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封君(上)
“封君?”
薛武安顧不上去擦身上的酒漿,下意識地重複道。
陳離微微一笑,鄭重其事地一點頭,“沒錯,封君。就像我、武當君、寧平君一樣,成為梁國新的封君。”
薛武安下意識地和莫臼對視一眼,他們兩個人從對方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恐懼與震驚。因為他們兩個不僅非常清楚封君對於一個邦國來說意味著什麽,更清楚封君對梁國來說意味著什麽。
對於任何一個邦國來說,封君都是最高級別的爵位,一般來說,封君的爵位多是“侯“,在一個王國中,這已經是最大的爵位了,雖然偶爾也有“公”出現,但畢竟是少數。最高的爵位意味著切實的封地與更為完全的封地權力。並非隻有侯爵才有封地,但一般來講,擁有封地的侯爵或者公爵會被王上賜一個封號,並統稱之為“君”。比如南平君白義,封地夷離,封號“南平”,爵位為侯,故也可稱南平侯。
封君有實封,也有虛封,實封中也有決定世襲與否的“定身封”。盡管千差萬別,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隻要有人成為了這個邦國的封君,那他就有足夠的資本和力量躋身這個邦國權力的中樞,就算沒有官職也可上朝參政,還擁有地方上的實權,打造自己的軍隊都不是沒有可能。盡管這些權力都被國君多以限製,但依然非常可怕。
不說別的,吳氏和嶽氏皆有數位封君,在這次的丹陽之亂中竟然各自能拉出一支五六萬人的部隊,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更不用說成為封君之後由於在封地賦稅上有一定的自主權,封君自身很快就能成為一方富豪,這也是四方公子養士的基礎所在。
不過對於梁國來說,封君更是有非常特殊的意義。因為在梁國,幾乎從沒有外邦人得到過封君之位。最出格的封君,也是如曆代南平君或者嶽氏諸君一般,來自於投降梁國的小國,被梁國重用。當年吳起從隨國流亡到梁國,在梁國變法,評價梁國“封君太眾”,大力限製梁國封君的權力。吳起死後,這些針對封君的律法大都作廢,但新梁王還是保留了一些比較有利於統治的條例。比如君位隻能傳襲三代,比如梁王有權無借口地收回封君爵位與封地。但就算如此,梁國的封君依然是天下列國中人數最多、影響最大、實力最強的。
也正因如此,梁國幾百年曆史中,從未出現過異姓異氏異國三者皆備的封君。就算是吳起,深受梁悼王信任,委以令尹大權,也沒有給他封君。
薛武安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由自己來打破這個慣例。
“這是真的嗎?”莫臼皺了皺眉頭,問道。
陳離點頭道:“絕對是真的,我現在已經不是使臣了,是梁國的左徒,難道說的還有錯嗎?”
薛武安和莫臼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但與此同時,薛武安似乎隱隱地覺得哪裏不對。
陳離剛才很明確地提到了張雎的存在。如果這件事的背後真的有張雎的推動,那自己就沒辦法把這件事簡單處理。
“博陽君。”在片刻間薛武安的心中轉過千萬個念頭,但他最終還是拱手道,“抱歉了,在下才疏學淺,實在不堪大任。現在身為薛國駐梁國的使臣,更是不敢逾越本分。”
莫臼眉頭一挑,滿意地看著薛武安,他終於還是發現了。
雖然封君對於薛武安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薛武安在薛國的爵位不過大夫,官職不過將軍,現在也隻是薛國駐梁國的使者。如果接受了這個封君之位,那梁國對薛武安的恩就大過了薛國。薛王如果聽到深受自己信任的將軍竟然在梁國接受了封君之位,恐怕會對薛武安失去一切信任。
薛武安的拒絕倒讓陳離臉上浮現起了不解之色,“武安,這是為何?這可是實封,我和王上還列了好幾個封地任你挑選。雖說未必能夠世襲,但也嫩讓武安你成為天下聞名的封君,這有什麽不好呢?如果武安你擔心薛國那邊,就由我王出麵,挾梁國之威要求薛王亦賜你封君之位,薛王必不敢不從。”
薛武安一愣,的確,如果梁王親自出麵要求,薛王一定不敢不同意。但那樣的話,自己就會徹底成為薛國朝堂的外來者,無法名正言順地幫助公子平上位。如果自己將公子平扶上王位,那薛人都會覺得公子平是梁人扶上去的薛王,這是薛武安和蕭平都無法容忍的。
公子平的確需要梁國,但陳離和梁王舂拋出來的誘餌也未免太大了些。更不用說他們還打算讓薛武安做梁國的官,這種行為幾乎是徹底要把薛武安變成一個梁臣,削弱薛武安身上代表的薛國對梁王舂的壓力。
隻要了解了對方的意圖,就不會被隨意牽著鼻子走。薛武安笑道:“我這次幫梁王,隻是奉了我王和公子平的命令,實在不敢貪功。如果梁王真的想幫我,不如幫一把公子平,他如果能當薛王,對梁國、薛國都有極大的好處。”
就算陳離城府再深,現在的眼神也有點閃爍了,“這個……這畢竟是國家大事,不可輕言。”
薛武安大笑了幾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此事切莫再提了。”
送走了陳離,薛武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到屋中把案幾上的酒一飲而盡,不安的心情才稍稍平複一些。
“莫兄,我們不好走啊。”
莫臼也輕輕蹙眉,道:“的確。”
現在在薛武安的身上,肩負著三個使命:代表薛王在梁國謀求對薛國的最大利益;代表公子平謀求堅定的外援;代表公輸起和司馬陵繼續在梁國推行合縱。
這三個使命,哪一個都是千難萬險,現在一齊壓上來,真讓薛武安有力不從心之感。
“我們是外人,不好插手梁國政事。”莫臼忽地又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的是盟友。”
“盟友?”薛武安聽到這個詞,心中不由得一痛,“你也看到了,連陳離都是這副樣子,我們在丹陽又哪來的盟友。”
其實陳離也沒有來害他,在陳離的眼裏,加封薛武安為封君既成全了梁國,又對薛武安自己有大利,是兩全其美的事情。但對薛武安來說,陳離已經不可推心置腹了,盡管他以前很想和這個人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