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談判(下)

南平君雖然是赫赫有名的四方公子之一,自己也曾多年在夷關對抗過夷人和蠻人,但是這些敵人哪裏比得上精銳的徐國舟師和徐軍技擊之士?更何況論統兵經驗,南平君也是第一次統率超過三萬人的部隊,現在忽遇絕對兵力優勢下的強攻,卻也是失去了方寸。

“公子莫急。”劉淇咬了咬牙,看著遠處,他的臉色看上去比昨日要好得多了,“不如讓農家弟子去點火燒船?”

“沒用的。”南平君搖了搖頭,歎道,“我們又沒有火油,現在也才是初春,你如何點的著那些大舟?”

劉淇頓時啞然,他對水戰並不熟悉,現在也沒了主意。南平君猛地一拳砸在欄杆上,狠狠地用梁言罵了一句。

“公子莫急。”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眾人一齊回身,見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將領站在他們身後,這名將領看上去年齡不大,但是眼睛無神,兩隻眼睛周圍的黑圈非常深,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憔悴。

“吳蘭。”南平君看到這個將領,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你終於肯見我了嗎。”

吳?薛武安不由得多打量了這名將領幾眼,這和陳郡的吳約、吳融一樣,都是吳氏將領,從南平君的話可以看出,他們兩個人是不睦的。

“那些事就算了吧。”吳蘭長長地歎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瞥了公子舂一眼,“當下的要緊事是要趕快迎戰。”

“但是徐軍人數眾多,又有堅船運兵,我們該如何抵擋?”南平君雖然打過仗,但也沒親自打過水戰,當即皺眉問道。

吳蘭道:“公子,你考慮得太多了,隻要我們把灘頭堅守住,他們的兵員無法及時登陸,我們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南平君一凜,手掌緊緊地握住,“不錯,不錯……我剛才……是我失態了。”

南平君輕輕地低下頭,苦笑一聲,撫了撫額,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那雙眼睛中再次射出令所有人膽寒的精光,他再度變回了那個運籌帷幄的南平君。

“皮子,你領兵扼守東灘,鍾離旺,你領兵守住西灘。”南平君深吸一口氣,下令道,“吳蘭,你把蔡氏的兵拉到正麵,正麵就靠你了。記住,先放一點徐軍登陸,然後再攻。他們的舟楫太大,同一時間能夠登陸的兵卒有限。”

“諾。”皮密新、鍾離旺和吳蘭齊聲道,吳蘭還露出了一絲欣賞的笑容,笑道:“這就是我為什麽欣賞你的原因,南平君。”

南平君擠出一絲笑容回應吳蘭,然後又道:“我將領一軍在後方支援你們,如果此戰能守住灘頭,我們就能夠把公子舂送過去了。”

這句話的真實內涵也很明顯:如果此戰敗了,那擁立公子舂最關鍵的一步將徹底失敗,這個由薛武安布下的局將完全迸裂。

直到整個局即將迸裂的時候,薛武安才意識到這是自己布下的局,公子舂、白姝、劉淇,都是因為自己才來到這裏,做最後一搏。這個時候,薛武安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不僅是對自己的,還有對陳離的。

“南平君,我也要上陣。”見皮密新、吳蘭等人都得令而去,薛武安也忙道。

南平君回過頭來,頓了一頓,看著薛武安道:“薛將軍,不是我質疑你的能力。我也是養士的,安西君的門客有多少實力我最清楚。但是你的身份是特殊的,你是薛國將領,如果你有什麽三長兩短,將沒有人可以證明這位公子就是我們要擁立的公子舂,你莫要衝動。”

薛武安一愣,隨即明白了南平君的意思,自己是薛國將領,也是這次三秦擁立公子舂行動的最後一位代表。自己的身上還拿著國書和將印,足以證明百裏舂的身份。如果自己死了,就算這場仗打贏了,南平君也沒有任何手段可以證明公子舂是其本人。

南平君見說動了薛武安,便點頭示意,然後向城下走去,劉淇也忙跟上去。

淮水水麵上吹來的風讓薛武安感到有點發冷,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薛武安。”

白姝察覺到了薛武安的不對勁,對於這種事情,女人是最敏感的。

從方城開始,薛武安就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在戰場上再度豎起不滅大旗,似乎這樣做可以讓他心裏好受一些,可以轉移遠離晉陽的焦慮,可以讓他感覺自己是有在做一些實事的。

但不管在方城還是在這裏,這個權利都被剝奪了。

算起來,楊益和魚慶衍現在應該已經和周傲對決了吧,北成君沒準也回到了封地重新對抗秦軍,反倒是自己,雖然護送公子舂來到了淮壽郡,但好像還是沒能有什麽貢獻。

再想起皮密新對自己的讚譽,薛武安隻想冷笑。

自己當得起這些讚譽嗎?

當徐軍的舟師即將逼近南岸灘頭的時候,吳蘭、皮密新、鍾離旺率領的三萬軍隊已經擋在了灘頭,南平君親率一萬多人壓陣。但是出乎徐軍舟師預料的,梁軍竟然沒有將陣線鋪開到淺灘,而是在淺灘後一裏的地方構築建議防線。

“看來他們也是有備而來的。”

將軍呂勳看著梁軍的防線,點了點頭。如果把陣地壓到淺灘,反而容易手忙腳亂,難以禦敵,放徐卒剛剛下來的時候就出擊,反而能夠獲得奇效。

經曆過伐幽之戰後,呂勳也因功拜為卿,比起封君的昭信君來,可以說是大大的受了委屈。因為伐幽之戰嚴格意義上講是呂勳打的,昭信君雒希隻是從旁輔助而已——盡管這和他們的實際職位是相反的。

呂勳這次是作為舟師主將前來協助的,昨夜抵達之後,進行了一晚上的裝載,終於將五萬大軍裝上了船,準備一舉運過去,攻破壽春城郊的部隊,奪下壽春,徹底將淮北拿在手中。

“呂將軍,就這樣衝過去,沒問題嗎?”

身後的呂朋走了過來,他是雒希的副將,曾經也是梁國人,熟悉梁國的地理水文,幾十年前他祖上入徐,被拜為將軍,他們一家也就改姓為了呂。昭信君派他來,便是為了幫呂勳穩住手下的將士。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呂勳微微一笑,堅定地道。

呂朋看著這個青年將領,苦笑道:“昭信君對你還真是放心呢,竟然把主力大軍全部交給你來指揮。”

呂勳微微一笑,盡管這抹微笑中帶有一點自嘲,但毫無疑問他仍是開心地笑著的。

“他本該如此。”