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羅網(上)

陳離回到丹陽城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三了,隨著冬季越來越近,丹陽城也漸漸地冷起來了。薛武安到丹陽北門與南平君一起迎接陳離的時候,莫名地覺得很冷,裹緊了外麵的披風,抬起頭看向空中,卻隻能看到一層有一層厚密的積雲一動不動。

又是一年要過去了,不知道晉陽城現在是一副什麽樣的光景。這幾年,時間快得出奇,周圍的一切也都變化得非常快。在丹陽,薛武安經常會在做事情的時候發呆出神,甚至比在晉陽的時候還要頻繁。

現在,薛武安很希望天上能夠落幾片雪下來,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的心情更加舒暢一些,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對晉陽的記憶更加清晰。

但是丹陽城是不會輕易下雪的,更何況冬季畢竟還沒到。

“來了。”身邊的莫臼小聲提醒薛武安。

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速度不快也不慢。南平君和白姝看到這輛馬車,都鬆了口氣,連忙走上前,等待馬車靠近。待馬車停穩,陳離從上麵走下來,南平君和白姝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多謝南平君相救。”陳離先對南平君施了一禮,然後又向白姝行了一禮,隻不過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微笑著。

白姝也報以微笑,兩個人之間似乎不需要言語就可以相互理解。薛武安看著他們兩個,忽然從心中湧出了一種嫉妒之情。

這一生和他身體距離最近的人是百裏華,但他和百裏華幾乎沒有任何意識上的交流。而最理解他的喬蘇現在也已經和他形同陌路。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像陳離那樣有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伴侶,畢竟薛武安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堅強的人。

“武安。”薛武安被這一聲呼喚叫得回過神來,陳離已經站在了他麵前,“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薛武安笑了笑,對陳離拱手行禮,“我有什麽辛苦的,又沒人要殺我。”

“實在慚愧。”陳離苦笑一聲,“我也聽說了你拿著另一封書簡去向王上解釋之事。說實話,如果不是吳陽和夷人勾結的證據被南平君找到了,事情的結果會糟糕到什麽地步,我也猜不出來。”

薛武安點點頭,他現在已經遷入了南平君的府邸,與南平君經常見麵。有一次也問起過吳陽與夷人勾結的證據是從哪裏來的,但是南平君卻巧妙地避開了話題。

但不管怎麽樣,那件證據是有用的,也許這就夠了。

“我經過國境的時候,聽說隨國的使臣也出了隨陽城。”陳離忽然回身對南平君道,“估計再過幾天也就到了。”

“隨國使者?”南平君和薛武安互視一眼,有點吃驚,隨國現在正在和商國、秦國開戰,楊益擊破商軍後,帶領十幾萬大軍趕往河西,隻怕現在已經和周傲打成了一團,沒準都已經分出了勝負,隻不過消息還沒傳過來而已。這種時候,隨國應該集中注意力應對戰事,為什麽要向梁國派遣使者?

“算了,就算有什麽事,也該吳陽老兒忙活。”南平君笑了笑,對陳離道,“走,去我府上,今天不醉不歸。”

“我還得去拜見王上,晚上再說吧。”陳離苦笑道,“我得向他解釋清楚,不然這件麻煩事就沒完沒了了。”

陳離沒有食言,晚上的時候,他真的來到了南平君的府邸,陳離、南平君、薛武安、莫臼、白姝一起飲酒,氣氛的熱烈幾乎超過了幾個月前陳離和白姝的婚禮。

喝到後麵的時候,眾人還是覺得不過癮,薛武安就叫人把杜明章叫了過來,南平君則把劉淇、張任叫了過來。杜明章這一段時間一直在丹陽城整理資產,準備在丹陽重新開張,他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七八壇各國良酒,讓南平君大為滿意。

再度酒過三巡,白姝已經有點撐不住,先行退下休息了。陳離的酒量也不是太好,直接倒在一旁睡著了。這夫婦二人“退場”之後,喝酒的主力就變成了莫臼和南平君,薛武安和杜明章在一旁聊天,有一嘴沒一嘴地說著。

“丹陽的官容易做,還是晉陽的官容易做?”杜明章笑著問道,“你知道的,我沒做過官,對此一無所知啊。”

南平君回來之後,大司馬之位當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薛武安也被授予了客卿的虛職,給了他參政議政的權力。

薛武安仔細想了想,搖頭道:“恐怕都不好做。”

“你們這些官啊,我最同情了。”杜明章笑了兩聲道,“我雖然不知道做官什麽感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做商賈的感覺比做官一定好太多。做商人,你可以親眼看著自己的樓閣一座座地立起來,可以看著那些人走進你布置的天地,過著你想讓他們過的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然後從他們手裏賺到錢,多麽劃算。”

薛武安沉默了許久,他看著杜明章,輕聲道:“你醉了。”

杜明章咧嘴一笑,“怎麽可能。”頓了頓,他又道:“不過你得小心,最近丹陽城的哨卡越來越嚴了,城牆上的士卒也越來越多。我覺得可能要出事。”

薛武安心中一顫,南平君回到丹陽之後,由於南平君手中有確鑿的證據,吳陽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權力幾乎在頃刻之間崩塌。現在梁王又重新回過頭來對付吳氏和嶽氏,畢竟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梁王是不會任由這兩家獨大的。

吳陽不會是在尋求最後的反撲吧?畢竟現在令尹仍然是他,雖然梁王經常越過他,但他的職位畢竟擺在那裏。

有必要在明天酒醒之後提醒一下南平君,雖然薛武安想不到吳陽會用什麽樣的手段來對付南平君。南平君不單單是梁王信賴的重臣,他比陳離更要特殊,雖然年齡比梁王還要小,但他的確是梁王的舅舅。

先代梁王在位時,丹陽王室對白氏也曾多有依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娶了南平君的大姐做側妃。後來白氏被新三戶敵視,先代梁王有心阻止卻毫無辦法,白氏的地盤就這樣被新三戶幾乎瓜分幹淨。但是現在的南平君已經進入了丹陽中樞,這層與梁王的血脈關係在政治上時無法忽視的。梁王可以隨意罷黜陳離,雖然他們兩個人曾經生死與共,但陳氏畢竟是曾經的新三戶,與王室血脈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