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死地奇策

諸子百家當中有一門派是為道家,在道家最著名的典籍《老子》當中,有這麽一句話:“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當年幼的薛武安讀到這句話時,他還不能完全理解。墨家行走天下,佩劍幾乎是必須的。就算不論一路上的虎豹豺狼,也難保遇到一些打家劫舍的盜匪,若在緊急時刻身上沒有一把劍,豈非任人宰割。

但是現在想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

在薛武安的身後,是一支如饑似渴的軍隊,他們手裏拿著秦國最好的武器,身上穿著秦國最好的盔甲,他們的眼神像狼。

秦軍普通征召部隊的戰鬥力便已不弱,更勿論常備軍了,過往秦帝國在稱帝之前國內的常備軍以“銳士”之名稱絕天下。現今看到周傲所率領的這支部隊,才知道這個名字背後的恐怖。

在周傲親自率領銳士擊穿隨軍陣線之後,整個隨軍的陣列便片片崩裂,康景、鍾華奮力指揮,也是於事無補。無奈之下他們隻能命令步卒全麵回撤,但是很快就被銳士身後的數萬秦卒追上,一番砍殺。

薛武安不敢往回看,他隻能往前跑,隨軍已經完了,七萬大軍,不知此戰過後還能剩下多少。兵車之上的屈銓臉色更是難看,這畢竟都是他的軍隊。

周傲的那隊銳士距離他們不過百餘步,所幸的是銳士裝備精良,但身上鐵甲卻太重,不然以他們的體力,隻怕薛武安和屈銓附近的這幾百步卒和數千騎軍早就被追上斬殺了。

蕭陽留下的那名騎軍校尉孫桓卻幫了他們的大忙。這名年輕的校尉率領著蕭陽留下的三千騎軍,分成兩部分,在親衛隊的左右側後方為屈銓斷後。他們騎在馬上,拿出弓弩,拉弓,然後回身放箭,用以阻擋秦軍的追擊勢頭。

“上將軍,上將軍!”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屈銓心神大振,忙叫道:“康將軍,你沒事吧?”

薛武安回身看去,一名渾身鮮血的騎兵靠了上來,穿著青銅片甲,仔細一看,正是在秦軍兵車衝擊時不知死活的康虔。

“上將軍,康虔該死,沒能擋住周傲!”康虔叫道。

屈銓卻隻是搖了搖頭,“別說這些了,屈班、屈樂他們情況怎樣?”

由於手下全是騎軍,因而康虔的消息往往是諸將之中最靈通的,康虔臉色卻又是一黯,叫道:“上將軍,聶平的兵車隊已經迂回到了我們的西北方向,估計很快就可以和我軍會合。但是公子班和公子樂雖然就出了衛軍,卻也被秦軍擋住,一時間難以回來。”

屈銓咬緊了牙關,薛武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如果他們繼續這樣逃跑,丟人現眼不說,隨國還會落下一個拋棄友軍的罵名。

這場仗其實已經敗了,而且敗得比上一次還要徹底。

但是屈班和屈樂的四萬主力仍在,隨軍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就算康景、鍾華、屈朋的軍隊被全部打散,隨軍的損失也是有限的。畢竟鍾華和屈朋的部隊本來就沒有滿編。

可是如果回身與周傲死戰,他們能有勝算嗎?

屈銓應該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回身與周傲大戰實在太過冒險,如果他自己戰死此處,會讓三秦聯軍的處境更加尷尬。可如果沒不是他,還能有誰能堪當此任呢?

薛武安看著滿身鮮血的康虔,腳下奔跑的步伐越來越輕,幾乎沒有感覺,“康將軍,你還有多少人?”

康虔有些奇怪地看了薛武安一眼,“留在我身邊的有三千,其他的都分兵四處了。”

康虔的語氣裏沒有多少尊敬的意味,這也是難怪,他不像鍾華和蕭陽那樣看到了自己做的事情。隻怕在他的心裏,自己隻是一個賣弄嘴皮子的墨家混混而已。

“康將軍有三千騎軍,孫校尉也有三千。”薛武安大聲喊道,“護送上將軍之事,交給胡壁。你們一起合兵回身突襲秦軍,將周傲殺死。”

說這句話的聲音大了一些,似乎嚇到了康虔和屈銓,他們都愣在了原地,滿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周傲怎麽做的,就怎麽還給他,薛武安相信這是非常簡單的道理。和百裏清鬥劍的時候,也是生死一瞬間,雖然他看出百裏清劍法的破綻,卻還是被她擊敗。

他的腦海裏忽然想起了蕭平的那句話:

“你以為劍術就能解決一切東西嗎?”

蕭平用劍術之外的手法製服了百裏清,他突破了遊戲的規則。就像自己在晉陽賭場裏做的那樣,輸掉賭局之後奪劍走人。

周傲想做的事情和這些沒有什麽區別。守軍堅定,他便引誘守軍統帥出現將其射殺。聯軍人數多,他便各個擊破。聯軍人心不齊,他便出奇兵攻擊聯軍的主帥。他不願意和聯軍在同一個遊戲規則下較量,他想要自己創造規則。

周傲可以這麽做,薛武安自然也可以。

“康將軍,你和騎兵們準備好弓弩。周傲可能在秦軍大旗的下麵,身材最高的那個便是。你最好再傳令給鍾華和康景,如果可能的話,讓他們截斷這支追兵的後路。”薛武安繼續道,“如果你們沒把握殺了他……那就由我動手。”

“武安……你……你說什麽?”

薛武安沒去理會身後的白無傷,也沒去理會康虔與屈銓臉上的驚訝,“墨家劍術講究近身實戰,你們掩護我將周傲附近的弓弩手和材官削掉,讓我去給周傲最後一擊。周傲喜歡讓自己當誘餌,我成全他。”

“你會死的。”

康虔看著薛武安,輕聲說,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薛武安卻聽得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隻會說出這種話吧。亦或者,這四個字隻是薛武安自戀般的臆想,就像那句“你長大了”,那分明是他的父親應該說的話,而不是已經死去的焦回。

“武安兄……”屈銓正要說些什麽,卻被薛武安擺擺手製止了,他笑了笑道:“銓兄,你難道以為我一定會死嗎?白掌事。”身後的白無傷一愣,隨即拱手道:“弟子在。”

薛武安回頭看了看他,“我的機會隻有一次。因而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過一會我們兩個各騎一匹馬,我會在腰間捆上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拿在你的手裏,到時候我一擊不中,你便把我拉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