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黑銅(下)
敵軍也按照左中右三軍的陣型擺開,這是相當傳統的陣列,是古代卿大夫軍隊的標準陣列。在近些年用得越來越少了,中原尤其少見,沒想到梁國倒還頗好此風。
薛武安的三萬薛軍在中軍,與南平君的一萬淮壽軍組合在一起,還被放在後麵。薛武安看著前方烏壓壓的人影,總覺得有點不放心,對一旁的莫臼道:“你先帶著,我去問一問南平君。”
莫臼眼神一閃,笑道:“我勸你還是別去了,全麵進攻很快就要開始,可能還等不到你上去。”
薛武安聽他說這話,卻是一愣,回頭看著他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南平君的意思非常明顯。”莫臼笑著道,“他急需打一仗,不打一仗,難以鞏固他的地位。”
薛武安輕輕地蹙起了眉頭,莫臼的話的確提醒了他。南平君畢竟也隻是個人,而且他年紀輕輕就做了白氏的家主,身上還背負這許多責任,現在就算不為他自己,也要為白氏多考慮。在戰爭中建立自己的指揮係統,贏得中下級軍官的信任和尊重,是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事情。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就是贏得唐儕和莊夭的尊重。
怪不得南平君的行為這麽反常……可是他這麽做,已經在無形中得罪了公子舂。畢竟在一個有希望成王的公子眼裏,不管是吳氏、嶽氏還是三郡邊兵,都是梁國的力量。南平君現在這麽做,明顯也沒有經過公子舂的授意,否則今日公子舂就不會露出那種神情了……
薛武安頭腦紛亂,皺了皺眉頭,沒再繼續想下去。
等了片刻,忽聽一聲號角劃破天際,卻是衝鋒的信號。看來南平君就算表麵上聽從了莊夭的話,但內心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方針。
江漢平原甚為平坦,兩軍現在距離也較近,現在衝鋒,雖然太急了一點,但問題也不會太大。
號角一響,全軍頓時一起躁動起來,薛武安頓覺不安,對後麵的薛卒大叫道:“一定要跟上!”然後凝神看著前方,隻待南平君衝鋒,自己就緊跟在他們後麵。淮壽軍畢竟隻有一萬多人,南平君又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麵,萬一出點什麽閃失就糟了。
但是薛軍畢竟是外人,不方便衝在最前麵。薛武安苦笑一聲,不再想這些。
不過薛武安不祥的預感並沒有得到證實,這場仗超乎尋常的順利。唐儕對上的是雩婁君率領的吳氏私兵,唐儕一馬當先殺入敵陣,雖然人數不占優勢,卻幾乎將雩婁君的陣型完全撕裂,據說還差點生擒了雩婁君,唐儕生性好殺,在戰陣中差點衝得太猛,陷入敵軍中軍的包圍,幸好南平君及時傳令唐儕,唐儕連忙引兵退回安全區域。
而另一路的西陽君與莊夭的對決更是甫一接觸便分出勝負,嶽氏族兵在莊夭的兵車與騎軍的衝擊下潰不成軍,西陽君為了保存實力,不敢再戰,也引兵退卻了。
也許是左右路崩壞的速度快到超出了吳陽的想象,麵對南平君的衝鋒,吳陽竟然選擇避而不戰,南平君總算也有點理智,知道不能衝得太過,便沒有深入敵陣。隻在外圍和吳陽的王族軍互射了一陣箭矢,雙方便各自撤兵。薛武安和莫臼連上陣的機會都沒有,便跟著撤退了。
此戰,擁立公子舂的聯軍損兵四千有餘,但是卻給敵軍造成了一兩萬的殺傷,可謂是一場小勝。晚上的時候,南平君宴請諸將與公子舂,眾將在宴會上喝得異常開心,就連平時老皺著眉頭的唐儕,此時也眉開眼笑起來,與莊夭相互飲酒,喝得不亦樂乎。
薛武安喝了兩樽,總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便對南平君說身體不適,先行退出了。莫臼倒樂在其中,正在和吳約、嶽新醜、鍾離旺幾個人聊天,薛武安見他聊得起勁,便也沒叫他。
出去之後,吹著清風,薛武安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今日折騰了一天,自己卻幾乎和沒上陣一樣,可謂是白忙活。也許是因為這樣,自己內心的不安才越來越濃烈吧。
“你怎麽還一臉心事重重的。”
薛武安嚇了一跳,猛地向旁邊一看,卻正是白姝,不由得叫道:“你什麽時候冒出來的?”
“剛剛啊。”白姝有點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薛武安雖然輕功不錯,但是和白姝比起來還是差了一大截,自然感覺不到白姝行動的痕跡。在白姝眼裏,薛武安一定顯得非常遲鈍。當時在薛宅商議時,司馬陵也曾說自己對輕功的痕跡反應太慢。
“你怎麽不去找陳離?”薛武安摸了摸心口,問道。自從匯合之後,他還很少見到白姝和陳離單獨相處。而陳離沒有上陣,今晚也沒有參加飲宴,正是他們兩個相處的絕好時機。
“我正要去見啊。”白姝頓了頓,回答道。薛武安看著她,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隻好撓撓頭道:“陳離是傷怎麽樣了?”
“傷口已經差不多愈合了。”提到這點,白姝皺起了眉頭,“但是可能會落下病根,恐怕會影響壽命。”
想起當時倒在血泊之中的陳離,薛武安不由得一陣歎息。按照他當初的傷勢,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本不應該多奢求什麽。但即便如此,想到陳離,薛武安心中還是有點隱隱作痛。
自己畢竟是受了他的感召,才決意全心全意地投身擁立公子舂這件事的。現在想來,那股衝勁過後,這種情緒也就淡了。隻不過對於陳離,薛武安的尊敬之心還是沒變的。能夠為理想獻出生命的人,實在是不多。薛武安已經辜負了好幾個,實在是不想再辜負了,即便陳離的理想與自己的相去甚遠。
“你去吧。”薛武安看著白姝,輕輕一笑。
白姝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徑直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薛武安長長地歎了一聲,理想啊……
自己曾經的理想是什麽來著?
現在想來,都和夢一樣。
薛武安一邊搖頭一邊苦笑,現在雖然已經入夜,但天色還不算太暗,原本計劃去找公子舂,但如今公子舂卻又在宴席上。回到自己的營帳睡覺,似乎又有點太早。
不如去找鍾華吧,和莫臼匯合之後,他還沒和鍾華單獨聊過,順便可以再向他問清楚屈馮的情況。皮密新死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段話,始終讓薛武安有點隱隱地不安。
鍾華的營帳就在莫臼營帳的旁邊,不難找。從飲宴的大帳走過去,也就一兩刻就能到。
夜色隨著薛武安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濃,慢慢地籠罩在薛武安的頭上。風吹得也很緊,薛武安抬頭看了一眼四周,由於自己所處的是十萬人大帳最靠北的,所以最為安全,附近的巡邏兵士也不是很多。
回去之後,還是給南平君說一聲吧,巡邏警戒是非常重要的。雖然現在黑鐵亭已經擊潰,但是那名與自己對劍的黑鐵和通曉農家絕技的黑鐵安然逃離,不知所蹤。如果他們賊心不死,還要來刺殺什麽人的話就糟糕了……
天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聲響。
薛武安猛地抬頭,發現半空中跳出了兩三名黑衣人,人人拿著一把銅劍,衝著自己猛劈下來。
而他們的劍招,真是絕誌劍中的“絕情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