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內亂(下)

唐儕在方城軍中的威信無與倫比,雖然有一些將校也看出了唐儕話中的漏洞,但他們還是高聲附和著唐儕的話。

一場梁軍內部的火並就此開始。

這場內亂,薛武安是在二月二十四的時候才知道的,因為這一日,在唐城城下,他們見到了帶著方城軍前來的唐儕。

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三萬多莫臼的薛軍。

薛武安一直不知道與莊夭匯合之後的南平君為什麽要執意前往宛城東南百裏的唐城,這裏雖然也是一座大城,是曾經唐國的國都,但是距離丹陽還是太遠,在這裏停留,根本不能威懾三戶。

但是當薛武安在城頭看到北方浩浩****的部隊時,尤其當他看到那些部隊中還有那杆“不滅”大旗時,他竟感覺有點恍惚。

這種恍惚感直到見到莫臼之後還是沒有消散。

“唐守,這位就是我的主人薛武安。”在與南平君等人一陣寒暄之後,莫臼對唐儕說道,似乎與唐儕已經頗為熟識。

唐儕立即一掃之前的笑意,滿臉肅穆,衝著薛武安恭恭敬敬地拱手一躬,“薛將軍,在下唐儕。”

“唐將軍不必如此。”薛武安吃了一驚,他看唐儕一臉桀驁不馴的樣子,原本以為他會瞧不上自己,怎會想到他會行這種重禮,“在下擔當不起啊。”

“薛將軍自然當得起。”唐儕堅定地道,“貴府門客莫將軍竟然憑借著四萬人就能與我周旋二十日不敗,乃儕平生僅見。”

還有一句話,唐儕沒有說出來,如果連門客都這麽厲害,那作為主人的薛武安一定更加厲害了。對此,薛武安隻能苦笑,如果唐儕知道莫臼的將才還在他之上的話,不知道會做何感想。

“我聽說秦軍已經入境,不知現在何處?”南平君看著唐儕,笑問道。

“那群豎子。”唐儕冷笑了一聲,搖頭道,“公孫平消息甚是靈通,知道梁軍發生嘩變之後,就猜到大事不好,又懷疑這是梁國的陰謀,全軍退回漢中了,隻怕再過幾日都能退回楚關去。”言語之中,卻是大為不忿。

漢中是梁國與秦國接壤的之處,因地處漢水上遊得名。這短短數日公孫平能夠退回漢中,速度也相當快了。南平君又問道:“那令尹知道這些事嗎?”

“遲早會知道的。”唐儕沉吟片刻,道,“不過公孫平走得急,也對吳陽生了疑,害怕這是梁國的計謀,應該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南平君點了點頭,“這就好。諸君,還請回到唐城,休息下來吧。”

唐城是唐氏的大本營,城主唐空也是唐儕的兄弟,要不然也不會招待南平君了。梁國的郡一般隻設在邊疆,內部的城市或者設縣,或者封出去,所以較為自由。唐城地處內陸,十萬大軍駐紮在內,隻要唐城內部沒有奸細,吳陽就不可能知道。

這一晚,分開許久的薛武安和莫臼坐在唐城城西溠水的邊上,一起喝著酒。

這似乎已經成為了某種遙遠的回憶,隻會出現在薛武安的夢裏。在經曆了一路上的挫折、險阻與沉思之後,再與莫臼喝酒,薛武安隻有一個感受。

那就是變化,不管是薛武安還是莫臼,都變了。

“這些日子,你撐得很難吧。”薛武安輕輕地抿了一口酒,低聲問道。

莫臼有點出神地看了一眼夜空,回道:“好得很。”

“你是怎麽和唐儕合兵一處的?”

“他圍城十餘日,後來秦軍漸近,他便和我立下了密約。那日我看到他們軍中出現了問題,便在關鍵時刻打開城門,出兵與其合力鎮壓了王族軍。”

雖然隻是輕描淡寫,但是薛武安仍是微微一顫,“死了多少人。”

“四萬王族軍被斬殺了一半,還有一半投降,也被殺了。”

薛武安猛地一驚,令他驚訝的不是唐儕對王族軍的雷霆手段,而是莫臼語氣中對此事的態度。

他輕輕地回過頭,看了一眼。

莫臼再說這句話的時候,竟然是笑著的。

怪不得他覺得莫臼變了,經過一個多月沒有主人的獨立生活,他再度轉向了以前的那個秦將臼。

那個秦將臼是自己陌生的,這不能算改變,隻能算回歸。忽然間,薛武安知道為什麽莫臼要一直尋找主人,也一直希望過門客的生活了。

但是現在,薛武安還不知道該怎麽幫他。也許隻有讓自己的心腸硬起來,才能讓莫臼擺脫那個“秦將臼”的陰影吧。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顯得分外陌生。這兩個月改變了太多東西,他們都需要慢慢去適應。

“你不給我說說,這兩個月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事嗎?”

過了很久,莫臼忽然笑著看向薛武安,問道。

薛武安一滯,輕輕地放下了酒壺,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一些事他並不想讓莫臼知道,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但是莫臼以前說過,安西君對自己的門客都是有話直說,從不隱晦的。雖然薛武安不想成為安西君的替代品,但是也的確應該讓自己更加像一個主人。他以前的做法都太幼稚了,莫臼如果希望和自己當朋友的話,他就不是現在的莫臼了。

猶豫了許久,當莫臼打算放棄的時候,薛武安忽然開口了。從一開始白姝的表白,到梁境邊上與黑鐵亭搏鬥,再到陳郡莊夭的深沉不露。

接著便是初到壽春城的歡喜,次日大戰的艱難,皮密新、吳維之死給他帶來的傷感,那個商國公子良散發出的迷茫……

一講起來,才知道短短的兩個月竟然可以發生這麽多的事情。講到最後,薛武安竟然生起疑來:他給莫臼講述的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真的是自己嗎?當他站在講述者的立場上講述自己的故事時,講述著的自己又是誰呢?

有那麽一瞬間,他也糊塗了。

莫臼和薛武安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們身後百步遠的地方,一個身影一直在聽著他們的談話。這個身影異常靚麗,就算是夜色也掩蓋不了她的美。

白姝輕輕地抬起頭,雙眼中似乎有隱隱的淚光,讓她看不真切。

二月二十六,令尹吳陽接到了南平君的羽書,言明他已經攻克了下蔡城。雖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吳陽還是舒了一口氣。南平君在淮壽郡那邊擋住了徐國的壓力,那自己就就不用調動莊夭,也就不會給他們兩個人串通的機會了。

再過兩日,等城中的動亂稍微平息一些,他就去吳氏陣營中,勸說公子胥放棄奪位,現在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已經完全不可收拾。隻有忍痛割愛,才能求全。之前吳陽和嶽暉以為戰鬥激烈到了這個地步,雙方的損失都太大,吳氏和嶽氏應該會主動罷兵。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雙方積極從封地補充兵員,意欲再開戰事,吳陽和嶽暉這才亂了陣腳,隻得親自來調停,就算要得罪本家家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雩婁君會不會聽自己的,但現在也隻能盡力一試。

畢竟,自己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