些人勸安西君不要主動出擊,但安西君卻隻是不置可否。直到出擊的那一刻,眾人才愕然地發現,安西君率軍攻擊的方向竟然不是南方,而是西方。

“漂亮,這下子周傲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真得憋死他。”蕭陽激動得大笑起來,笑著笑著還把自己給嗆住了,咳嗽了好幾下才順過氣來。

“陽兄,也該注意身體了。”安西君聽到蕭陽的咳嗽聲,道。

薛武安回頭看著蕭陽,有時候他很難相信這個性格跳脫的薛國大將軍已經五十多歲了。盡管他是自己的六叔,但由於薛武安從來都沒有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份看作是“蕭武安”,所以也沒真正把蕭陽當作六叔過。隻有在皋狼的小亭中,安西君的麵前,他才把自己看作是“蕭武安”,但那也隻是浮光掠影而已。

六叔也已經老了。

畢竟自己的父親也死了十七年了。

“無妨無妨。”蕭陽笑著擺擺手,“我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再說了,跟著公子打仗,實在是痛快得緊,就算是死了也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